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大厦399层》来包妙脆角

13、5F-02

　　江寐心脏骤停，恍惚间回到噩梦当中的场景。
　　被掏空内脏的林南问他为什么不吃自己。

　　他颤抖着蹲下身，用手指去探林南鼻息。

　　平静。
　　没有任何的气流。

　　他又趴在对方胸口倾听。
　　依旧没有动静。
　　只有微凉的触感透过衣衫传到他的指尖，宣示眼前这一具不过是失去灵魂的尸体。

　　林南，死了？

　　江寐的大脑出现一瞬间的空白，像是某根神经在此刻断裂，让他一时想不起其他事情，意识在现实与噩梦之间不断徘徊。

　　他没有看到，自己胸口上的液体正在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增生，源源不断地输往前方。

　　“嗷——”
　　梦魇还在前方咆哮，一巴掌就把涌上来的塑料怪人拍飞。

　　虽然它的手在接触到怪人的一瞬间就冻结坏死坠落在地，但是它与江寐连接的部分却在输送力量，催生出更多的液体填充身形。

　　恐怖的巨大人型生物在拥挤的办公区内暴走，把所有的玻璃隔墙打碎，清空出一大片广阔的区域，用来充作这些塑料怪人的乱葬岗。

　　“太爽了！太爽了！”
　　梦魇尽情地攻击怪人，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充沛力量灌溉全身。
　　它变得更加强大，连无法触碰无机物怪物这个弱点都在江寐噩梦的供应下变得可以补救。

　　没错，它的养料是噩梦。
　　江寐的梦越恐怖，心中越恐慌，它的力量就越强大。

　　它要让江寐继续做梦。
　　毁坏心灵的噩梦。
　　这样它的力量就可以更加强大，强大到可以摧毁枷锁。

　　梦魇在混乱中搜寻。
　　在清一色的粉色裙子当中搜寻亮黄色的踪迹。

　　他知道的，林南还没死。
　　那个蠢货竟然拥有了超自然的力量，在怪人们的眼皮子底下变成了六个人——他出现了五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复制体。

　　而江寐脚下的也不过是复制体其一，是梦魇感知到噩梦内容之后，故意杀死后放在江寐脚下的。

　　它能感觉到江寐还没有从噩梦中彻底苏醒，所以它要继续刺激江寐，最好让对方永远在噩梦中沉睡。
　　这样，它就拥有无尽的力量源泉。

　　它从来都不是个好东西。

　　梦魇在战斗。
　　江寐在迷茫。
　　只有林南换上一件粉色的公主裙，混在塑料人群中苦不堪言。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不过是昏迷了一小会儿，醒来就感觉大脑被强行分割成六个部分，然后另外五个“自己”就这样傻乎乎地面面相觑。

　　而他还没搞清这五个“自己”究竟是从哪来的，天花板上的梦魇就突然发出一声极为反派的桀桀怪笑，“桀桀——力量！是噩梦的力量！”，然后变成巨人模样冲向塑料怪人。

　　怪人们显然没有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一击之下被全部冲散。
　　而由他们融化身体产生的塑料绳也变为液体模样，顺着林南的身体缓缓滑下。

　　当下，林南也顾不上另外五个分_身究竟是怎么回事，连滚带爬地跑到江寐身边，用手扒拉流动的液体，把人从中拖出。

　　“江寐，江寐……”
　　他轻轻拍打江寐的脸颊，却见对方眼球飞快滚动，显然在做梦，还可能是个很不好的梦。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在对方耳边大喊一声。
　　“江寐——！！”

　　瞬间，江寐睁开眼睛。
　　但是那双眼球竟然蒙着一层诡异的灰白色！

　　林南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刚要惊呼就感觉到有一股黑暗笼罩了自己。
　　梦魇低沉的声音在耳中响起。
　　“谁让你叫醒他的？”

　　他抬头，看到宛若七星鳗的密集利齿和猩红长舌。
　　下一秒，他就感觉大脑一痛失去知觉。

　　不过幸运的是，他在本来被绑的地方睁开眼，看到梦魇正把僵硬的“自己”从口中吐出。
　　而身边，另外四个“自己”还傻呆呆坐着，他被分成六份的脑子，现在被分成了五份。

　　虽然时间短暂，但林南似乎知道了这几个分_身的作用。
　　于是他立刻拔腿狂奔，混进人群当中，同时不忘记脱掉自己那身过于显眼的外卖员衣服，随手扒了一件塑料怪人的裙子套上。

