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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回 宝钗分说冷香丸 黛玉思解九连环 ...

  •   第九回宝钗分说冷香丸黛玉思解九连环

      一面说话,一面悄悄地给刘姥姥递眼色。刘姥姥看着周大娘使眼色,心里深深浅浅的。又开始胡思乱想。眼前这姑奶奶看着倒还亲切,可是自己要是一旦张开了嘴,谁知道人家说话是不是就变脸呢?这年头千难万难,问人讨钱最难。你若是上人家吃个茶,吃个饭,兴许人家还能耐着性子,给你个好脸。可你要是白花花的问人讨银子,人家还能给你好脸色瞧么?这个奶奶瞧着和气,可是身上也带着那么股子教人畏惧的劲儿。刘姥姥想着王熙凤听到她要借银子,脸一拉的模样,就不自禁的心里犯嘀咕。

      这还是其一。就说这奶奶不为己甚,勉强应承了。自己这了只要一开口,以后就比人矮着半截了。不张这个嘴,不管他贾家如何有钱,怎样有势,穷亲戚也还是亲戚,体面总还是存着。捏人瞧不起你,你自己瞧的起自己也就罢了。一旦张了口,这一张老脸就算揭下来扔在地上,让人随便踩了。瞧着吧,这做奶奶的态度到时候说话就能变,变的傲慢,变的轻蔑。就是边上那个丫鬟一定也会很不屑,讥讽地打量着这个上门讨饭的“亲戚”,目光会带着刺,能看的人想挖个地缝钻下去。周大娘倒热心,话里话外也都是想拉巴她的意思。可谁知道这份热情背后会不会暗藏着轻蔑呢?

      也许等着周大娘晚上回家了,跟自己男人说到王贵的丈母娘今天来过了。一准儿要说起这个老太太如何不要面皮,开口就问人讨钱。自己又是如何出于同情心,不看僧面看佛面,帮了老太婆一把之类的。夫妻两个人就会一起摇头,慨叹一番。刘姥姥越是想,越觉得张不开口。可是如果把话咽回去,出了这个门,这趟就算白来了。她想到家里空空的米缸、油瓮。体面不能填饱肚子,人总要想法子先活下来,然后才能讲究体面。人都没了,还要脸干什么?刘姥姥心一横,决定豁出去这张老脸,说清来意。她站起身子,又要给王熙凤磕头,王熙凤急忙起身来搀扶,嘴里连说不敢当。刘姥姥就站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开了。

      王熙凤听过了,就让赶快坐下。她微微笑着,对刘姥姥说:“您说的我都知道了,吃过饭没有?没吃过先吃一点吧。”她招呼着丫鬟,让把隔壁屋里的食盒拿过来,让先吃饭。刘姥姥祖孙俩也是饿了,还想客气来着,到底是饿得很了,闷头吃起饭来。刘姥姥带着孙子埋头吃饭,这时候就有一个年轻人,也没在外面等着通禀,熟门熟路就进来了。年轻人穿着一身锦袍,头上戴着束发的金冠,唇红齿白,丰神俊朗的,看着说不出的精神。他笑嘻嘻的对着王熙凤抱拳打了一个躬,见了礼。原来年轻人是贾蓉,也就是可卿的丈夫。那天女眷们聚会,除了宝玉,一个男人也没有,贾蓉也是没有露面。今天看起来,小伙子倒是个样貌出众的人。
      贾蓉跟王熙凤说明了来意,原来他父亲贾珍要请客。因为客人身份尊贵,为了显得排场隆重一些,就想找王熙凤借用一下玻璃屏风,拿过去摆一摆。贾珍是个虚荣心很强的人,他晓得什么金银器皿,古玩玉雕,在贵客眼里都不稀罕。独独是这英吉利入口的玻璃屏风,还算是个稀罕物件,人家未必就见过。这要是摆出去了,准能在客人面前好好的张一回脸。贾珍打定了主意,他自己不来借,打发儿子替他出这个头。儿子平时说话一向油嘴滑舌,惯会在人前说好听的。让贾蓉来借,比他这个老子亲自出马还稳当些。

