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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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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切响子抱着手臂若有所思，距离苗木诚失联，新世界程序报错已经过去6个小时。
狛枝凪斗的梦境依旧无法被人探测，她登入新世界程序后，面对着那片混沌领域也无计可施。
“苗木君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她转头问。
“说起来有点牵强，但除了狛枝自愿给他开了一条通道的这个可能性，我想不到第二个。”
日向创疲惫地闭上眼睛，这6个小时里，他一直试着让神座出流进行试探性的潜入，可狛枝的精神领域外似乎有更牢固的防护层，硬碰硬的效果并不佳，如果猜想没错的话，苗木本人出于某种原因拿到了进入狛枝梦境的通行证，他甚至在考虑临时赶工做一个苗木的ai程序。
从系统报错开始，他就一直在进行不同尝试，连续高度集中精神让他心情很不好，更何况本该轻松解决的事还出了意外，他现在只想和左右田一起把狛枝从梦境里抓出来，再狠狠地揍一顿。
雾切并不像他那般焦虑，她用以往那般冷静的声音问：“如果神座出流潜入进行强制破坏呢？”
“可能狛枝和苗木醒来后都会产生记忆混乱，因为无法确定他们现在身处梦境的哪一层。潜入得越深，大脑记忆层受损的可能性越大。如果知道他们具体在哪个位置就好了，神座出流的攻击性太强，现在进去很有可能会打坏苗木的脑子。”
言外之意便是，在不产生负面影响的情况下，如果强制破坏能同时唤醒他们两个，日向早就会出手，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焦虑。
雾切抬头看了看时间，换算成梦境中的时长，苗木如果还没潜入太深，大概也已在其中停留了一周左右。
日向看到桌上那本《谈判的艺术》，想起苗木在登入程序前还在翻看，问道：“未来机关那边……苗木没问题吗？”
雾切的手指隔着皮手套抚摸着瀑布般的长发，遇到让她困扰的事时，她习惯性这么做：“我多争取了一天的时间，如果苗木君明天不能回到未来机关，估计会受到很严重的处罚。”
一天的时间，临时编一个苗木的ai，六个日向恐怕也无法完成。他后背跌进沙发椅，双眼依旧集中看着屏幕上不断变更的数据。
“未来机关还真是不好沟通。”他抱怨说。
原以为雾切会指责自己，说苗木是为了救77期生才落得如此尴尬处境，然而这位原超高校级的侦探只是平淡地说：“未来机关相互之间无法理解也无可厚非，大家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看待希望与绝望的态度也不一样。既然苗木君执意要来，他就应当做好这样的觉悟。我相信他一定会醒过来，除此之外能帮他的地方我也会尽量帮。”
日向忽然觉得心理负担减轻了些，他点点头在心里感慨，似乎和苗木关系好的人彼此信赖羁绊都很深。
雾切露出充满信心的微笑：“不用太担心，苗木君是那种看上去不走运，实际上内心十分坚定的人，最后一刻他也不会放弃。他一定会回来的，毕竟他之前可是超高校级的幸运。日向君先去休息，我会在这里守着，出现新情况会及时通知你。”
日向躺在沙发上，疲劳感瞬间围住他的大脑，紧绷久坐的身体导致后背在放松时隐隐作痛。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来，狛枝那家伙也是超高校级的幸运。
幸运遇见幸运，在梦境里会发生什么？
***
苗木在三楼的走廊尽头发现一个安置液晶显示器的房间，他稍作思考，想到如果能连上内部网络找到有价值的消息也说不定。拖了张长凳抵住门，他嫌西装外套太限制他的行动，解下后把袖子随意地捆在腰间，那个蓝色小瓶就放在伸手就能碰得到的口袋里。
屏幕上显示无信号，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没了踪迹，他小声叹了口气：“果然不行吗。”
他靠着冷冰冰的桌子滑坐下去，头埋进膝盖中央。这个房间隔音效果一般，甚至听得到楼下来自愤怒大人们的喧闹声。
在进入新世界程序前，他曾幻想过无数次和狛枝凪斗正面交谈的场景，也许两人会激烈争执，又或许是你来我往的持久战，但他忽略了一点，交谈的前提必须建立在绝对压倒性的力量之下。
他们能逮捕所有的绝望残党，凭借的就是未来机关的人数、武力以及信息的掌控。
