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开花》Sadupkin

10、赌约

　　22.

　　转回孜迮的小公寓。

　　“你的财富密码暂且不论，先说说你频繁换工作的事情。”

　　暴雨一下子缩进了二人的距离，一张大脸凑在孜迮面前，让孜迮避无可避。

　　“我猜，你这么频繁换工作的原因……”

　　“大概就是，不一直换工作保持新鲜感的话，你就活不下去了吧。”

　　“可就算这样，这个方法也撑不了多久了。”

　　一语中的。

　　孜迮只能说暴雨实在太懂了，对面对他知之甚详，而他，却对暴雨一无所知。这是信息量上的完败。

　　孜迮放弃了和暴雨争论的机会。

　　而沉默便是无声的承认。

　　暴雨说的都对，孜迮这么些年来兜兜转转一直在换工作，旁人不解，只当是天才的怪癖，可谁能知道这竟然是他为了活命的无奈之举呢？

　　孜迮，或者说前K003，他从来都不是个追求刺激的人，当初他入学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过安稳中上的生活，可谁知道，后来他竟然变成了一个如此不安定的人。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啊。

　　“最后一遍了，你到底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孜迮直直地盯着眼前的那张脸，不闪避也不退缩，忘记了那张脸有多戳他，现在的他只想知道，这个老是打哑谜的家伙究竟想要自己干什么。

　　暴雨双手捧着他的脑袋，像是安抚小朋友那般轻柔地抚慰着孜迮这个成年男人。

　　“我只是来解救你的。”

　　“一直都很不知所措吧，‘身体长大了，其他的一切都要一并长大’，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呢？明明是这么不合理的东西，结果所有人都默认了……”

　　“抱歉让你迷茫了这么久，接下来你不用再换工作了，只要跟着我就好……只要跟着我你心里的所有谜团，都会迎刃而解的……”

　　暴雨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正经轻柔，只要他想，这个时候的他就能蛊惑世上所有人。

　　孜迮也不例外。或许是热度又返上来了，亦或者其他的原因，一直以来他紧绷的神经陡然松弛，一时间竟然不知不觉地落下了眼泪。

　　“太慢了……”

　　“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呢？”

　　从最早的八贡，到现在都木心，他一直在换工作，身边的同事也一变再变。

　　他最早跳槽的原因，并不是寿限将至，而是因为他的存在亵渎了全力以赴的人们。

　　他当时年轻气盛，苦了身边的同期同事，在他超人的工作结果面前，即使再有热情也被压得抬不起头，渐渐地开始怀疑人生。

　　“孜迮，你说我真的适合这份工作吗？”

　　“好像怎么做也赶不上你……”

　　孜迮咋舌，依他看，他最多只是机械地根据教学相关的原理来教学罢了，反倒是八贡才是那个关注学生身心，充满教学热情的最佳教师，可旁人只看表面，只重视结果，所以他才压过了对方。

　　“你很优秀……我远远不及你。”

　　明明是实话，但对面只当做是场面的恭维，苦笑着回了句“谢谢”。

　　八贡逐渐清减，可惜当时的孜迮关注着别的事并没有发现，直到后来，对面的那张桌子空了，他才回过神来。

　　“八贡老师怎么这几天没来？”他问道。

　　身边新来的教师抓了抓耳朵，“呃，您还不知道吗？”

　　“他好像……出了点事，没想开，就那什么了。”

　　旁人语焉不详，孜迮特地打听才明白，八贡突然老死了。

　　为什么？八贡讨厌当老师吗……

　　肯定不是的。

　　是他漫不经心的工作态度，侮辱了那些全身心投入的人才是。

　　孜迮辞职了，为了避免相似的悲剧重演，他总是在一个岗位上呆不了多久。

　　也是自此之后，他才戴上的眼镜——眼镜是和八贡同款的金丝眼镜，目的是为了遮住他那没有工作热情的双眼。

　　虽然常常跳槽，但他依然记得要寻找自己长大的答案，工作的方向都与蓓蕾期相关，从教育蓓蕾，到纠正误入歧途的蓓蕾，再到统计蓓蕾发展情况等等。

　　可就像暴雨说的，他就算依靠换工作维持新鲜感也只是一时的缓兵之计，即使工作做得再好，没有兴趣就是没有兴趣，他的病情毫不见起色，甚至开始恶化。

　　必须再找其他刺激自己精神的方法。

　　就是这个时候，孜迮接触到了黑市。

　　白天是人模人样的公职人员，晚上却戴起面具，在黑市里进行闻所未闻的赌博。

　　他所进行的每一场赌博，但凡涉及金钱，他从来不懂“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每一把都是all in，一旦输了就没有下次的那种。

　　从一开始的小打小闹，到后来每一次都赌上天文数字，他一次都没输过。

　　渐渐地，不仅是金钱，他赌的东西稀奇古怪。

　　并不是他想出来的，只是碍于黑市“想要赢得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筹码”、“世上只有死亡和赌博是公平的”的潜规则，想要和他赌，必须压上足够分量的筹码。

