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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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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流魂界45区名为离火，其地势多山又正值夏季，草木繁茂，鲜有人烟。
京极家的小院子，就建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爬到山顶最高峰放眼望去，绿意浓淡相间，层叠蔓延直至视线尽头也未曾中断。
深山老林，隐居世外。
悠一摇了摇头表示否定，她觉得这里不算荒郊野岭，因为离家步行小半天的距离有一处村落，在那里可以买到我想要的食材。
不过她许多年未曾去过了，而且家里也没钱。
残酷的现实让人自闭。
看着我无比低落的样子，悠一给我指了一条明路，她说院外的菜地里种了白萝卜，可以吃。
我充满希翼跑到院外，只见到一片几乎可以被称作荒地的菜园……土壤因为失了水分上层已经泛白，菜叶蔫巴巴达拉着，好不容易刨出来一个萝卜仔，还因为缺水嚼起来有点糠。
别人穿越尸魂界，混的风生水起小哥哥们一抓一大把，运气好的还能当个贵族，直接成为万恶封建制度的获益者。
在下蜗居山林，还没脱贫。
摘些野果当主食，薅点野菜煮汤喝，光看食谱我甚至觉得自己在喂羊。
流魂街的普通灵魂不需要吃东西，再加上离火这个区地貌多山交通不便，商业和农业基本停摆。简而言之，不像个正常的人类社会，更别说京极家还独自隐居在半山腰了。
费劲儿咽下一口野蘑菇汤，抬眼看去，对面悠一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眼睛瞪得溜圆，黑黑的瞳仁里还闪着细碎的光芒，像个小仓鼠一样，嘴巴嚼啊嚼地动个不停，整个人看起来怡然自得心情上佳。
……不得不说，小姑娘天赋异禀。
这么多天观察下来，我发现大多数时候，悠一都喜欢板着小脸，摆出一副冷淡样子。除了两件事例外——打架和吃饭。
前者即训练，不论过招输赢，她总能保持斗志昂扬的状态，甚至明显摔痛了，也会一言不发爬起来继续。
吃饭就更不用说了。快到饭点时，她便自觉不再找我练剑，转身背对着我，只朝虚空劈砍。
这个意思很明显，又到了做饭时间了，你请忙正事。
长时间隐居山林让她变得有些孤僻，不过性情单纯，也很好养活，给啥吃啥，还能吃出一种享用大餐的既视感。
我干脆放弃了味觉和嗅觉，只看着她美滋滋的样子，给自己下饭。
注意到我的目光，悠一有些不明所以，而后恋恋不舍放下了碗，小手绢擦了擦嘴角，一言不发回望过来。
面容平静，眼神却带着点疑惑，仿佛在说，你怎么了？有事的话能不能快点说完，我还想吃饭。
“这个很好吃吗……”，明明只是几颗野蘑菇，配上几颗青豆、一点油脂做成的汤。唯一的调味料，是家里的一点陈年老盐，吹掉了上面一层薄灰之后洒进了汤里。
她认真点了点头，垂在肩头的发丝微微晃动，“煮过的，会更好吃一些。”
“……以前不是这样吃的吗？家里明明有锅……”
悠一垂下了视线，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落了一小片朦胧阴影，声音有些丧气，“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她会煮。但是后来我自己，没学会。”
“生吃或者丢开水里炖一下吧，也是可以的……额，姐姐那个时候不在。”
忽视了最后一句打补丁的话，我摸了摸悠一的脑袋，在她按耐不住欣喜的目光下，把锅里剩下的所有汤都添进了她的小碗。
看把孩子委屈的。
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也为了悠一未来的健康成长，我在流魂街开启了种田模式。
