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黑客》记者X

5、死士（五）

　　从问询室没开灯的外间，可以透过单面镜看见一个女人正双手抱在胸前，顶着张一触就爆的气呼呼的脸。

　　桌前摆了一个锃亮的玻璃杯，里面装着常温柠檬水。

　　小李和另外一个警员小刘，正十分焦灼的望着张靓。

　　“这是在干嘛呢？”

　　岳耘一身警服，吊儿郎当的晃悠进来，看着让人觉得怪别扭的。跟在他后面的冯佳欲言又止地推了下眼镜。

　　“长官，我们本想套她指纹开锁手机，但她一直都没碰杯子，这不就僵持着么……”

　　气乐了，他扶了一把脑门。

　　“可真服了你们。手机呢，给我拿过来，表演一下五秒解锁。”

　　接过手机，岳耘把一个貌似迷你计算器的解锁装置接入插孔。

　　只见数字飞快闪动，立马就得出了密码美丽的第一位、第二位……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

　　两位民警已然在心里拟好了溢美之词……

　　然而那解锁器闪了一下，熄屏了。

　　冯佳强忍住没有笑。

　　尼玛…没电了…

　　岳耘心里囧得一批，但表面上还是颇有大将风范。

　　“有说过在这里表演吗？当然是得拿回去解锁了！我部门是有保密规矩的。喏，拿着。”

　　他胡乱把东西往冯佳身上一扔，没等旁边二位反应，便乱抓了一把后脑勺，推门向张靓面前走去。

　　“不愧是精英部门，规矩严明。受用了！”李保国在心里啰嗦道。

　　.

　　“我要请律师。”

　　还没等岳耘拉开椅子，张靓就没好气的拉开了对话。

　　“可以啊，随便请。顺便给你的老爹也一起请了。”

　　她看着眼前英俊的警官，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冷冷的哼。

　　“他惹什么事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们平时关系不好？”

　　张靓沉默片刻，眼珠往旁边撇了一下。

　　“就因为这个，所以把我强行带过来问话？”

　　她脸颊消瘦，唇线刻薄而锋利，整齐的头发往一侧梳着，盖住小半边脸。

　　“如是问我父亲的事，恕无可奉告……”

　　“别装了，张靓。”

　　岳耘眼里射出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吓得单面镜后面的二位青年警察同时一怔。

　　“为什么要假装被绑架，威胁你父亲？”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

　　冲击波过后，张靓只听得到尖锐的耳鸣。

　　冯佳此时才想明白，大概在小李汇报张靓行踪的时候，岳耘就已经认定了她绝非无辜。

　　从老汉的意识世界穿过，确定能威胁他让其以命相抵的，恐怕只有女儿。

　　然而张靓在案发期间并未被绑匪控制，且毫发无损。那么除去老汉粗心到没有验证人质就去送人头的情况，答案就只有一个——人质既绑匪。

　　老汉在看到了监控视频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悲哀的真相。但他仍然选择了袒护女儿，真是可怜父母心。

　　小李结结实实惊呆了，汪川那句“吃脑花长大”蹦出耳边。

　　“…这意思…是不是很快就能结案了？”

　　此刻他心中升起了无边的崇拜，和热烈的工作激情。

　　讯问室里忽然传出一阵凄厉的笑声，只见张靓面部有些扭曲，干瘦的脸颊叠起皱纹。

　　“证据呢？你们警察办案都靠瞎猜的吗？”

　　岳耘也笃定的笑了，这回换冯佳摁掉了摄像机。

　　“别担心，很快就有了。”

　　张靓一摸脖子，然后睡着了似的往椅子里一沉。乌黑的头发帘子一般掉下来，挡住了脸。

　　“把其余监控都撤了，让李一涛把微型主机弄下来。全员准备进入张靓精神模型。”

　　“老大，精神世界那么宏大复杂，我们连证据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找？”

　　冯佳嘴上质疑着，手上动作却一刻也没停下。

　　岳耘身上有一种强大的能量，一言以概之——（迷之）自信。关键时刻，即能说服自己，也能说服别人。

　　毫无缘由的自信，成就了困境里抗拒沉沦的信念，使其出走半生，归来依旧少年。

　　“世上无难事，只怕人头铁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帮李一涛开了门。

　　此人身材魁梧，结实的肌肉不客气地撑满了修身的军绿色T恤。他面部线条坚毅却神态柔和，健美的小麦肤色看起来阳光开朗。不过…本人其实特别内向社恐。

　　李壮汉推着一辆较宽大的万向手推车，车上载着台镶着指纹锁的柜子。

　　车轮“咔”一下在张靓身边定住了，后面跟着的汪川熟练地解锁，打开柜门。

　　闪烁的指示器像城市夜晚的灯火，在漆黑的底色上流淌出光河。

　　一顶类似头盔的装置，被固定在张靓头上。

　　头盔里伸出水生物般细细密密的触手，蠕动着寻找各自的落点。最终与她的头皮、脸皮结合为一体。

　　还好监控已经撤除，单向玻璃也早被冯佳罩住，不然外面的小李怕是会吓得头皮发麻晕死过去。

　　为避免操作对象无意中睁开眼，使眼珠长时间暴露在外而损伤，此时她正麻利地把张靓的眼皮贴在一起。

　　“不知道这凶女人将带给我们怎样的世界…”

　　不一会儿，汪川的声音响起。

　　“准备好了，脑部各点位已就绪。”

　　他说话时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娘，就算刻意避免也依然藏不住。

　　“那么，开始吧。”

　　四人坐定房间四角。在岳耘的指令结束时，一齐合上眼，把手按在了后颈上方的某处。

　　四道冰山形状的标记，同时射出冷蓝色的光。

　　海中漂浮的冰山，立于水面之上的美丽山顶在艳阳的照射下，泛起灿烂的光芒。

　　而另一端，沉在深海里的寂寥山巅，在冰冷刺骨的黑暗中耸立，直指向万丈深渊。

　　.