但那是单方面的力量压制，他并不能深入了解对方的想法。目前的情况看来，好好交谈的想法也变成他的一厢情愿。
没有人告诉他，梦境中狛枝的一举一动更加肆无忌惮，没有任何商谈的余地，哪怕被枪抵住心脏，他也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立场瞬间调转，在梦里，苗木才是外来入侵者，狛枝只不过在扮演属于他自己的角色罢了。把外来者统统驱逐出自己的世界，这是再自然不过的想法。
“破坏！快选破坏！”
“杀了那些黑白熊！”
愈加愤怒的吼声传到他耳内，苗木猛地惊醒，这些吼声似乎是冲着自己的妹妹去的。
如果能碰到梦里的苗木困，会不会有一丝转机呢？
他正想起身离开，只听哐当一声响，震耳的玻璃爆裂声在身后响起。
苗木本能地趴低身子用手护住后脑，等爆裂暂缓后，小心地透过长桌往外看了一眼，心一惊，又迅速躲回来，避开了第二次玻璃碎片冲击。
窗外的人毫不犹豫地把枪口对准玻璃窗，又打碎了一扇。碎片像下雨那般从头顶纷纷切割下来，脸上还尝到几处温热。
他真敢用枪！
苗木屏住呼吸，听到门开的声响，狛枝身处的位置与自己不会超过十米。
脑中警铃大作，他有意识到对方会转头用枪对付自己，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追上来了，一点喘息的余地都没给他留。
对自己的后辈也太狠心了点，苗木心里嘀咕着，手背蹭到的面部肌肤上都是纤细的血痕。
“苗木君，来谈谈吧。”白发少年每一步都踩在大块玻璃碎片上，清脆的声响越来越近。
苗木靠着桌背，拖长音喊道：“我不认为有谈的必要，刚刚在楼下你还想对我用催眠喷雾，现在又拿着枪指着我，这是谈判的态度吗？还是狛枝君认为我明知道是陷阱还会往下跳呢？”
狛枝似乎是笑了：“毕竟我们都不是主角，为了不妨碍这场盛大演出，只能把可能会引起混乱的苗木君先行排除。”
“那我就更没有理由在这个情况下谈了。”苗木的声音冷了下来，“既然都是要被清除掉的配角，唯独不想被你抓到。”
“哦？苗木君真这么想？你害怕死亡吗？超高校级的希望，会恐惧死亡吗？”
“我只是不想死得毫无意义。”苗木大声回应着，却是趁机用呼声掩盖手中的动作，用外套包裹着几片较大的玻璃碎片，他心一横，向后全数扔出，与此同时他往相反方向矮身起跑。
不出他所料，玻璃片还在空中就被子弹击穿，估摸着对方手里还剩余大概7发子弹，得想办法消耗完再试图靠近。
越是与狛枝交手，他越是发现事情被他想象得太简单，狛枝的精神力强度远超寻常人，这个强烈而紊乱的领域甚至无法初步探测到底，外面的人不敢轻易靠近，沉睡的人抗拒醒来。不仅如此，他就像一只情绪无法平静下来的受伤动物，你无法预判下一秒他会向你扑来，还是继续带着伤狂躁不安。
狛枝有句话说得没错，他凭什么有信心，单枪匹马冲进去跟人一对一交涉呢。在这个梦境的世界里，塔和市也不受未来机关管辖，想要迅速潜入下一层梦境，首先得再一次与仍处于召使状态的狛枝进行正面交锋，逃跑并不能解决问题。
另一个条件便是，苗木不能死在这里，在一个无法连通新世界程序系统的地方，如果他没有能力再往下潜入取回钥匙，极度有可能会被长时间困在其中。
跑，继续跑下去。
程序外的世界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梦境与真实世界的时间流速天差地别，运气不好的话，苗木也许要在层层梦境中度过数年时间，等外头的日向创重新想到应对方法编好程序再潜入救他，说不定梦里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不不不，苗木甩甩头，把那些可怕的想法赶出脑内，坐以待毙毫无意义。他没那么容易死心，除非事实告诉他无法同时与狛枝一起醒来，他才会考虑其他救援的可能。
没有人告诉他，力量稍弱的时候如何与一个不愿沟通的人进行和平谈判。他手上拥有的底牌都无法派上用场，从一个狩猎者，瞬间变成了被狩猎者。
狛枝看上去兴致很高，他并不急着瞄准苗木的身体，而是想方设法在苗木四周创造些小障碍，让他不能顺利逃脱。
一发子弹擦着肩膀呼啸而过，苗木只觉得肩头一热，身体一僵，又一发子弹毫不留情地贴着他的脸，冲向前方高处的纸箱。零散的物品朝各个角度碰撞着飞扑出去，在他前进的方向滑稽而凌乱地躺着，他顾不得看清，只跌跌爬爬撞进另外一个房间。
与方才那间不同的是，这边有三四个亮着的屏幕，黑暗中，有许多苗木困惊慌失措的模样。
她依旧没有破坏那个控制器，只是好像一个人孤零零被丢进冰天雪地那般，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大概还剩3发子弹。
