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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死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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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耘回来好一会儿了,那几个人才悠哉游哉晃到办公室。
“汪川你过来。”
集体迟到的情节好像已经恍如隔世,岳耘满脑子都是老汉精神世界里的谜团。
本来那帮人都做好了迎接风暴的准备,不料结局竟如石沉大海一样平静。
“好的吧老大……”
岳老大的办公区并没有和大家分开,唯一的区别就是桌对面横了一张舒服的红色宜家沙发,加班可当床,平时葛优瘫。
“给我跪下!”
“嗵”的一声,一双膝盖落在沙发上。
“大王息怒…”汪川娘炮地摆了摆肩,
“小的不知何罪之有…”
“你小子捯饬的新设备今天差点没害死大爷。”
汪川意识到事态严重,一时失了声。
“不对啊……便携设备反复试验过都没有问题,莫非……违规操作?”
话刚到嘴边,岳耘桌上的座机就催命似的响起来。
“喂,什么事。”
他边说着边朝懵逼中的汪川打了个手势,那人便优雅的滚了。
听筒里隔了一会儿才缓缓传出声音,大家很快就猜到了是谁。
只见岳耘恭敬地合上了电话,然后在桌前踱起步来。
忽然,他端起一盆茁壮的小仙人掌,夺路往门口走去。
然而快走到门边的时候,却又犹豫了片刻,转身把仙人掌潦草送回桌上。
“看什么看!没事做?”
等他出了办公室,屋内八卦炸起了锅。
“看到没,不愧是老大!刚刚差点拿暗器袭击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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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长办公室见,
是不可能的。
没人进得了那盘丝洞。
岳耘推开休息室的门,里面窗帘紧闭,光线黯淡。
一盏不怎么亮的暖光落地灯,显得房间越发昏暗。
“坐吧,小岳。”
牧青野一身素雅便服,从阴影中翩然走来。
柔和的光映出他刀削斧凿的脸,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尾拖出一道微翘的淡墨痕。
或许是灯下看人美,岳耘扪心自问…许多年没在三次元领略过这般摄人心魄的景象。
来时心里窝的火,已经熄了一半。
都说官高一级压死人。倘若是个让人零距离端详上几眼,便能满足得夕可死矣的上级,那倒也是值了。
岳耘顺从的坐在了沙发里。
“今日之事未造成人员伤亡,但背后牵扯复杂,刑侦队未必能调查得深入。”
“明白,您意思是我来接管这案子。”
“有需要支援的地方,刘队会密切配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岳耘忽然挤了个高低眉,抬头迎上牧青野俯视的目光。
“牧局,您看我们部门,出生入死不在话下,做的事也必须彻头彻尾保密。无名英雄总不能流血又流泪吧。”
听罢,牧青野悠长而柔和的眼波里,隐约泛起一丝狡黠的戏谑。
“好说,结案后废了昨天公布的考勤条例。”
沙发里的人垮下了脸,瞳孔射出动物园铁笼里郁闷野狼的目光。
“怎么,小岳,还有什么想说的?”
“……”
牧青野微微俯下身,衣带间飘来一股柔顺剂的干净香味。
“自古强者定规则,弱者遵守。不服的话,有本事替了我再说。”
说罢他含着笑拍了拍岳耘的肩,向门口走去。
“对了,刚才说什么出生入死…你们安全得很,别太担心。”
门轻响一声,关上了。
岳耘窝在黑暗里,沉思了一会儿,往后靠着点起一支烟。
有一种无来由的亲切感,让他莫名其妙的信赖这人。
难不成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他猛的摇摇头。
走廊上的牧青野停住了脚步…记忆跳回到二十年前。
当时那孩子还太小,早该忘了。就算还记得,样子也变得认不得了。
有匹倔强的漂亮狼崽,龇着一口乳牙,在肮脏的狗群里撕出一条血路。
无数次午夜梦回,多希望能再度抚摸他,感谢他,在柔软杂乱的毛发里留下一个吻……
牧青野就着这一点洒进寒冬的热血,心如止水地走过了往后万千里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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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根茂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三点。
新上任的民警李保国,正把一沓不怎么厚的档案递到岳耘桌上。
他一心敲着键盘,没有翻开。
“小李,去请他的女儿来一趟。”
小民警困惑了,半天憋出一句:
“怎…怎么…您认识他?”
“噗!”