　　在逃跑的时候，他尝试性把自己被分割的大脑分区调动，果不其然看到那几个呆傻的“自己”开始缓缓行动。

　　像是刚出场的机器人一样四肢不协调地站起，然后一步一步走进人群。

　　林南在用自己的大脑实验，很快就摸索出规律操纵分_身，让他们的动作在行动的过程中逐渐流畅，最后变得和自己差不多，全部脱了衣服混进塑料人群当中。

　　梦魇为什么要攻击自己？

　　虽然暂时安全，但林南始终想不通这点，而且他也不放心江寐，所以一直不远不近地看着梦魇身后的人。

　　同时，另外四个“他”也在监视江寐，看着对方恍然苏醒，然后看到自己的尸体后再度浑浑噩噩。

　　江寐的状态很不对！
　　他胸口的液体和梦魇都太活跃了！
　　就好像梦魇正在汲取他的生命力来挥霍！

　　林南即使再蠢都能发现梦魇正在以江寐的神智为代价获取力量。
　　更何况他一直都不蠢，还正处于高考刚结束的人生智力巅峰。

　　他得救江寐。

　　咬咬牙，他尝试着向江寐摸近……

　　另一边，江寐身体醒了，但意识还被困在梦境中无法逃离。

　　蜘蛛母亲还在捧尸喂他，真人芭比也如影随形，无论他走到哪看到的都是一片血腥场面。
　　即使他后来发现了不对劲，想起这些都不是真实的，但他还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拖拽着，陷入噩梦流沙之中，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无法自拔。

　　“我要出去……”
　　被融化的芭比纠缠着，他努力吐出几个字。
　　“我要醒来。”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突然出现，紧紧握住他的手腕。
　　有人说：“快醒来！”
　　“江寐！快醒来！”

　　这声音瞬间劈开腐朽，把混杂着血色的噩梦撕裂。

　　江寐看到有粉色的光射入眼球，随后林南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寐！你醒醒好不好？我求你了！我撑不下去了！”

　　林南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
　　江寐下意识开口：“怎么了？”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林南喜极而泣的面容闯入眼帘，随后便看到他说：“你快让梦魇停下！我只剩两个分_身了！”

　　伴随着他的声音，是梦魇的怒吼。
　　“谁让你唤醒他的！？”

　　砰！砰！
　　两个身着粉裙的身体被扔来，正好砸在林南脚边。

　　江寐定睛一看，发现这两具尸体竟然长得和林南一模一样，不禁怔愣一瞬，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醒。

　　林南看出他的走神，连忙掐着他的胳膊大喊道：“别啊别走神！江寐！快制止梦魇啊！其他事我之后再和你解释！”

　　疼痛从被掐处传来，江寐确认自己是醒了，冷眼瞪视梦魇厉声呵斥：“你在做什么？停下！”

　　“停下？”
　　梦魇咧着大嘴诡笑，猩红长舌在脸上舔过，“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听从你的命令吧？”

　　它又阴森怪笑，“你之前不就命令我驮着你们在走廊里飞吗？那有用吗？我告诉你，你的命令对我根本不起作用！”

　　说罢，他扭动庞大的身躯气势汹汹地冲来。

　　林南已经被它“杀”死三次，对它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对方不过是正面扭过来他就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整个人还有两个分_身齐刷刷缩在江寐身后，努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嗡嗡——
　　梦魇飞来，裹挟着巨大的气流吹乱办公区的文件。

　　纷飞纸张之间，江寐面色凝重，死死盯着梦魇没有丝毫退缩。

　　刚刚在梦魇不停重复“命令”二字的时候，他就有一种隐隐的预感。
　　他的命令绝对是有用的。
　　只是之前失效一定是缺了什么。

　　他回想到目前为止对梦魇的所有命令。

　　第一次，是生死关头他孤注一掷命令对方带自己逃离，成功。
　　第二次，是自己受到蛛群威胁命令对方杀了蛛群，成功。

　　到了第三次，自己命令对方不要偷听心声，失败；第四次命令开门，也失败；第五次，命令托人飞行同样失败。

　　前两次，是生命受到威胁，他带着绝望与怒火吼出的命令；而后三次则是安全环境下和梦魇语气平淡地沟通。

　　二者之间，有着一个重要的差别。
　　而这差别正是影响“命令”的绝对因素！

　　脑中灵光闪过。
　　他张口，用尽毕生的力气呵道。

　　“我命令你！停下！”

　　他很少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嗓子承受不住差点破音。
　　充斥着怒火的命令恍惚形成一阵飓风，抵消了梦魇带来的狂风。