砰！
苗木困的脸在屏幕被打碎的同时消失了，他喘着粗气，心脏跳得快要裂开。疼痛感是真实的，恐惧感也是，他知道这里是梦，但当他无论转到哪个角度，都能看到妹妹近乎绝望的脸时，苗木诚真想现在冲出去，对着那个追赶他戏耍他的家伙就是一通怒吼。
狛枝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他往右试探性地挪了一步，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另一张苗木困的脸也陷入黑暗。
放眼望还剩下尽头处泛着光的大屏幕，两人在静默中僵持着，如果不是楼下突然又是一阵更让人心惊的怒号声，苗木诚几乎以为时间在紧绷而压抑的空气中停滞不前。
苗木小心地蹲在阴影处，他的眼里反射着屏幕上的亮光。
脚步声在他前方停下来。
“很可惜，苗木君。你现在似乎无路可退。”枪口对着他，狛枝侧着眼看了看大屏幕上几乎要哭出来的女孩，又把视线落到身上脏兮兮且血迹斑斑的他身上，一副惋惜的口吻：“‘希望’可真狼狈，我可以得出结论吗，像我这样的人也能赢过……”
他忽地往后退了两步，同时用右手手背捂住自己的口鼻，枪口转了个向，脖子上那根锁链也急速晃动起来，让他有些重心不稳。
在狛枝的视线范围内，滚过来一个蓝色小瓶。房间太暗，他一时没留意，等发现时瓶子已经到了极近的距离，似乎并没有扭开瓶盖。他有些愠怒地再一转头，苗木竟是用催眠喷雾做掩护，正整个人向他猛冲过来，他来不及举枪防卫。
更意外的事情发生在顷刻间，墙壁在眼前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拍得粉碎，震耳欲聋的余响声还在，等烟雾散开，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大洞，似乎那一块地板在刚才的撞击中塌陷了下去。
苗木消失了。
掉下去摔死了？
方才那样大的冲击，他应该活不下来。
那又算是什么，一脸凶狠地向自己扑过来，临死前的挣扎？还是被射中后英勇就义？
莫名的烦躁感在心里搅动，狛枝多少有些不舒服，这个还被他嘲讽为怕死的配角，方才竟然有勇气要冲自己扑过来。这就是主角的样子？他击倒江之岛盾子时的神情和现在一样吗？
仅剩下的屏幕在刚才的撞击中被打破，他没能看到那位普通的妹妹带来的谢幕仪式。巨大的黑白熊似乎启动了，是谁在操控着，他也不关心。
只是有些好笑，这场无意义的争斗，谁也不是最后的赢家。
他其实有句话一直没说，苗木问自己敢不敢时，他明白对方在用激将法。78期后辈对抗江之岛盾子时，他运气不好不在现场，现在苗木想与他正面对抗，就差临门一脚，大概也被自己的幸运拦住了。
令他诧异的是，苗木似乎一直想弄明白他在想什么，他想的事也没有多深奥，只是打心底不服苗木诚这样的希望，他并不认可。
破掉的墙壁外透着微弱的光，巨大的黑白熊转身往后走，似乎目的地是苗木困的所在之处。
被称之为希望的人，尽了最大的努力死在自己面前，某种意义上说也足够让人绝望。
狛枝取下手中的枪扔到一边，又把催眠喷雾往前踹进那个巨大的漏洞里，随着日落开始染上整片天空，房间越来越暗。
他低头看着满是玻璃渣的地面，犹豫了一番，并不是太想去看苗木诚的尸体，但保险起见，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看看这个希望死掉的样子。好歹要像个英雄一样谢幕，击败了她的人就这么死于意外，说出去又有人会相信吗？
他往漏洞边缘走去，不知为何，他心底多少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那个人不会死相太惨。
几乎是立刻的，一只沾满了血的手突然用极大的力度掐住他的脚踝，狛枝脸上因疼痛而出现惊惧之色。
“你……”
他看见苗木正攀附在塌陷处的边缘，这个不幸的人紧闭着一只眼睛，看上去已经精疲力竭，一道血痕从头顶淌过他的眼角，另一只眼死死盯着他。苗木正咬着牙，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手指握紧，牢牢地锁紧他没能反应过来的还击，与此同时，苗木支撑身体的那只手用力按在漏洞边缘，把全身的重量都挂在狛枝身上。
狛枝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人并不是想自寻死路或是逞英雄，而是企图拉着他同归于尽。
“抓到你了。”苗木说。
一道道新增的裂缝叫嚣着咬开了他脚下的地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