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黑客》记者X

3、死士（三）

　　短刀在手心里转了一下。

　　疾风扫过，岳耘反握着刀柄，背向女孩站定，细细的沙尘飞扬在脚边。

　　她的秋千正来回荡着，奶气的笑声戛然而止。脖颈间一道刀痕，细如缠丝。顷刻间血气从中喷薄而出，人如气球般漏了气。

　　小说里行侠仗义、济人困厄的英雄，哪个会干戕害老弱妇孺这等掉粉之事？

　　不过，精神世界的黑客，杀伐决断，从不以世间的法则定夺。手起刀落，斩断的是缠绕终身的梦魇与执念。

　　女孩没来得及叫一声，就碎成齑粉，往空中飘散了去。

　　灶前女人往这边瞧了一眼，又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岁月静好的忙着手里切切洗洗的活。

　　岳耘掀了一下衣侧，黑钢短刀回到腰间刀鞘里。

　　秋千还在空落落的荡着，座位上留下一行闪动的数字。

　　“203946。好了，撤吧。”

　　一切都是为了她。

　　他默记了这串数字，按住后颈上方的冰山标记，准备抽离老汉的精神模型。

　　斗篷朝他轻微点了点头，消失了。

　　明媚的世外桃源，顷刻间天旋地转的开始塌陷。黑夜翻江倒海似的倾泻下来，大地震颤着裂开，地底岩浆翻腾，空中冰雹肆虐。

　　眼看着这里就要倾覆，岳耘面色惨白--干这行，最惨的结局之一就是永远困于混沌里。

　　他猛按着撤退键，依然毫无反应，从头到脚的汗毛瞬间炸起。

　　不料此时袭来一波剧烈的晃动，整个人踉跄着往火光四溢的地缝里仰面跌去……

　　“汪川这个家伙…便携设备也太不靠谱了。”

　　无奈得想笑。

　　一世为民除害，竟落得如此潦草的结局？

　　不知下落了多久，余光里突然闪现一道斗篷。

　　它罩住地火的热浪，像鹰翅一样伸展。

　　“鬼鬼？你、你不是撤了吗…”

　　斗篷里伸出一双温暖坚硬的臂，从背后护住了他。

　　周围的峭壁还在疾速往上飞去。

　　猛烈的失重感里，那人胸膛宽阔，靠着竟觉得踏实。

　　“脑返键断了，前接口送你。闭眼！”

　　岳耘感受到微凉的指尖，划开衣裳，轻抵住胸口。

　　苍白的皮肤，隐约透着跳动的血管。

　　一阵耀目的蓝光在眼前炸开，他猛的别过头…形体已开始迅速的消失，往现实世界流去。

　　又回到了地铁车厢里，他心不在焉的输入了解除密码。模糊的记忆中，返回时护着他的人在石壁上撞了一下。

　　斗篷里的人是谁？脱身了吗？或者说，“鬼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岳耘边走边低头想着，完全没在意特警队除了刘伟，全场讶异的目光。

　　“喂…”

　　一件草草拂去水珠的皮衣按到他身上。

　　“欠你个人情。”

　　“没事，人情券我先攒着，将来兑一波狠的。”

　　岳耘抬了抬眉毛，叼了根烟在嘴上，并没有点燃。

　　“差不多得了！对了你那帮小崽子们呢…？”

　　刘伟话音一顿，好像忽然明白了点什么，用力憋住笑。

　　“好好管教。哎……老岳，局里回见。”

　　青年已经披上了衣，落魄的走进雨里。

　　他随便在街头找了家郁闷的便利店，买了瓶倒霉的冰水，按住小腿。被老妖婆抓住过的地方，青得发紫。

　　回想起来，这两天真是晦气得不行。

　　今天早上还被局里人集体看了笑话。

　　事情是这样的……

　　为了不迟到，他特意把闹钟调大了并放远。时间一到，响彻云霄。

　　连置物架上摆着的庄严警证，都忍不住跳起了迪斯科。

　　当时他头还埋在被子里，一只手就已经摸摸索索的从枕头下抠出把枪。姿势从趴着变成了侧卧，朝着那闹钟来了两下。

　　屋子里一瞬间鸦雀无声。可闹钟一停，整个人又立马抽了魂似的，重重栽进温暖的羽绒被里。

　　然后岳耘在心里制定了个严谨的计划--先赖五分钟，然后下床，穿拖鞋，去浴室刷牙…

　　想着想着，嘴角浮起了一丝满足的微笑，好像这一切都已经完成了。

　　再次醒来时，他突然点着了尾巴似的蹿起。

　　屋里刮起一阵旋风，目之所及皆是重影。

　　一片叮呤哐啷后，银黑的杜卡迪从小区弹射出去。

　　路上一番过关斩将的折腾，他取下滴水的头盔，潦草的往车把手上一扔，飞也似的从车库奔到了办公室门口。

　　脑机侦查研究部，低调的金属门牌下有个铁面无私的人脸打卡机。

　　岳耘气喘吁吁的一只手撑住墙，另一只手叉着腰，眼里冒火，好像眼神能当电焊把这破玩意烧穿。

　　好险，离迟到只有十五秒。

　　研究部的白色钢化玻璃门”吱”的一声打开了…….