背靠一座山，再加上我强悍的武力值，这事不难。
悠一在家挥剑斩击，我在山中称王称霸。
凭在浦原地下室多年种菜经验，把能认出来的蔬菜薅了个遍，芋头、芜青、竹笋、大豆，还在犄角旮旯找到了几颗辣椒。
幼苗直接挖走移植到菜地，大一点的植株默默记下位置，过段时间果实熟了，再嘱咐悠一来收菜。
倒霉的不仅是植物，我更想吃肉。
漫山遍野抓山鸡，逮兔子，掏鸟窝，饥饿的人类无所顾忌。残酷无情，一心只想干饭。
伙食越来越好，几顿下来悠一清瘦的小脸变得越发红润，挥剑的小胳膊也是力道渐足。
而且，不得不说她在打架这件事上颇有天分。我只教导了她一些基础，陪她过招拆招罢了，一周之后，她单枪匹马杀回了那些混混巢穴之中，将那个头目再次痛揍了一顿。
彼时我正在山头和一只野猪较劲，挥舞大木棒，对着扑过来的野猪照脑袋狠狠一击。
“啊！！！！”
猪成精了会鬼叫吗？！
一声响彻山林的痛呼，惊得我差点没握住木棒，瞬间后退了几步，皱起眉头仔细打量起野猪。
它口吐白沫晕的彻底，但是痛呼声并未终结。
用缚道绑住野猪四爪，拖着猎物绕到山背，突然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那个混混头目抱着头在地上哀嚎，悠一手里握着柄木刀，刀尖直指敌人头颅，气势凌然，有种屈辱散尽的畅快之感。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挺有心气，楞是要当面赢过来。
周围一群小混混早就瘫软在地上，面容扭曲，吃痛地捂着肚子或脸颊。
看见我拽着一头昏迷的野猪出现时，他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颤抖着讨饶道，“死……死神大人，饶命，饶命啊！都是误会，我们不知道那是您的地盘，求您放过我们，求求……我们再也不敢了，呜！”
青紫的眼泡涌出了一串泪水。
“不……”
我本能地想回答自己不是死神，差点忘记自己正在扮演一个失忆人士。
“死神？那是什么”
混混张了张嘴，支吾说道：“就，就是很厉害的大人们……”
悠一却在这时猛然抬起头，森然目光射向说话的混混，尖声问道：“他们是不是有统一的服装？武器是什么样的？”
很少见她这般激动的样子，让我不免有些诧异。
“回大，大人的话……他们一般穿黑衣，还拿着斩魄刀……”
“斩魄刀？外形是不是和普通长刀一样……”
“是是是！不过听说斩魄刀可以变形的，悠一大人，我就知道这么多啊，没亲眼见过死神！”，那人跪伏在地面上恳求着。
悠一坠入了自己的世界，有些呆愣地看向地面，苍白指尖无意识死死扣着刀柄。
场面一片寂静。
“咳……所以我不是什么死神哦”，我压下心中疑虑，续上了之前的聊天。
打量着周围几间破旧的木屋，漫不经心继续说道，“知道错了就好……不过嘛，我觉得此后这个山头，可要姓京极了哟。”
混混头目立刻翻身打了个滚，跪伏在地面，识相地接了话，“您说的对，我们这就搬走！”
“别急”，我把玩着手中的灵子绳索，微笑道，“在流魂街有个栖身之所挺不容易的吧？”
混混们互相对视几眼，忐忑不安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我们也不想夺了你们家，但是作为交换，你们得帮我们做事。当然，不愿意合作的，现在就可以走呢。”
我笑得好不灿烂，混混们抖成筛子，没人敢走。
于是，伸手指了指昏迷中的野猪，朗声问道。
“你们会杀猪吗？”
……
傍晚，我们聚在院中烤了一顿山猪肉，混混们，啊不对，是我和悠一的手下们，甚至拿出了珍藏的几坛清酒讨好我们。
这坛酒的出现，让悠一暂时忘却了忧虑。她好奇打量着酒坛，火焰印在漆黑瞳孔中，随着眸光一同跳跃。
不过小姑娘，你还没到喝酒的年纪。
看着为此暗自生闷气的悠一，我笑得好不幸灾乐祸，端起其中一坛快乐地拍了拍陶罐。
剩余的山猪肉，将由手下们拖到隔壁村子试着卖掉。说好三七分成后，我抱着酒，悠一带着烤好的山猪肉，慢悠悠下山回家去了。
