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镇》吉祥的猪

12、幽兰寿宴-幽兰府（二）

　　七彩的琉璃瓦顶上微光一晃，一阵微风掠过拴着铁链的窗外，宋轶神色一惊，第一反应便是一步跨出“书阁”身形一跃往楼阁二层的露台跑去。人既在瓦顶之上，宋轶心知从露台追出去已是最快的了，只是这瓦顶上的人影不知待了多久，自己竟毫无察觉…宋轶脑中瞬间闪过几十种推测，其一，便是那人或与飞鸽传书中所言血洗寿宴的警示有关。
　　宋轶的动作有些太快，一时间似乎听见那布衣又呼了句什么，但来不及听清，也已无暇顾及，脚下一落，便跨步往露台而去…
　　露台悬空而设，或许是因为在三层“书阁”待了太久已适应了那里昏暗的光线，也或许因为午后阳光太是艳丽，宋轶蓦地直觉眼前视线莫名一晃，耳畔一声清铃伴着一缕清风似回荡，转眼再看清时，一人已翩然立在露台之上，微微屈膝，浅笑行礼道：“小女子秦洛，见过青城宋轶小师叔！”
　　长裙流云，宽袖浮月，一席幔纱轻容作裳，发髻三两珠钗，耳边两线银丝作饰，一双水眸浅浅一笑，映在阳光之下，若一汪水墨幽潭，深不可测。
　　宋轶一怔，持着长剑的手不禁紧了紧。
　　秦洛浅浅一笑：“听闻青城的弟子在此，本不想多打扰，”薄唇唇角微勾，看那青衣的弟子一时变换的神情，柳眉轻地一挑，“但看二位入这玲珑阁内也算许久，想来这阁中有什么奇物，心中好奇，便来看看。”话语清吟，水眸浅笑，末了，又惋惜似地默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就这些画虎类犬和楼上那些残宗破卷，与其说是什么宝物，倒不如说只是打着不是中原之物得名头，若真要从中挑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倒还真与破铜烂铁没什么两样！”
　　宋轶的表情微地愣了愣，正想开口说什么，就听那女子又悠悠地继续道：“二位少侠，不知我说的可对？”
　　这话听着晃晃悠悠，看似毫无敌意，可宋轶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自己正被倒打一耙地嘲讽了…尹诚背倚门沿，闻言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哎，秦洛啊秦洛，就算是换了个装扮，收敛了些邪气，但还不就是那个清高冷傲的秦洛麽！”
　　宋轶看那布衣闻言神色更是冷淡，略一思虑，上前抱拳一揖道：“还不知姑娘门派。”
　　“呵。”轻笑，长袖轻摆，潺潺道，“这位青城的小师叔是想打听我的来历，还是想知道我来段府的目的？”一缕清风拂过雕栏，徐徐晃过风铃撂起一串轻响，“若是想打听我的来历，那边那位‘草门’的公子应最是清楚不过。若是想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无非不过三点。”水眸流转若一涟微波微漾，望向那位一脸事不关己的布衣青年，挑眉道，“第一，既是寿宴，我受人之托，虽不是认识的人，但作为一介晚辈向江湖前辈贺个寿，也是情礼之仪。”
　　“呵呵。”尹诚冷笑一声看向那秦洛，就见那人闻声竟不温不怒，依旧心情很好的样子，继续道，“第二，听闻有人密函给青城，说这寿宴中有人想对百家名门不利。”话语一出，宋轶神情一顿，就听秦洛继续悠然道，“这消息孰真孰假我不知道，但巧的是，这段时日我一直在找的人，似也到了玉城，似也不知从哪里弄到了请帖，混进了寿宴。”
　　“是姑娘认识的人？”尹诚看着秦洛一身孑然，突然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公子说笑了！”秦洛拂袖微微一笑，“回敬”道，“若是熟人，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一定要出现在这里！”
　　尹诚闻言不语。
　　“至于第三点，”秦洛回眸看向宋轶，踱步上前道，“我本打算在那人来的路上就先截住那人，但现在那人既然大有可能已混在寿宴里，那作为宾客，我便有些不太方便出手。那人手上有样东西，说起来倒比这里这些看似西域之物，又实则中原之人抄撰的涂鸦值钱得多！只是这样东西见不得光，若落在有心之人手中，或能救下许多人，但落在有谋之人的手里，只须一点，就算要灭掉一个城，也不是难事。说到底，就如这样的寿宴，只须把那件东西撒一点在酒水之中，让人喝下去，如果两个时辰内没有解药，就算有人暂时不死，后半生也顶多是个残废。”
　　楼下一片喧嚣，似有人酒力不胜走路踉跄了几步，不小心撞到了搬着酒坛的侍从。一时间，五六个红衣的小厮匆匆上前，搀扶的搀扶，收拾的收拾，还有一旁老管家急忙上前安抚，一面又不忘叮嘱边上的小厮几句。
　　宋轶的脸色变得煞白，本还略显迟疑和猜忌的脸上瞬时变得没了血色：“姑娘的意思是…寿宴的酒水里，很可能已被那人下了毒？！”
　　这宋轶小弟子一心牵挂寿宴中宾客的身家性命，本就带着密函和掌门委派的任务而来，虽心中也觉得这寿宴安排的有异，但真听到那人的推测，却是骇然失色。
　　“姑娘可确定？”尹诚皱了皱眉迈步上前，看那秦洛一脸悠然，转身望眼楼下门院一番热闹，道，“姑娘可验过那些酒？”
　　楼下的小厮们很快收拾完毕，忙碌中宾客们又各归各位开始继续互敬互饮，豪迈中偶能听到哪个门派的大汉在那吹嘘自己的“风光伟绩”。
　　秦洛收回目光，微微弯眸，饶有兴趣地望一眼的尹诚，小声道：“回敬公子刚才那掌，我说的这些孰真孰假，公子可愿意赌一把？”