      王熙凤听着贾蓉说明了来意,脸一拉,只说没有。说贾蓉晚了一步,屏风已经让别人先借走了。贾蓉听了,也不着急,只是笑嘻嘻的继续用软话垫着。他告诉王熙凤“他这一趟要是跑了空趟,回去少不得要挨他老子的打。“说着话,脸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央求亲婶子发发慈悲,救他一救。王熙凤晓得这个侄子滑头,偏生架不住他软磨硬泡。被贾蓉在那里缠了一会,缠的实在无法。板起一张俏面,对着贾蓉就是一通数落。王熙凤在那儿数落,贾蓉嬉皮笑脸也不生气。他晓得等他这个婶子训完了,玻璃屏风就有着落了。

      王熙凤训完了,果然吩咐平儿拿钥匙去库房取屏风。她冲着贾蓉一瞪眼,半嗔怒半认真地说:”你可得给我小心着点,屏风要是有什么闪失,你可小心你这身皮。“贾蓉马上笑眯眯的拍胸脯保证,表示请婶婶放宽心,一切都包在他的身上。屏风怎么借走的,到时就怎么还回来。只要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任凭婶子怎么处置。上刀山,下油锅,全凭婶子一句话。屏风取来了,贾蓉吩咐相跟着的小厮仔细接过手去,人在那里冲着王熙凤一揖到地,告辞走了。打发走了贾蓉,王熙凤又把周大娘拉到一边,问王夫人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还有什么交代的没有?周大娘有什么说什么,就说王夫人说这个亲戚本是爷爷那一辈认下的,也算是王家人。只是早年就就断了来往,有日子不联系了。这一回既然来了,有什么事王熙凤拿主意就是。王熙凤听了,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板儿盯着一桌子鱼肉,只觉得自己嘴巴太小,恨不能一口把好吃的全吞落进肚子里去。往常在家,只有逢年过节,爹才会上集市割上一条肥膘回家给他解馋。而在眼前,青花瓷大盘子里高高的堆着红烧肉,红烧肉半肥半瘦的,闪着诱人的油光。除了肉,桌上还有整只的鸡鸭,整条的鱼。好吃的太多了,板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吃哪一个。他伸手拧下一个鸡大腿,啃了一口,又神筷子夹了一大块红烧肉塞进嘴里。红烧肉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板儿就大口的咀嚼,用力地吞咽。他一边吃一边想,可惜爹爹妈妈没来,姐姐也没来。他替他们惋惜着,觉得他们没有吃上这一顿好饭真是可惜死了。

      板儿拼命的吃,刘姥姥也一声不吭地吃。奶奶方才听了她的话,也没说是,也没说否。反正甭管给不给银子,眼前先把这一顿饱饭吃了。这一顿大吃,祖孙俩一直吃的肚儿溜圆,胃里头没有一丝缝隙才算作罢。刘姥姥咂着嘴,慢吞吞撑起身子,晃过来给王熙凤施礼道谢。王熙凤没再如何客气,微笑着受了她这一礼,开口说:“家里的亲戚过来求告,没有不帮的道理。只是你看着这面儿上光鲜,其实也就是个空架子。要多了可也没有,只能说勉为其难,略略尽些意思罢了。”刘姥姥吃的晕头涨脑,也不知道这个意思,是多大的一个意思。但想着多少有些,总算没有白跑。

      刘姥姥正在那里走神,然就听王熙凤又说:“我这里有给丫鬟做衣服的钱,满打满算有二十两,够不够的你收着吧。”听到“二十两”刘姥姥呆傻傻站在那里,一下喜翻了心。当时市面上,一个打杂的小厮,月钱不过几钱银子。像平儿这种大户人家的上房丫头,月钱也就一两银子。如今王熙凤张嘴就给二十两。刘姥姥欢喜的直眨眼睛,生怕自己听错了。等到看到丫鬟捧着银子封上来,才确定是板上钉钉的真事了。伸手一把拉过小孙子,嘴里直吆喝:“还不给你姑奶奶磕头。”王熙凤端端正正坐着,生受了板儿三个头,这才上去一把拉起来,伸手摸了摸平儿的脑瓜子,说:“我今天还有不少事情,一堆丫鬟婆子等着我派活,就不陪你们了!”刘姥姥又是一番千恩万谢,王熙凤点一点头,又摸出一吊钱,塞到刘姥姥手里:“一会出门,你们祖孙俩叫个车吧!”说着话,就让丫鬟们簇拥着出去了。

      打发走了刘姥姥,王熙凤叫周大娘去告诉王夫人一声,事情都办妥当了。周大娘听见了,就去王夫人那里回话。她不知道王夫人这一会儿已经离开了屋子,去看妹子薛姨娘了。自打薛姨娘住进了荣国府,姐妹两个相处的分外亲近。不是你到我这里喝茶,就是我到你那里叙话。恨不能一天到晚都呆在一起,真比小时候在家里做姐妹时还要亲上许多。方才周大娘过来禀报,说是王家连宗的亲戚过来拜见。这个所谓亲戚的底细来历,王夫人倒是知道一些。亲戚是祖父在时认的,算起来已经有几十年不打交道了,如今突然摸上门来,能有什么事情呢?