　　他们完成潜入后，发觉正落在一片深秋的月下森林。

　　脚下是脆响的枯枝，树木光秃秃无一片叶子，虬结的枝桠向天空扭曲的乱伸着。

　　“大家站拢一点。环境复杂，指不定突然蹦出个什么幺蛾子。”

　　队长岳耘还是之前那一副英式风衣手套的装束。

　　在这个世界，除了身体样貌是由本人全体细胞连接而来，其他衣物武器皆是程序设计，还可以不断更改和升级。

　　“两点方向，有人来了。”

　　冯佳压低了声音。

　　她一身飘逸的大白袍，腰间缠着一圈封印。

　　大家警觉地架起防御姿势，集体望向一处。

　　树林间流淌着迷雾，雾中有人影自深处缓缓行来。

　　是一位女子。

　　面目被披散的乱发遮得模糊不清，头上一顶黯淡褪色的王冠歪歪斜斜地挂着。

　　她身材丰满，高级定制了一身的时髦衣物，却穿戴得七零八落，十分不整。手腕上挂了串细细的铃铛，随风摆动发出微弱凄冷的碰撞声。

　　女人经过他们面前的时候，似乎什么也没发现，依然神态呆滞的往前走去。

　　“切，莫非她是选择性失明失聪？”

　　见状，汪川叉起拂柳细腰，指着那个没魂的背影，大胆的推理道。

　　他的形象有些美丽、略带搞笑、土得别致……但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明明设计了一身古典欧式的精致刺绣礼服，腰间却别了支颇有科技感的SVK狙击步/枪。洁白宽厚的大拉夫领子，浮夸的捧着一颗高贵的头颅。

　　“走，跟上去看看。”岳耘说。

　　一行人在诡异女人的带领下，安静的往前走去。

　　只见周围的雾越来越浓，紧张的情绪开始堆积，忽然间……

　　“鬼鬼来了！”

　　大家同时在李一涛友好的提示下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身后老伙伴已不知何时加入了队伍。

　　“喲！鬼哥，好久不见。上次就想问，您老人家的浴室是长啥样的呀？”

　　汪川凑过去，轻声打趣。

　　“啊？滚筒的，还带烘干？那洗完澡还分得清东南西北吗？”

　　几个人噗嗤一声，笑作一团。

　　除了岳耘。

　　他瞥了一眼斗篷神秘的帽口，想着里面曾浮现出一个救他命的人…无论如何也是笑不出来的。

　　“别拿他打趣，以后注意点。”

　　“咳……知道了老大。”

　　汪川干咳一声应承道。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以前不是他自己最爱拿这倒霉鬼开涮嘛…今天倒突然莫名其妙的弃恶从良……”

　　大家心里都在暗自纳闷。

　　“嘘。”

　　岳耘突然在前头举起拳，所有人就地定住。

　　只见那女人对着一片空旷处停了下来，脚下是一座阴森森的坟，墓碑斜立。

　　而透过浓雾仔细观察，四周围早已布满了新旧不一的碑，连成一片向远处隐去。

　　那女人定定的站着，一动不动。

　　“喲，原来是位夜店女王。这会场一点都不嗨嘛。”

　　岳耘无所畏惧的走上近前，蹲下来阅读碑上的文字。

　　“太暗了看不清…来，罗密欧，过来。”

　　汪川用快速的小碎步挪了过去，做了一个手势，掌心便亮起一片柔和的白光。

　　“一班王晓绯家长，杰西卡之墓。”

　　这个的名字…岳耘猜测，回头查张靓手机的时候会在“育星小学家长群”里，发现。

　　汪川忽然指着那女人，大叫一声往后跌去。

　　忽闪的白光里，女人竟已变成了祭奠亡灵用的纸人。

　　皱巴巴的和纸上，艳红的大嘴笑着往下淌血。粗糙无神的大眼睛，露出一副凄厉的惨相，似要把人即刻带往阴间去。

　　岳耘飞身向前想拉住汪川，但终究晚了，他一只脚已经踢翻了块陈旧的墓碑。

　　女人忽地往旁边一歪，半个身体淹没在窜起的火焰里。火焰卷着她向半空飞去，残破的碎片载着流光往下跌落。

　　正当大家抬头望时，墓碑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倾倒，地底腥气瞬间翻腾而出。

　　没有烂透的尸骨，像昆虫一样伏地爬行，破布一样的皮肤里，涌出臭气熏天的尸水。不久，火光下密密麻麻的虫形尸，向四人迅速聚拢起来。

　　岳耘强忍着翻江倒海的呕吐欲，一步跨到冯佳身边，粗暴而迅速的扯掉了她腰间那道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