回家路上小姑娘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闷闷不乐，我不由打趣道，“悠一酱还在生闷气吗？”
“没关系哦，前两天看到了一颗梅子树，明天摘一些泡在酒里做梅子露吧！”眨眨眼睛，“这样就能当作饮料，不算酒咯”
悠一却仍旧不为所动，甚至停下了脚步，面带忧虑静静注视着我。
夏夜刚刚降临，夜色朦胧，微凉的风拂过我们身畔，将烤肉和酒的香气散布四周。
“怎么啦，悠一不想吃吗？”
她还是微垂着脑袋怏怏不乐，眼神有些闪烁，犹豫着喊我的名字，“麻衣……”
有些话停在了嘴边却失去了声音，到了最后，满怀心事的小姑娘纠结万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怀里包裹烤肉的新鲜荷叶，在她指尖磋磨下，破损了一大块。叶片得清香汁液混在了一片烤肉香气之中，却让人失了食欲。
她不说，我心思百转，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注定要离开，又何必多问。
往后几日，我和往常一样继续开荒。
不到一个月，小菜园焕然新生。考虑到离开之后，悠一单独一人给整片菜园浇水也是件力气活，而且按照她的个性，是决不可能喊那群混混帮忙的。于是我甚至用赤火炮轰出了一条沟渠，从不远处的小溪引了水过来。
论鬼道在生活中万种的妙用。
辛勤菜农顾某，毫无保留地将二十多年的种菜经验尽数留了下来。等不到秋天，无法当面教给她的，都仔细记录在了那本‘桃桃医技’上。
说到医记，其实更像是生活手账，记录了京极家在流魂街的生活光景，甚至包括了麻衣的身世。麻衣是京极诚和桃桃在离火捡到的婴儿，在尸魂界基本都是重组家庭，所以这种身世算不上什么秘密。
这本记录有点像贵族小姐的贫民窟谋生记，记载了两个此前双手不沾阳春水的人，是如何在流魂街努力活下去的。什么某某天发现了山中野菜的第N种做法，被小虫子咬了好痛用樟树叶涂在手腕可以驱虫之类的。
前半本娟秀小字边偶尔会添上些许诙谐评语，显然是出自悠一父亲之手，不过后面男人豪迈的字迹再也没出现了。后半本记录则渐渐变成了生存指南，密密麻麻写满了生活经验，附上了许多食物的烹调方法，以及农作物的种植诀窍。
然而，京极悠一，却是个外表文静，内心狂野的典范。
对种菜完全不感兴趣，是厨房的死对头。
比起种菜，悠一更喜欢漫山遍野逮兔子，或是泡在溪水里叉鱼。全程板着小脸，一举一动却又让人感觉散发着无穷活力。
战斗天赋点满，打架技巧一点就通，却偏偏在烹饪方面无法开窍。两只无害的小手简直开了挂一样，什么食材在她手里都不得善终。
很是令人无奈……想来感到无奈的也不止我一个人。
厨房里瓶瓶罐罐上，贴了不少小纸条。看着用娟秀字体写满的叮嘱和注意事项，我忽然有些理解悠一的妈妈桃桃了。
字里行间，都透着深深的挂念和担忧。
换做是我，也着实觉得放心不下。
那傻呼呼的姑娘，还小心翼翼摘下了纸条收藏在盒子里，和我说：“有麻衣在，这些可以收起来了。”
可我的伤早就痊愈了，刻意锻炼的行走说话方式也有了雏形，京极家的一切都打点得差不多了。
换言之，该走了。
用野猪换来了一袋面粉，我花了一天功夫烙了十几张大饼。烤干水分之后，应该能保存好一阵了，整整齐齐码在了厨房柜子里。
我疯狂屯粮的行为，渐渐引起了悠一的疑惑，她皱着眉头，不安地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么多。
我只能笑着说，怕她不够吃。
悠一不傻，她也经历过许多离别，懂得空气里暗藏的情绪意味着什么。虽然不曾出言询问，却更加频繁地跟随我出入，坐实了小尾巴的名号。
*
在我离开的那个夜晚，告别信已端放在床头，拉门的那一刻，却惊觉手中分量不同以往。我心弦一紧，转身从窗户轻轻翻出。
虫鸣声微，空气清凉，皎洁月光静悄悄铺满整个院落。
在屋檐的阴影下，悠一双臂环抱着膝盖，脑袋歪在臂弯，背靠我的屋门睡着了。
犹如万斤忽然压肩，我再也挪不开脚步，也不忍心多看她一眼，只好抬头盯着月亮。