不远处的汪川听了这对话,放下水杯,婀娜地扭腰而来,一只手软绵绵绕在李保国肩上。
“哎呦我的小哥,以后你就会明白,这办公室里坐的都是些吃脑花长大成了精的,知天知地知人心。
呐,比如说,你午餐点的是炸酱面。”
汪川看着满脸惊悚的小哥,胡茬边沾着一丢丢没擦干净的炸酱。
沙发上看电子书的学霸女子冯佳抬起头,朝那揩油的娘炮翻了一个有如实质的大白眼。
“得了吧你,都知道的话早就原地下班了。对不,小李。”
岳耘说着拿起那沓纸,哗哗翻了起来。
汪川还在喋喋不休,小李一边听着一边偷瞄四周,发觉这里和别处确实挺不一样。
所谓脑机侦查研究部,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公安办公室,更像是某个科技产品研发部,到处是堆叠的显示屏和凌乱摊开的零件。
开发者们正在埋头工作的时候,不熟的人猛然闯进来还以为屋里没人。
“走,冯佳,一起会会那老汉。”
岳耘桌上显示器架得横七竖八,他起身把其中一块爬满代码的竖屏按灭了。
“汪川,帮我把摩西之火再改改,哪能这么大耗能,太夸张了。”
“哦……”
汪川往他半沉浸式的屏幕墙里一坐,好一会儿才愣愣的反应过来。
“莫不是这家伙用便携设备引摩西之火?也太敢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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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老汉歪在椅子里,灰暗的眼眸垂向膝头。
岳耘拖开桌对面的扶手椅,刚巧手机一响,收到条来自小李的短信。
“老汉女儿找到了,正在接小孩放学,看似无异常。”
他收起了手机,从口袋抽出一包烟,朝老汉晃了一下。
“抽吗?”
张根茂摇摇头,举了一下拷着的手腕。
岳耘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塞到他嘴里。
“大爷,根据刑法第114条的规定,您触犯了危害公共安全罪。由于没造成重大伤亡,我保守估计有期徒刑七年左右。”
岳耘用跟长辈聊天的语气说。
“七年,您老那时候得有七十九了。
“有些人觉得在外面的日子过得不开心,在号子里反而自在,那是因为他们了无牵挂。
您不一样,三十多岁得女,在乡下算是少见了。”
那根烟稍微颤了一下,掉下一点灰。
岳耘捕捉到了这点异常,起身把记录用的摄像机关了。
“能详细说了吗?关于您女儿?”
还是不语。
他缓缓地绕了两圈,走到张根茂身侧,把烟从唇间摘下,无情的摁灭在玻璃烟灰缸里。
“不说也成,我的手段您也是领教过的,想知道什么都不在话下。”
此时,声音低得含糊起来。
“可要珍惜体面说话的机会。”
终于,老汉喉咙里由远而近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长叹。
“唉………唉……”
绵长的悲叹里,岳耘内心倒是抹了一把汗。“老家伙哼哧得这样厉害…不会突然嗝屁吧……”
“我女儿……和外孙女…被绑架……他们知道我没有炸成,大概已经撕票了……他们说…一命换一命……是我害了她……”
冯佳已经机灵地重新打开了录像。
老汉回想着女儿的点滴——婴儿肉嫩的小手背,少女欢快的脚步,初为人母时流淌爱意的眼神…浑浊的泪水打湿了胸口,皱纹深得快要把脸裂开。
岳耘掏出手机,面无表情的把屏幕横过来推到老汉面前。
这是局里走廊的实时监控画面。
“是她吗?”
老汉剧烈的睁了睁眼。
女儿张靓正被几个警员带领着走向讯问室。
她保养得很好,打扮也很年轻,看起来不像奔四的母亲。
屏幕一黑,岳耘把手机塞回兜里。蝉联三届世界黑客马拉松冠军,随便入侵个局里的监控网络,对他来说简直跟吃饭一样。
“所以是绑匪撕了个寂寞呢,还是您说漏了什么?”
“怎么…怎么会……没事一样?……我……她……”
老汉忽然把脸埋在了发抖的手里,再度抬起的时候,却像是换了张脸。
“其实她啥也不知道……我跟朋友借了很多钱,还不上。他们说给我选择,要么绝后,要么自己用命抵…”
啪的一声,岳耘的手拍在桌上 ,眼神如刀,在老汉眉眼间拉锯。张根茂没了声,望向旁边。
“给您时间冷静一下,想好了再说。”
冯佳往耳后迅速撸了一下头发,合上讯问记录,紧跟着岳耘走了出去。
那只守门的小龙虾,大概已经进化成价值三千块的巨型波龙了。
岳耘一边走着,脑中浮现出网红老饕们在平台上吃播生猛海鲜的画面。
“为什么张老汉看到女儿时那么惊讶,然后当场翻供了?”
冯佳皱着眉头,推了推细金属框的眼镜问道。
“你这小笨蛋,天天瞪着破机器较劲,脑子都不会转弯了哈哈哈………啊!…疼!”
一个大巴掌呼到他背上。
冯佳看起来细细弱弱,力气却大得惊人。尤其那天生的断掌,被劈一下能当场开悟。
“想谋杀领导,篡位夺权啊?”
“呦!才摸一下而已,老大您也太虚了吧。”
“难怪嫁不出去……”
开悟掌又要当空劈下,不过这次岳耘学乖了,脚底一滑闪开老远。
此时兜内铃声大震,他点开免提。
刘队的人说可以讯问张靓了。
“行,你们先准备准备,把她手机备个份,我马上就到。”
岳耘挂了电话,神色暧昧的靠过来朝她挤了挤眼。
“好戏就要开始了。”
这个轻浮的人间祸害,要不是冯佳早知道他爱好男,很可能又要欠下一笔桃花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