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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深夜密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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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面有一点闷。 “锦年,来这里!”王承珊在秋千椅边上唤她。
锦年轻快跑到花园里去。
“不习惯是不是?长这么大,我也从未习惯。”承珊单手扶着椅背冲她笑。
锦年见她只披一件华丽的浅色大开领皮草,香肩微露,包身短裙只及膝上两寸,细跟单鞋,一双细腿在寒风中挺立,但也不觉得她造作,或许她真的不怕冷,是以尤其可爱。
“没想到老太太那样年轻,驻颜有术。”锦年感叹。
承珊撇撇嘴角骇笑,“外婆跟我不熟,我也很少见到她,最近五年,统共见过一回。”说罢,在秋千椅上坐下,“别看他们长年生活在美国,其实尤其封建,家里的男孩子最受重视,爸爸悄悄同我们开玩笑,你外公外婆将封建思想残余一同移民至旧金山。”
锦年被她逗得咕咕笑。
“你一定不喜欢这样的家庭。”
“唔,说实话,是有点,规矩多。”
“是,有些时候连婚姻自由都难实现。人人都要为家庭服务,婚姻也可沦为商业工具。”
锦年愕然,没料到她竟敢大胆说话,“做人往往身心均不由主。”
承珊抿紧嘴巴,话峰一转,“嘉要来内地拍戏,内蒙古克什克腾大草原。”都知道刚才在说谁,但直到现在才将话题挑明。
“我也看到报道,那里风景奇佳,有草原湖泊,说是马小姐会一同过来?”
“呵~!恶劣的气候,开春也不见会转暖,马嘉丽哪会适应得来?”
锦年没吭声,拍戏是很辛苦的,并无余暇游山玩水,马小姐再喜欢王致嘉,也未见得有心情陪大明星到天寒地冻的北部去拍最后一部戏。
“你明天想去胡同逛逛?”
“来了北京很多回,一次也没好好看过,锦年,你若方便的话,同我一起?”
“明日下午我走得开,没有问题。”
这是个雾霭沉沉的冬夜,起风了,她们只在花园里站了一小会,便双手冰凉。锦年没待多一会儿,就离开了章家。
夜深人静,章家个人怀揣心事回房去。章之涵则轻手轻脚出门,驾着新置的时尚小跑车消失在雾茫茫的夜色中。
“好好管教女儿。”穿深蓝睡袍的章崇焱神情严肃的提醒妻子。
“你也未见得认真管教过儿子。”
“这是什么话?”语气仍然平静。
“前些日子去哪里了?害我大老远跑来苦等大半月。”常妃丽扬扬紫色丝裙一角。
“妃丽,我们各自管好自己,了解太多未必快乐。再说,去苏黎世谈生意,到布鲁塞尔与人商洽合作事宜也需向你汇报?”
“德性!”
“请你自重!”章崇焱干笑数声,轻轻搂住妻子肩头,“我从不向任何女子承诺一生,丹虹比你明白得多,所以我一直尊重她,怀念她!”
常妃丽愕然,脸色惨白的愣在那里,望着丈夫,半晌,她终于歇斯底里发出一声嚎叫,“是你,你让你前任妻子愁闷致死,如今,又让你儿子找一个和她相仿的影子回来,你仍说你尊重她,爱她……可笑……”常妃丽指着丈夫的背。
章崇焱拉开衣橱,褪下睡袍,换上出行便装,不动声色的说道:“妃丽,过好你的日子。”
“你去哪里?”她跃上前,捉住丈夫胳膊,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摔出老远,仰面跌倒在床上,绝望的女人惊叫一声,掩住脸颊伏在床沿,声音哽咽。
“你以为我不知道?周锦年是离异女人,她前夫是个白人,最近刚死——”
话音未落,她的手腕便被人大力捉住,动弹不得。
“滚回旧金山去!”
结婚多年,她从未见过丈夫如此可怕的脸色,仿佛她稍有动弹便会把她捏碎、撕烂。
“你竟然背地里调查她!”
