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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云生舍北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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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孟皓没想过,自然回答不出,哥哥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是他唯一的念头。
孔念念并不意外,抚了抚躁硬的虎毛,淡淡道:“进学堂再念念书学些东西可好?”
“不要!”孟皓毫不犹豫的摇摇头,离开哥哥对他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下意识的他拒绝任何改变。
孔念念倒也不勉强,没再多言,转望向窗外。
孟皓盯着她秀丽初现的侧颜,想想自己和她不过差了一岁,但从某天开始,他越来越觉得,她的见识、言语与自己差了十岁不止,连哥哥都对她五体投地、言听计从,就像此刻她沉思的模样,如隔云端,深不可测,遥不可及。
之后的两日,孟磊和孟老二忙着交钱过契、量山立界,因路程远就没带着孟皓,而他选择躲了出去,别说福丫,连孟二娘都没找到人。
到了夜里,大家都睡下了,孟皓缩头缩脑的回来了,但一大早又不见了人影。
“臭小子,别让我逮到了,哪怕有他哥护着,我也要抽他屁股。”孟二娘气鼓鼓的叨叨了半天。
却不知此刻的孟皓就在离牛平昌铺子不远处,被镇子上五六个年轻泼皮围堵在角落里:“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没钱拿出来就得给我们办事!”
左眼圈乌青,右脸还带着几条浅浅剐痕,孟皓拧着脖子道:“你们要打就打,我不会给你们钱,也不会给你们办事的。”
斜角的绸缎铺二楼,是专为贵客设置的,摆陈着供应给省城的时新布料,徐管家正小心的陪着徐子澄挑选,被嘈杂声吸引,眼尖的他很快认出了被泼皮们包围的人。
“是谁?管家认识?”徐子澄读出他微妙的表情变化,那几个泼皮是熟面孔,都是镇上富户的子弟,平日游手好闲,惹是生非惯了。
徐管家不敢隐瞒,这小少爷看着平和,和外露的大少爷不同,自己曾被惩治过,知道厉害,忙指着回道:“少爷,这就是打虎的小少年。”
徐子澄顿时来了兴趣,连布料都撇下了,望着被泼皮们抽脸羞辱,回了几下手挨了拳打脚踢也不肯求饶的少年,叹道:“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可这明显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也是个倔强的孩子。”
徐管家弄不清少爷说这话的意图,试探道:“要不要我去关照两句,放过他?”
“不用了。”徐子澄转放眼天际道:“你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有人出头,下一次他会被揍的更惨。”
泼皮头目踹了踹没有动弹的少年,淬了口痰,对手下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会。”说罢,一溜小跑进转角的茶馆,待看到早候着的纤细背影,心莫名一凛,放轻脚步贴过去,小声道:“没下狠手,今儿就抽了三下脸,打了四拳,踢了五六脚,都避开要害呢。还要做什么吗?”
孔念念轻嘬了口香茗,指尖敲了敲桌面,沉吟道:“今天就这样吧。你们都散了吧。”
咽了咽口水,他回想当天他们调戏瞎眼的她,却反被收拾的惨状,以及还留在她手里的把柄,试着的问道:“那明天还来吗?”
明知她看不见,他依然感到扫来的目光如利刃一般,马上点头认错:“懂了,我会等你召唤。”
感应到了,孔念念眯起眼抬眸望去,与徐子澄饶有兴致的探询视线撞在一起。
有意思!
两人心中发出同样的感叹。
这些泼皮无赖的行动居然听命于一个小女孩,徐子澄觉得很是不可思议,转过去看,发现泼皮们已一哄而散,只留下地上那个蜷缩像小兽的少年,再转回到茶馆,却发现小女孩居然不见了。
“少爷,料子还挑吗?”徐管家有点摸不着头脑,视图拉回徐子澄的注意力,但见他摆摆手,意兴阑珊道:“改天吧,我们走。”
入夜,星河浩瀚,万阑俱寂。孟皓在孔念念的房门外站了许久,直到外间梆鼓敲了三下,方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仿佛早料到在等候着般,内里响起孔念念的嗓音:“门没锁,进来吧。”
孟皓一瘸一拐,昏暗中一见那道缓缓坐起的身影,不由鼻子一酸,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孔念念也不开口,只等他哭够了,静静地听他抽泣着说道:“念姐姐,我要学本领,不要,不要再受人欺负了,他们,他们太欺负人了。”
瓜娃子,没有受过社会毒打,怎么知道学习的可贵。孔念念摸上记忆中隐隐作痛的右臂,这才想到自己已经换了躯壳,如果没出意外,这会应该在五代十国拼死打江山呢。
半晌,孔念念才问道:“你都想明白了?”