　　“靠！这帮龟儿子！“

　　坐在隔壁刑侦办公室里憋坏了的文员们，好几个都没绷住笑出了声。

　　岳耘这人…坏毛病多得两只手数不过来，最让组织头疼的就是迟到。

　　平日局里纪律严明如部队，按时按点整整齐齐上岗。唯独这位大爷，迟三十分钟是常态，十五分钟是给面子，若是早了五分钟，便是看错了表。

　　刚巧昨天上午，准备外出的局长在走廊上撞见他。

　　离考勤时间已经过去三刻钟了。

　　而此人正慢悠悠的嘬着咖啡，端着一盒混合口味甜甜圈往办公室走。

　　“牧局……“

　　姓岳的见鬼似的愣住了，原地僵了两秒。

　　皇帝面前不敢造次，但老油条本性难改，走到哪儿都能打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太极。

　　“牧局，早！您吃过早饭了吗？同志们非要我买这家的甜点，拗不过。排队老长了，我只好牺牲一下…”

　　“……”

　　这位牧局长说来也怪，几个月前收到调令之后，先搞来个施工队把办公室掀翻了大改，接着又让人搬了很多奇怪的电子设备。全部弄妥，门一关，人住进里面不出来了，神神秘秘的。

　　大小事宜皆通过内网平台汇报，日常文件有专人递进递出。虽不亲自露面，但处理事情起来刀马娴熟，手段又黑又狠，令心怀鬼胎的闻风丧胆，不敢造次。

　　之后他出席例会，风格依旧是线上的样子——废话一句没有，点评针针见血，讲完就走，绝不逗留。

　　回想第一次例会，众人见他走进会议厅，都嘻嘻哈哈以为有人搞笑。局长？走错了吧！

　　直到那人开口，字字千钧。

　　这么年轻？这太过分了！会场噤若寒蝉，大家内心却炸开了锅。

　　然而纵观历史，多少英豪不过而立之年就已经成就了千秋大业。相比之下，我们凡人还是乖乖的与生活和解吧。

　　大家对这位神仙又敬又怕，虽很好奇，但谁也不想和他单独撞见。

　　尤其是在迟到这么久的时候。

　　掐指一算，今天他必是收到了中央的大任务，竟然要出门，而且还穿了最隆重的制服。

　　岳耘尴尬的朝局长挤了个僵硬的微笑。

　　他戴着口罩，低低的帽沿下，深邃的眼眸里忽然流出一股温和的目光，似怜悯，又有些沁人心脾。

　　随后伸手比了个诡异的“赞”……

　　藏蓝色笔挺的袖口衬得那手指过分洁白修长。

　　岳大爷吓得腿上一软，双臂不由自主的往后抵住墙…还好没倒。

　　牧局比他高个几公分，身形如一堵墙似的走了，带起小小的气流。他边走边掏出手机，在输入着什么。

　　“上…上面又有新任务啦？”

　　不知哪来的一道灵光，竟冒出这样一个问题。

　　“……没，我穿成这样是为了抓你迟到。”

　　岳耘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光。

　　五分钟后，市局每个职员的工作邮箱，都收到了一封带红头的电子邮件。

　　“考勤事项变更通知：

　　各部门负责人迟到或早退者，该部门集体停薪一个月。成员迟到或早退者，念及初犯，宽限一次，再犯扣半天薪资。
　　明日生效。

　　牧青野
　　（S市公安局长电子签章）
　　XXXX年XX月XX日 ”

　　所以今天早上，岳大爷破天荒的没迟到，还第一个走进了集体翘班的办公室。

　　古人云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隔壁那帮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吃瓜人，暗地里都换上了赞赏的表情，忍不住为大佬拍案叫绝。

　　.

　　此时便利店里的岳耘，正骂骂咧咧的把湿漉漉的冰水瓶丢进“可回收”分类垃圾桶，恨不得那瓶子就是牧青野本人。

　　害他“勇闯夺命岛”差点阴沟里翻船丢了命，这大仇算是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