一直以来,仿佛有一双无形大手,掌控这个家庭,如今有一些不和谐的音符跃出,事态有点失控。
“只许你查就不许我查?不不不,我会将此事告诉老太太……”话未讲完,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她的脸上,随之而来的是一记沉重的关门声。
常妃丽仰面躺在白色的宫廷式雕花大床上,酒红色的丝裙散开,裙摆从床沿滑落,堆在地上,远远望去,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深红。
曾几何时,她也得意过,以胜利者姿态施施然走入章家。对于每个正值青春的明艳女子,爱情都是一件唾手可得的便宜货。女人的本性即是渴望爱,这原本没有过错,只是她们都贪心的想要拥有一份长久的爱情,是以不容易获得长久的快乐。
夜更深了,浓郁的雾霭似乎要扑进窗户里来,之贤的房间仍有亮光从门底透出。
“章,你几时动身?我的助手已替你安排妥当。”
“最近,手上有点事稍微耽搁几天,定下日子立刻通知你们,谢谢……”
门口传来敲门声,章崇焱缓步进入房内:“伦敦腔到现在也没有改?”
之贤回转身,对着父亲牵牵嘴角,“你上回介绍的大夫,我一直与他联系。”
“怎样?决定过去一趟?”章崇焱在沙发上落座,摊开手臂搭在靠背上,那是一个标准的中年男人舒展的姿势。
之贤将轮椅划进,点点头,“是要去,我想与周锦年结婚。”
章崇焱唰的直起身,警觉的打量儿子的神色,“想清楚了?”
之贤嗤笑一声,“我并未打算孤独终老。我们会一同去英国,她也愿意。”
章崇焱缓缓起身,踱到落地长窗前,低声道:“之贤,你令我失望,这世上没有任何女人值得你冒险!”
“您都知道?…….我爱她至深。”
“常妃丽私底下找过陈丹纳,在他出事前。可惜她出价太低,人家不愿开口。这是顶顶危险的一件事。”
之贤神色诧异的看着父亲,半天讲不出话,原来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窥探他人隐私的怪癖。更加令他惊异的是,眼前这个他称作父亲的人,不动声色却已悉知家中一切。
“她想做什么?”
“这样的夫妻关系,天晓得她会发什么神经搞什么乱子。周锦年有段不光彩的过去,我们这种家庭,你又不是不知道规矩。”他又将语调放低,声音放缓,“你明日就预订机票,尽快去伦敦做手术,家里一团乱,女人嘴杂,何必再这里同她们烦心?”
“但是那件事——”
“陈丹纳的事,我会处理,周锦年很快就会解脱。将来,再不要为任何一个人冒险,感情的事永远不能摆在首位,否则,永无超脱的可能。”章崇焱说罢,整整衣领子,拿起桌子上的男士手包,要出门的样子。
“你要出门?”
“天天夜里对牢一张女人脸发呆?或许你将来可以适应,但是我,我要去过我的生活。”他很讽刺的笑。
之贤茫然的看着父亲像一个年轻小伙子似的轻快步出房中。出了章家大门,他仍是众多女人眼中的谦谦君子,她们倾慕他,甘愿用自己的青春年华去换一段短暂绚丽的情事,或许,直到暮年,她们仍会怀念同章先生一起享受过的良辰美景。世间的事就是如此匪夷所思,章崇焱并未继承老爷子忠诚、长情的特质,之贤也没有遗传父亲风流不羁的天性。
第三天,之贤便迫不及待的约了锦年出来。
这日她戴着他送她那条梵克雅宝的链子,那石头犹如浩瀚星辰般闪耀着,将她衬得更加白璧无瑕。
“锦年,我已同伦敦的医生联系过,他们叫我尽快动身,你若抽得出空,陪我一起可好?”
锦年看着之贤充满期待的眼睛,心中涌起些微彷徨,“几时走?”
“我想月底,顺利的话正好刚回来过春节。”
“有些急,我怕签证来不及。”
之贤疼惜的看着锦年那双惶惶不安的大眼睛,他明白她的心思,还在为那件事担心,他也很想再说些安慰的话,但理智告诉他,此时什么都不能说。“走不开也没关系,等我回来,春节的时候一起拜访你母亲好不好?”
