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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道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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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致嘉回到卧房,翻来覆去不是滋味,他渐渐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又爬起来去敲章之贤的门,没有人应,他在门外踯躅许久,终于忍不住又敲三下,“喂喂,睡了没?”
门底下透出一丝光亮。仍然没人应声。
“对不起。我为刚才的话向你道歉。”他想了许久终于憋出这么一句。
无人答话,但屋内的灯熄了。
他又站了一小会,刚要离开,仿佛听到里面的人在同他讲话,“嘉,我忘记你说过什么。”
王致嘉摸摸脑袋缓步离开。
那一夜,锦年也没睡好,心里没由来的紧张,好像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周一上班,忙得不可开交。单位本年招聘的新人来了,锦年带他们熟悉部门工作制度,一一交代细节。
中午上网站专栏看,海鸥又来了,这一回没有尖锐的批评,他只问:请问作者在生活中是否也有如此多经历?人在遇到那样的艰难困苦之后,站起来实属不易。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直觉你有过非凡经历。
已属私人问题,锦年未作回复,但她觉得他是知音,若有机会,她希望与他长谈。
下午参加部门例会时,锦年困倦至极,躲在角落里托住头眯起眼睛轻轻瞌睡。手机铃声大作,锦年猛的惊醒过来,整间会议室的人都齐刷刷的回转头看她,她匆匆忙忙抓起手机跑外头去,原来忘记调铃声,屏幕上闪烁着三个大字:王致嘉。
“有事?”锦年有点不高兴。
“非得有事才可以跟你打电话?”他故意逗她。
“开会呢。”
“下班没有事的话,由我来安排怎样?”他正式邀约她。
“今天约了朋友。”她没撒谎,今天约了之贤,在一间名叫致真的上海菜餐厅。
“唔,没有关系,改天一定提前预约你。”他顽皮的笑。
收了线,锦年的思绪久久不能平静,王致嘉那样一个英俊、不羁的大男孩子,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是叫人无法抗拒的,连锦年也会情不自禁被他感染,被他吸引,她对他带来的那些短暂欢愉开始有了期待,但他又仿佛是来自另外一个星球的新新人类,即使和他有短暂交集,但他终有一日会远去,他们仍然回到两条平行线的位置,锦年不是不明白这一点……
下班以后,锦年速速赶去建国门那里的双子大厦,车子在长安街堵得厉害,到那里的时候,之贤已经在里头,他穿英伦风格的格纹衬衣,棉布裤子,眼神清澈明亮,原先的暴戾之气不知何时、何故,早已消失无踪。
锦年和他招呼,又问,“小邹呢?”她记得他邀请他也一起来,从来没有同之贤出来过,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状况,而小邹比较熟情况。
“一会进来。”之贤微微笑,贝壳般的牙齿偷偷露出一点。
“昨天临时有事走得急,也没跟你说一声,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
锦年觉得他今日特别客气,不论从衣着,还是说话的口气,都不似往日的他。有时候尊重一个人也会过头。
没多一会儿,小邹进来。三个人一起吃饭。
他们谈起老爷子传记出版的事情,还提起书中的内容,之贤也不像往日一样同她开玩笑,气氛有点闷。锦年又问,“昨天过去看到你们家回来不少人。”
“他们前天刚从国外回来。”
“喔,真热闹。”
“过几天是老爷子祭日。”
……
小邹唤服务生开启钴蓝色瓶身的百龄坛威士忌,他们恭喜锦年顺利完稿。
锦年回敬之贤,“祝你天天开心,一日胜过一日。”
“谢谢。”
锦年是真心希望他的身体和心境都一日胜过一日,她真真希望早一天看到完全振作起来的章之贤。最近他下大力气复健,一起有进步了吧!锦年很想知道,他的身体情况到底可以恢复和维持到什么状态,但她今天不敢问,她觉得他最近有些变化,忽然间有点怀念昔日那个脾气暴戾的刺猬,她觉得反而在那个时候在他面前自己可以更加率真。
中途,之贤去盥洗间,锦年注意到,他特意没要小邹跟他进去。锦年同小邹干杯,也谢谢他一直以来这样热情的对待她。小邹只是笑。锦年忽然想起昨天他们出章家的时候,王致嘉明明交代他去和之贤说一声的,但看后来情形他一定没有那样说,小邹并不是没有头脑的传话筒,是以在章家也有较重要的地位,锦年心生感激。
“我以为你昨晚不会再来取车子,本想今天替你送过去呢。”小邹不动声色的说。
锦年心里“呀”了一声,他显然是在暗示她什么,“对不起,那么晚打扰你们了。本来很早就回的,但是在门口遇到汪甄妮。”她急急的解释。
“锦年,若要同王致嘉交往,千万要谨慎。”
一句话击中锦年要害,她牵动嘴角,“只是朋友而已。”
“娱乐新闻已有报道。”小邹端着酒杯,不徐不疾的说。
什么?锦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她回头看看,之贤不在,稍稍松口气,“什么什么?”