广阔天空，无星无云，只剩一轮圆月。可即使月光刺目直逼日芒，它脚下的世界却远不及白日喧嚣，永远地孤寂无声。
一只小虫落在了悠一手上，她本能地挥手甩开了，却有种要醒的感觉。
再不走就更难离开了，轻轻叹息，转身离去。
……
刚刚走到小溪桥上，身后传来一声震彻山林的悲呼。
“麻衣！！！！！！”
一群受惊的鸟扑闪着翅膀冲出巢穴，森林里乱作一片，飞禽走兽四散奔逃。这真是近来对他们穷追猛打的，那个冤家的声音。
立在桥上，我无语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悠一。
对方也不说话，只是原本平静淡薄的双眼里，满是委屈和伤心。
我觉得自己是个始乱终弃的渣女。
“你……是不是想起来了”，悠一捏着衣摆，颤声问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不要生气……别留我一个人，好不好。”
我，碎末一样的渣。
赶紧解释，“我一点都没生气，只是我有事情才不得不离开……又没法和你开口告别，对不起”
“你要去哪里？”
“……去净灵庭”
“那是哪儿，为什么要去那里？”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全是死神。但是我得成为一个死神……”
“死神？”悠一瞪大了双眼。我恍然想起遇见混混手下时，她对死神的敏感，和随之而来诡异的状态。
果不其然，听到‘死神’二字之后，悠一周身的离别愁绪忽然散尽。她垂下了眼眸，似乎在思索什么。
沉默半晌，她抬头注视着我，眸光里再无半分脆弱，沉声说道：“你现在的身份也能当死神对吗，所以……我也可以？”
缓缓点了点头，只见悠一几步冲到桥上，抓紧了我的衣摆，“带我一起！我也要去净灵庭。”
漆黑的眼珠里闪着光，但那光黯淡幽深，并不是来自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当死神很危险，要和虚打架，会受伤，还有可能会死”，双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我没法护着你。甚至和我走得太近，也会有危险。”
“我不怕，不会死在虚手里的，我会变得强大……”她反手覆在我的手背上，微凉的指尖隐隐传来阵阵心脏的跳动。
“带我一起去净灵庭，拜托了。”
我们相遇的第一天，她也是这样，热切而又专注地凝视着我，拜托我教她打架。
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
悠一见状抓起我的手，转身向家里走去。
“不过……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为什么这么想去净灵庭，又为什么对死神这么执着呢。”
悠一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也没有松开抓着我的手。我听到她刻意放缓了呼吸，平复了心情之后才缓缓说道。
“妈妈以前说，死神天生便注定是死神了，强大可怖，那些人离我的生活很远，是我够不到的地方。”
“但是，我刚刚明白了，只要有灵力就可以当死神对不对？妈妈费劲力气让我断了这个念头，只是不想让我陷入危险。可是……”
悠一回过了头，目光里满是哀戚，我不由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可是……我放不下。”
“二十二年前，三个身着黑衣手握长刀的死神，在我面前杀害了父亲和姐姐，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妈妈又怎么会伤心衰弱到死去？”
“我一定要进入净灵庭，弄明白一切。”
“然后，杀尽该杀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