　　和他对赌赌输了的对象走投无路，钱也拿不出来，只好拿不该赌的东西出来赌。

　　耳朵、眼睛……

　　或者是虚无缥缈的“天赋”、“才能”、“运势”……

　　对于输家不肯接受现实，再来一次的请求，孜迮总想着“下一次，他们说不定就能夺回一切了”，抱着施舍的心情，无论对面的赌注有多奇怪，他都愿意给与输家这种机会的。

　　毕竟，这是希望啊……

　　但某种程度而言，他又何尝不是自以为是？

　　血淋淋的器官于他无用，但黑市里规则是绝对的，赌博一旦成立，那输家就必须付出赌注，赢家也必须接受。

　　一开始他确实是靠自己的心算，靠概率实打实地赢下来的。

　　可渐渐地，一切就变得不对劲了起来，他即使脑袋空空也能赢，即使想让着对面的可怜人，即使想输他也输不成了。

　　每次看到输家绝望地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恳求放他一马，听到输家的悲鸣，他总是于心不忍。

　　他想结束这黑市里的一切，想放弃两面人的生活，但不到一个月就又回到了“黑市”——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还怎么咽得下粗茶淡饭，刺激的阈值已经拉高就再也回不去了，平淡的生活无法满足他的需求。

　　黑市的交易与赌博真的是绝对的，不止是输家的钱，就连对方虚无缥缈的“运气”也转移到了他身上。

　　强者越强，弱者越弱。

　　发现这点的时候，他的输赢已经不属于他个人了。

　　孜迮自省，从蓓蕾期开始到他盛年，他明面上不情愿，但实际上总是在做吸食弱者血肉，增长自身的事情。

　　他的自责感与日俱增，时刻处于崩溃的边缘。

　　而今天，在暴雨的怀里，他终于爆发了。

　　23.

　　就在暴雨一下又一下，颤颤巍巍地拍着孜迮的后背的时候，怀中人陡然停止了无泪的抽噎。

　　“怎…..怎么了？”

　　莫非是我安抚的手法不对？

　　就在暴雨自我怀疑的时候，红着眼眶的孜迮，埋在暴雨的肩膀上，用着很重的鼻音回答。

　　“没事。”

　　“你有备而来，我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让这一切如你所愿也实在太无聊了。”

　　“在那之前，我们不妨做个游戏？只要你能赌赢我，那我陪你玩玩也无妨。”

　　暴雨轻叹一口气，K003素来讨厌成群结队，虽然威逼利诱让K003答应和他共事，可在完全纳入囊中之前，总要给小猫咪伸爪子示威的机会。

　　“随你随你，你要赌什么？怎么赌？”

　　像是想到了什么，暴雨拍了拍头。

　　“瞧我这记性，如果是’阿塔沙塔’的话，那一定是 all in 对吧？”

　　“阿塔沙塔”，另一个更为世人所知的名字是大流士三世，波斯的末代君主，一生之敌便是赫赫有名的亚历山大大帝。

　　在黑市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暴雨就大致猜到了这个名字背后之人会是K003——“阿塔沙塔”是大流士三世的本名，而他的死对头亚历山大大帝便是扑克牌中K的一种花色的来源。

　　这种拐弯抹角的表达方式，格外符合喜欢绕弯子的K003本人。

　　“话说在前头，谁输了，谁就当谁的狗。”暴雨坏笑。

　　孜迮挣开暴雨的怀抱，吸了吸鼻子，佯装淡定地答道：

　　“输了命都交给你。”

　　他在赌博上一向自信到了自负的程度，从不考虑输了会如何，今日是他的例外。隐隐约约，孜迮认为，如果是面前的K002，也不是没有赢过他的可能。

　　他身上这不知道多少人的因果，如果真的转交给另外一个人……

　　想必他也会轻松不少吧。

　　“一局定胜负吧，正还是反？”

　　孜迮拿出了一枚在这个时代不太常见的硬币。

　　其实这种猜硬币的方式也说不上绝对的公正，只要他有心，他随时可以搞小动作，控制硬币的正反。

　　只是，这没有意义。

　　“正！”

　　硬币高高抛起，一瞬间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最后落下的，是正位置。

　　“看来是我赢了。”

　　表面上是暴雨的胜利，但谁也说不清楚，这究竟是双赢还是双输。

　　孜迮终于，从K003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从那个雪夜中挣脱，只是他还不知道，他从一个阴影走向了另一个更大的阴影。

　　林海广场中央大厦，蓓蕾数据中心。

　　木心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准备开始午休。

　　这几天隔壁的孜迮请假，使得他一下子工作量增大，一时间忙得头昏脑涨。

　　木心在心里暗暗哀求孜迮能赶快回来，他快要顶不住了。

　　平日里他能够快乐摸鱼，全亏了孜迮超人的工作效率，现在对方不在，他根本无法像往日那样轻松了。

　　已经快一个礼拜了，木心本来只想替孜迮打个掩护，没想到这一请假请得人直接失联了。

　　“我之前真的是被孜迮给惯坏了。”

　　因为那个人的存在，困难的工作全都被拦走了，使得他一直处于easy模式，未曾体验过真正的社畜生活。

　　时间渐渐溜走，木心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也终于慢慢适应了高强度的工作。

　　直到一个月后——

　　“骗人的吧……”

　　「前K003，孜迮，身份注销」

　　孜迮，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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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００４：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