“你们昨日出去已被娱记拍下。”
啊!不,锦年双手掩住自己的脸颊,仿佛记者就在面前拍她。这些人,实在可恨。
可否同王致嘉约会?
昨天还在心中问了几百次的问题,如今已有答案,但她仍不甘心,“那么,普通女性朋友都不能与王致嘉约会?”她悄悄攥紧拳头,却不知道向谁宣战。
“那样灼热的一个人,你不怕被他烧伤?”
哗!
之贤的声音传来,声线略微提高,听上去十分明亮,又带有嘲讽的意味。原来他已知道!
锦年侧头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轮椅停在门边上,脸上是那种不屑的神情。
锦年低头沉默,之贤说的全中,她忽然间发现自己竟然昏了头,险些跌跟斗。
“肤浅。”
他冷冷的说。锦年耳朵根子都红透了,是在说王致嘉还是说她?这个时刻,她竟然没有一点反驳他的冲动,她仿佛一个犯错的小童,乖乖听大人教诲。
看着锦年窘迫的模样,之贤顿觉心疼,如果能有更好的办法点醒她,他哪里舍得这样说她?难道要让他轻言细语对她说,锦年锦年,王致嘉不适合你,那么谁适合?你么?不不,他有太多给不了她,甚至,受伤两三个年头,他都没敢想自己这样的情况还能和哪个正经好女孩子花前月下谈情说爱。但是,此时此刻,他的言辞竟然那样激烈,听起来非常冷酷,是想掩饰什么呢?
气氛颇为尴尬,锦年低着头咕咚咕咚喝水,不讲话。
“过一阵我跟之贤去旧金山。”小邹打破沉默,掉转话题。
锦年“哦”了一声,“去做什么?”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她担心他觉得她管得太多。
小邹看看锦年,又看向之贤,没吭声,仿佛在同锦年说,你自己问他呀。
“父亲安排了那边的医生,要我去,说是设施也比这边好很多。”之贤轻轻回答,看着锦年,眼神温柔明净。
他这回是真的要去旧金山呆上一阵子。其实一切都因为两周前章崇焱在美国那边联系的医生对他说的话,“性功能恢复有很多种途径,章,你尚有机会。”
之贤整整想了一个晚上。刚受伤那阵,他只觉得生活黯然无光,一辈子都搭进去了,连基本生活都搞不利索,哪有条件、有心情谈风月?况且,哪个姑娘愿意真心跟他?章家财产远远比他这个人具有致命吸引力。可是,可是,又从何时起,他对于生活、对于感情,有了新的期望,开始关注自己的生活,开始计划将来了呢?
他自父亲那里要来那名权威专家的电话,打过去详细咨询,“将来能否有机会与人过正常夫妻生活?”
“基本的可以解决。不过也要看个人具体情况,章,你来一趟。”
他激动得不得了,当即告诉章崇焱他要回美国一趟,他们差小邹去安排。事情就是这样突然决定下来的。
哦,原来是有更好的复健设施与指导,锦年真心替他高兴,又有诸多不舍, “大概,要多久?”问得小心翼翼。
“没多久。”之贤转动轮椅朝锦年划过去,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发,咧咧嘴角笑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多久,或许就在那边了,但他不想多讲。
或许过一阵她就慢慢淡忘他了,他对她来讲,只是一个因为同她吵架而熟悉起来的男性朋友而已?他从未在风中拥吻过他,也没在雨夜等她,或许王致嘉同她都有过一点点暧昧的举动?
“哦。”锦年黯然的笑,虽然之贤说没多久,但来的这么突然,前一阵都没听他们提过,她伸出手轻轻趴在他的手背上,掌心一片温热。
“月初就走。”小邹提醒她。
“记得保持联络。”锦年轻轻说,心中愈加不舍,他今晚仿佛是专程来同她道别的,她心里头却空落落的,特别不是滋味,好像有些东西还没来得及抓紧,就要远去了。
“会的,不定期骚扰你。”
之贤缓缓反转手背,轻轻握住锦年的小手,当作珍宝一般的攥在手心。锦年发现他的脚不知何时滑下踏板,软软的耷拉着,歪在那里,她蹲下身去,轻轻替他扶起来摆正,脸颊埋在他的双膝之间,轻轻拥抱他的腰身,他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耳垂,一阵酥麻的感觉传来。他们良久没有分开。
那是一个漫长的拥抱。在此之前,她几乎不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恒久的快乐,她不会再那么愚蠢。
但就在这一刻,她明明白白的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她向往男欢女爱,并且希望有一生那么长。她在心里反反复复问自己,周锦年,你是否错过了什么?
感情是个怪东西,不经意间悄悄来敲门,有些人却听不见,非得走近了拿一根棒子敲痛脑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