　　琉璃瓦，金丝纹，蓝釉漆面装饰吊顶梁柱，红衣的小厮有点急恼地在塔阁外面徘徊，左等不来，右等不出，也不知那两个宾客怎么想的，院子里好酒好菜地招待着，怎么就闲着没事上了塔阁去了。
　　红衣的小厮伸长了脖子望向一层的梯口，等了一杵也没见人下来。若不是露台上若隐若现有人的背影，老管家也不会一个惊醒地叫他在这儿盯着…小厮心里有些抱怨，毕竟这塔阁不是一般人说进就能进的。一番犹豫，小厮还是在原地踏步，连没设门槛的塔阁一层都没进。
　　宋轶下到一层梯口的时候，就见一个红衣的人影在连贯长廊和一层走道的塔阁外面左右晃动。宋轶神情一紧，就见那个红衣的身影似听到动静探身往里一看，脸上惊讶和松了口气的表情顿时交融在一起，变成了一副惊不惊愣不愣的古怪神情，然后拼命地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这要是平时，在街上看到这么个人朝你招手示意，只怕大多人都觉得这人不正常，但眼下这情形，宋轶竟觉得一点没有违和感。
　　“二…三位…”那红衣的小厮一见人都出来了，便立马又恢复到了陪笑的神情，抱拳拱手正要作揖，开口间神情又是一顿。宋轶和尹诚之后，秦洛轻纱蒙面，缓步下楼，看到那小厮只礼貌颔首一笑。
　　“三…三位…”小厮咽了口口水，这才缓过神来，“三位贵客，管家托我转告三位，这塔阁乃是府主的私人藏地，虽未封禁，但一般非府主的请邀不对外观览！三位若是觉得宴席无聊，可以去后苑走走！府内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三位谅解！”小厮一鼓作气，拱手间还不忘偷看几人的反应神情。
　　“是我们看这塔阁精致，一时好奇未经主人家同意便入了阁楼，莽撞之处还望段府主海涵。”宋轶小弟子中规中矩地抱拳回礼，那红衣小厮又是一拱，转身之际似完成任务似地松了一口气，然后一路小跑地向管家那边汇报去了。
　　“这么看来，这里的人也不是不知道塔阁里有什么。”尹诚低声道。
　　靠近正堂，小厮挤开人群向人群中的老管家耳语几句，就见那一身红衣喜气洋洋的老管家面容和善，向他们颔首招呼，尹诚和宋轶也自然付之回礼。
　　“但既然不打算对宾客观览，有为何不安排人封围起来？”老管家只远远客套了一下便又左右忙活去了，宋轶看着门院一片酣醉，眉头不由锁在了一起，“秦姑娘，你说的这酒中有毒，可是真的？”宋轶看着几个面色红润，已经烂醉如泥的门派中人，后退两步，借着嘈杂问向秦洛。
　　“呵！”面纱下传来一声不冷不热的轻笑，秦洛扫眼眼前，轻瞥那布衣，又转眼看向正一脸认真的宋轶，徐徐道，“两位公子不也都喝了酒吗，可觉得有异？”这话回得随意，又似理所当然。宋轶目色一顿，突然觉得这女子的眼中分明清许，但尽是讥世的薄凉：“酒里可能没毒，但这些人，已经中毒不浅。”秦洛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