“嗯!”孟皓一抹泪,坚定应道。
“是想学点拳脚功夫去报仇?!”
“不,我要变强起来,为了今后不躲在哥哥后面,为了不再被欺负。”
翌日一早,孟二娘可算见着了隐遁多天的小儿,一见他模样,囤了满腹的责骂顿时化作了一阵酸楚,踮起脚,一把抱过高出自己大半个头的孟皓,哑着嗓子道:“你的脸怎么成这样了?快告诉娘啊。”
“没事了,娘。”孟皓不习惯的推开娘的搂抱,看着若无其事在吃早饭的念姐儿,道:“我要去学本领。” 而后,把要学的一股脑说了出来,连学堂、武馆的位置和师傅都没拉下,简直是早有计划,给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
“娘,我都打听清楚,学堂是可以赊账的,武馆也可以帮着干活抵学费。”
孟二娘愣愣的点头:“那等你爹和你哥回来吧。”不过她心里很清楚,石头肯定会支持自己弟弟的选择。
自这日起,孟皓不但变得勤快了许多,连带对跑来的福丫和气了不少,经常让着她,也不喊她坏丫头臭丫头了,福丫眨巴着眼睛,问姑母道:“表哥这是咋了?对我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哪晓得这臭小子,兴许是长大了。”孟二娘接过福丫递来浆洗好的衣服,晾晒在院子里的长衣杆上,叹了口气后转而打趣外甥女道:“变了不好吗?”
“变得没什么意思了。”福丫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小石块,闷闷道:“我还是喜欢以前的他,逗他像逗猫。”
“噗嗤。”孟二娘忍俊不禁,皓儿像猫,那也是只野猫吧。
回家路上,孟老二和孟磊借坐着赶车人的马车,绕过个小山头,已能远远眺望到镇子里腾起的袅袅炊烟。
尽管周身疲顿,可想着将来,父子俩还是小声议论着,直到听见一阵马蹄声。
奔波数日,把周边几乎都跑遍了都是一无所获,徐熙同坐在马背上颠的直冒酸水,他瞪着策马跑在前面的陈翔的笔挺背影,是又嫉又恨,妈的,怎么他一点不累似的,自己的屁股和腰早麻的没知觉了。
好好的,费这么大功夫找什么小姑娘,省城、县城不说,苦水镇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要多少有多少。
他之前也就提了一嘴,被陈翔一个凌厉的眼刀子给骇住了,之后就不再搭自己的话了。
哒哒哒,马队跑过,扬起漫天尘土。
“呸呸”车夫吐了吐口水,指着远去的方向,自恃见多识广向呆愣住的两父子得瑟道:“瞧见没,这可是军爷,带枪的那种。”
孟磊回过神,小声对孟老二说:“刚刚过去的有上回给赏金大洋的人,好像当时他们家管事的叫他大少爷。”
孟老二一惊,对他来说那户已经像帝王一样的存在,如今还领着军爷出行,简直像见到天神一般,直道:“哎呦呦,可了不得。”
仿若未闻,孟磊出神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暗暗道:“终有一天我也会像他们一样威风的。”
回到家,果然孟磊和孟老二都支持孟皓求学。
“咱住的是秀才爷的房子,兴许啊,这屋子风水好,皓儿好好学,以后考个状元。”孟老二笑哈哈道。
“状元啥,都没这名号了。”孟二娘听乐了,淬了他一口,反问道:“事儿都办妥了吗?”
“我办事能不妥吗?……”
在夫妻俩交谈声里,孟磊看出了浅浅的疤痕印,极力克制盈沸满腔的怒气,问弟弟道:“谁干的?”
孟皓直视道:“别问了,哥,我不会让人欺负了。我一定好好学本领。”
一餐饭吃的毫无味道,孟磊扒了两口就坐在念姐儿的房门口,直到他买的那双绣花鞋停在视线中。
“念姐儿,是谁打的我家虎子?”不知道为什么,孟磊直觉她应该是知道的。
孔念念微微一笑:“我让人打的。”
啥?孟磊猛抬头,看她像看着个陌生人,过了一会,突然自嘲的甩甩头,自己居然有片刻相信了她的胡话,腾的站起身道:“你们不愿意说就算了,今后我会多看护着他,绝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言罢,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朝着他离去的方向,孔念念耸耸肩,自言自语道:“我都认了你怎么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