锦年这才想起,同他交往这么些时候,却从未跟家里提过,也没介绍他与他们认识。在外漂泊多年的她早已习惯事事自己做主,自己承担后果,故此她的头段婚姻也极其简单,两个人定好了,就去办手续,然后再通知家里,领着丈夫回家坐一坐,算是遵守礼节。
如今,之贤主动提出要见她家人,锦年忽然觉得很兴奋,也很安慰,内心奇异的饱胀,有股受到重视的满足感。锦年连声答好。刹那间,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觉。
两日以后,公安局的电话打到锦年那里:“周锦年,你前夫的意外已得到证实,他当时毒瘾发作,思想不受控制,在酒吧卫生间不慎注入过量毒品,……我们找到当日见过他的人……”
片刻间,所有的疑惑化为灰烬,锦年仿佛卸下千斤重担似的轻松,电话那头轻轻叹口气,似有一种深刻的挫败感,锦年认得,是那个高鼻小眼的警察。“我们这里保留有陈的遗物,现在你可以将它们领回。”
“我不需要这些。”
“他在内地没有亲人,周小姐,你是陈的前妻,我们希望能够尽快的妥善处理此事。”
“好,那我去一趟……”
挂了电话,锦年差点没激动的跳起来。一个不受欢迎的男人从世界上消失,份量不足一片羽毛,连周锦年都惊奇,自己竟然可以如此无动于衷,坦然到如此地步。或许原先的伤痕太深,以至于她完全不想记起以往的关于他的任何一桩事。
当晚,锦年便激动不已的将此事告诉之贤,“水落石出,终于松口气。”
他看着她轻松的模样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我不是说过,跟你没关系。”
她挣开他的手臂,从他怀里探出半个脑袋:“再那样下去,恐怕不出几日,连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夜里出去谋害他,天亮了又回来,得了失忆症,全然记不起。”她吐吐舌头,无辜的笑。
之贤却将她嘴巴捂紧,神情严肃的说道,“不许胡说!”说罢,又假装敲她脑袋,她也握起拳头捶他胸部,“订票了吗?几时走?”
“下周一。”
“谁陪你去?”
“那边已经安排妥当,自己过去。乖乖等我回来,到时一起去见你母亲,然后我们去办手续。”她轻揉他的面颊,碰到他挺拔的鼻翼,他便故意皱皱眉头。
“一切听你安排。我家里那边,我会先跟她们‘汇报’,没有问题。”
“真的?我担心——”
锦年轻快伸出两根指头捂住之贤双唇。“母亲不会干涉,我已老大不小,离过一次婚,有人愿意要她已觉得庆幸。”
她甜美温柔的声音仿佛一股春风,叫他重新洋溢盎然生机,他乘机咬她的手指,两个人闹作一团。
第二天,王致嘉的电话也拨过来。
“陈丹纳的死是意外!”他也同她一样,放下心头大石般的轻松。
“阿嘉,连累你一齐担惊受怕,真的过意不去。”
“整件事实在蹊跷。锦年,你不觉得这事儿了结太快?”致嘉充满疑惑。
“阿嘉,你想当侦探?对对,我想起来,你演过一名警探,足智多谋,替女主角洗清冤屈。”
“啐!谁同你说这个!最想结束这件事的人,才最有问题。”
“所有人都想它早点结束,所以我们心中都有问题。”
致嘉迟疑片刻,“锦年——”
“别多想了,那笔款子,将来我想法凑齐还你。”锦年轻轻说。
“去去去!若是这样,我赖住你不放,叫你明日陪我上娱乐头条——”
两人一齐哈哈笑。末了,锦年忽然间心平气和,吸口气说:“我同之贤决定结婚。”
王致嘉像是挨了一记闷棍,“你越来越直接残忍!”
“阿嘉,不要意气。”
“好,那我祝福你。什么时候?”
“日子没定,也许很快。”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沉默良久,锦年听到致嘉这样讲,“你确信章之贤会给你快乐?”
“阿嘉,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
又一阵沉默,过了许久,锦年听到致嘉低声道,“我真心祝福你们。” 语气略有失落,但十二分真诚。
锦年只觉鼻梁中间一阵酸热。她将来也会怀念他,怀念这一段青春岁月里遇到过一个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