　　哗啦啦——
　　纸张纷纷落下。
　　梦魇竟然真的静止不动，在纸张暴雪之中宛若休眠的火山一般死寂。

　　它的利齿与长舌还暴露在空气当中，按理说应当往下滴落黑色液体。
　　和那些液体悬坠在本体之上，凝成固体形状，纹丝不动。

　　梦魇，听从了他的命令。

　　不对，不是听从，是被迫服从。

　　执念！
　　是执念的差别。

　　有神秘的力量联系二者，让江寐言出法随，一旦倾注执念下达命令，这力量就会绝对限制梦魇的行动。

　　他之前的命令失败，无非是少了“执念”，所以对梦魇没有约束。

　　现在，梦魇停止动作，他也清楚了自己对梦魇的控制力。

　　看着梦魇僵在原地扮作雕像，江寐悄悄松出一口气，然后环顾周遭狼藉。

　　被打碎了玻璃墙的办公区域分外开阔，也很是凌乱。

　　家具和纸张七零八落，公主裙和高跟鞋也随处可见。
　　之前被梦魇清扫的塑料怪人都缺胳膊少腿地躺在地上，咯吱咯吱响着摩擦声，却怎么都没办法再站起，只能咕噜噜转着头颅和眼睛注视江寐所处的地方。

　　整个空间既嘈杂又寂静。
　　只有四个活人的喘息声响起。

　　一个江寐，三个林南。

　　江寐揉揉眼睛，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两个林南，对自己身后的林南询问：“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劫后余生让林南夸张地松出一口气，靠在江寐身上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讲了出来。

　　从他在四楼醒来开始。
　　遇到小蜘蛛，上五楼，被捆绑，分_身出现，梦魇异变……

　　江寐捕捉他话语中的重点，只问了三个问题。

　　第一个。
　　“你怎么知道哪个是分_身，哪个是你自己本来的身体？”

　　林南被问得一愣，随后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一个身体死亡意识就会转移到另一个上……非要纠结的话，我本来的身体就是你脚边，最先死掉的那一个。”

　　其实这问题很重要，追究下去林南就要开始质疑自己还究竟是不是自己，然后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江寐不想让他被困扰，立刻换了个问题。
　　“你在这几个分_身出现之前，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林南回忆一瞬找到了特殊之处，“我好像看到一颗灰白色的心脏。”

　　灰白色的心脏？！
　　那不是梦里的那个吗？

　　江寐心中一惊，追问道：“然后呢？”

　　“我摸了它，”林南戳了一下他算作演示，“就这样戳了一下，然后我就失去知觉。再醒来，五个分_身已经在身边了。”

　　江寐抿一下干裂的嘴唇，把自己在梦里看到的心脏也说了出来，只不过。
　　“我没有碰到那个心脏。”

　　“会不会你碰到之后，也会多五个江寐出来？”林南想到那场景脸顿时皱了起来，“那样我挨训也要挨六份了？”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江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最后问他：“梦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南神色顿时严肃起来，把自己所见所想都说了出来，猜测梦魇是吸收江寐的神智来获得力量。
　　也就是江寐越是浑噩，梦魇就越强。

　　江寐一听却是直接反驳。
　　“不，他吸收的应该不是我的神智，而是噩梦。”
　　“噩梦？”
　　“嗯对。”

　　江寐说：“你说，两次都是因为你唤醒我所以梦魇才攻击你。它不想让我醒来。而我不清醒的这段时间，一直在做噩梦……”

　　“就因为这个？”林南对自己的猜测被否定有些不满。

　　于是江寐拿出最重要的推论依据——
　　“还有一点就是，它叫梦魇，吸收噩梦不是更符合逻辑吗？”

　　林南闭嘴。
　　“无懈可击。”

　　简单得出结论后，两人站起，看着周遭溃不成军的塑料人，决定趁势逃走。

　　SU大厦的每一层都很大，眼前虽然打败了一大片塑料人，但难不保其他区域的塑料人正在赶来。
　　他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至于林南的身体……

　　林南耸肩：“变女人总比变成这种塑料怪人好。”

　　于是两人准备回到林南上来的电梯，用他的法子上楼。
　　只不过用那个法子有两个必不可少的道具。

　　江寐直视梦魇，深吸一口气酝酿情绪之后低声道：“我命令你，回到我身上，没有我的指令不能随意行动！”

　　话音落下，庞大身躯轰然溃散会黑雾，再由雾气变为液体凝结到江寐身上，把他肩头、胸口狰狞恐怖的肉_洞彻底填满。

　　这过程中梦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是完全臣服。
　　但江寐隐隐可以感觉到，对方的怒火正在高涨。
　　一旦抓到机会，对方绝对会让他陷入永久的噩梦之中，无法醒来。

　　解决完梦魇，就只剩下另一个了。

　　江寐询问林南：“小蜘蛛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