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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凡尘大道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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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德克萨斯和能天使在秋末冰冷的湖水里泅游了个把小时才上岸。
德克萨斯水性一般,用力地仰着头浮上水面保证呼吸,双手在水下刨水刨得有些抽筋;能天使倒是凭借那件有软塑料外罩的外卖制服轻松地飘浮着,没怎么费劲就上了岸。
德克萨斯拽着能天使递过来的手爬上岸。湿淋淋的尾巴异常沉重,把德克萨斯的重心都拽得偏移了。她双手背到身后抓住尾巴,像拧毛巾一样把水控干。
你这样很不方便吧?我来帮你吧!
德克萨斯刚想拒绝,一个喷嚏就打出了口。
哇,你要感冒了,得快点弄干啊!
说罢,能天使就抓起德克萨斯的尾巴一段一段地拧起来。
萨科塔人不会感冒吗?
上帝会为祂在人间的信使祛除一切疫病——骗你的啦,也会感冒的,但是我不会!我身体很好!
难道不是因为你是笨……你轻点!!
哇,好容易掉毛啊!抱歉抱歉。
能天使的手指一样是冰凉的,掌心却带着温和的热度,穿行在德克萨斯湿成一撮撮的毛发间,顺着尾骨节节向下,时不时搓过尾毛根部新长的短绒。
这感觉令德克萨斯瑟缩了一下肩膀。
能天使快速但细致地拧干了整条尾巴。她松开手,原本厚而蓬松的狼尾毛全部胡乱支棱着,像一根泡了水的鸡毛掸子。
绷直的鸡毛掸子沿着一道柔软的弧线慢慢垂落下去,看上去非常、非常沮丧。
能天使从嗓子里蹦出一声尴尬的低叹。
……啊。
德克萨斯平静地扭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尾巴,又看了一眼能天使,拔脚开走。
能天使脱下大码马丁靴把里面的水倒干净再穿上,踏过湿淋淋的烂泥地追上去。
喂,鲁珀的。
……
你很不开心吗?
……?
因为尾巴变丑了?
没有。
你是否认不开心还是否认尾巴变丑了啊?
闭嘴。
跋涉过湖岸边漫长的烂泥滩涂,德克萨斯和能天使在黄昏时分走进坡上绵延广大的黑桦林。
依附在毛发间的水渍在阴干,那种渐入骨髓的冷意让德克萨斯的知觉愈发灵敏。
德克萨斯能听见枯枝败叶在脚下破碎的轻响以及更深层次的腐败。
她听见林间永无止境的风声、一场将至未至的暴雨,以及能天使的呼吸——她的鼻子里甚至轻轻地哼着歌。
德克萨斯一边走一边弯腰拣拾干树枝,她预计她们得在这片黑桦林里过夜,天明才能走回大路。
靠近湖滩的林地里有很久以前野炊露营留下的痕迹,德克萨斯甚至捡到了一大块帐篷的篷布,边角都已烂掉。
看林人的屋子也空置很久了,水电全无,满是尘土,这块荒凉的地皮上偷猎和林火都少得出奇。
能天使翻箱倒柜,居然抠出了一罐未开封的巧克力酱,还有一袋过期的棉花糖。
德克萨斯捡来一堆树枝当柴,能天使熟练地搓了出火星,点起一捧赤土色的篝火。
德克萨斯和能天使挨在一处,腐烂了边角的篷布裹在她们肩头,篝火烧起来后烘出一股化工料的臭味。比那更浓烈的,德克萨斯闻到自己身上有一股湖水蒸干后留下的腥气;能天使的衣服上也有同样的味道。
在过去的一个周里,德克萨斯已经习惯和能天使分享同一种洗涤剂的气味;在过去更长的一个月里,她们偶尔在夜里躺在车顶和引擎盖上分享同一片星空。
能天使开始凑着火堆烤棉花糖,糖分焦化的滋滋声里爆出一阵又一阵粗劣的甜味。
柴枝燃烧的毕剥作响听起来格外清晰,甚至压过林间绵长的晚风。
能天使一手举着细枝翻烤,另一只手抓着那罐巧克力酱揣到德克萨斯怀里。
嘿,搭把手。
德克萨斯伸了一只手扣住盖子,一拧就开了。
能天使反手挑起棉花糖戳进那一罐浓稠的巧克力酱里,在平滑得没有气泡的酱面上捣出一块浑圆的凹陷。
能天使舔走快要滴落下来的巧克力酱,咂咂嘴,然后一口咬下整块棉花糖。
嗯,这个酱……好甜,可可含量不高的那种,你吃应该不会死哦。
德克萨斯斩钉截铁:我不要酱。
……我还没有问你要不要来一口耶?
你问。
呃,你要不……
我要。
能天使喂了德克萨斯一块,德克萨斯嚼了嚼,咽下去;能天使很快又烤好第二块,德克萨斯已经张嘴等着了。
能天使有点哀怨:你自己烤呀……
德克萨斯轻而坚决地说:你烤吧。
棉花糖的味道很一般,无法果腹,甚至只会引起更重的饥饿和干渴,但是德克萨斯感觉到一丝轻微的愉快,也许是与能天使在公路上扔了一地鸡骨头的心情很接近的那种愉快。
这就是能天使的做法。
和一个天使分享一袋过期棉花糖似乎太过暧昧了,德克萨斯希望她和能天使唾液里的甜味能拉开些差距。
不然的话,总感觉像在接吻。
德克萨斯望着脚边燃烧的篝火,恍惚间觉得视线一下子穿过橙黄的焰心看到了许多一闪而过的幻象。
她希望那罐巧克力酱足够甜腻,越甜越好。
能天使。
嗯?
裹在她们身上的篷布臭烘烘的。
德克萨斯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停顿,她的尾巴在铺满落叶的地上扫了扫,划拉出一阵窸窣轻响,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寂静。
最后她说,你可以叫我德克萨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