      八百年不见一回的亲戚,这一回不声不响来了,多半是来打秋风讨银子的。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有个穷亲戚上门揩油,不稀奇。本来就没见过,彼此之间也生分,王夫人就不大想见。她吩咐周大娘告诉王熙凤,招待人吃好喝好,如果人家张口,看着给两个就是。看着周大娘行礼退下,她琢磨着要去看看姐姐,和姐姐说会子闲话。薛姨娘一家借住在东北角一个小院,小院自己开了小门,正对着后巷,平时关起门来过日子,倒也算得上清静。王夫人坐着小轿,不一会儿进了院子。院子里的丫鬟正扎堆在一起咬耳朵,见了王夫人下轿子,“哄”一声散了。贴身丫鬟赶忙进去通报。等王夫人走到厅门口,薛姨娘、薛宝钗母女两个已经迎出来了。薛宝钗站在母亲身后,等母亲先见了礼,再上前一福也见了礼。等着母亲把王夫人往里让的时候,她麻利的吩咐丫鬟婆子们端果子上茶。等着老姐妹俩都坐定了,她又恭恭敬敬上前行了一礼,说:“姨母大人和母亲叙话,侄女就不打搅了。”王夫人瞧见了,就微笑着对薛姨娘说:“瞧瞧我这侄女儿,怎么这么懂规矩。”

      今天早上,她安排自己的贴身丫鬟棋儿拿了绣花的样子过来描,打算找几个漂亮些的图案,做一对香囊。如今姨母过来耽搁了一会功夫,这会子就要回去接着描。刚坐下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门帘一动,周大娘蹑手蹑脚进来了。原来周大娘到了王夫人那里,听说王夫人过薛姨娘这边来了,就又跟着赶了过来。进了院子,丫鬟们认识她,知道是找王夫人的,就朝里悄悄地努努嘴。周大娘点点头表示知道,进了房门,瞧见老姐妹两个不知聊的什么,正聊在兴头上。她也不敢打断话头,就在边上立了一会。发现姐妹俩谈兴正浓,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放轻了步子进到里头薛宝钗的房间。

      薛宝钗端端正正坐在床边,看见周大娘进来,微微笑着说:“周大姐好,快坐吧!”她这样说着的时候,态度亲切随意,一点没有因为周大娘是下人而流露出怠慢的神情。周大娘赶紧笑着点点头,挨着凳子边沿坐下了。坐下吁了一口长气,伸手按按心口,说:“今天这多半天给我连轴转着跑,连心都快跳出来了!”薛宝钗听到周大娘这样说,体贴的让她歇息一会,又叫棋儿给周大娘倒了一杯茶。周大娘见了搓搓手,说:“这怎么使得,还劳烦棋儿姑娘照应我!”宝钗见着周大娘有些局促的样子,微微一笑,说:“我这茶也不是专为大姐泡的,大姐跑了半日唇焦舌燥的,到在我这里吃一口茶又怎么了?”

      周大娘听了,心里说不出的受用,感激地点点头,伸手端过茶盅,一口气喝下去半截。心里想这位薛家小姐脾性倒是温和,一些架子也不端。薛宝钗陪着周大娘闲扯了几句,周大娘见她有些咳嗽,就热心的问哪里不好,瞧了郎中没有?宝钗微微笑着说不妨事。原来宝钗平素身体本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每年春上都要发一发风热的毛病。到了三岁时,家里人去报恩寺烧香还愿,遇见一个挂单的老和尚,听说了宝钗的病情,给传了一个方子,这方子药材配伍倒也说不上多么难办,只是药引子却出奇的复杂。

      原来这药引子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开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开的白梅花蕊十二两。把这四样花蕊,在第二年春分那一天晒干,再和配好的药材一起捣碎。再用来年”雨水“这一天下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一天落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一天结的冰霜十二钱,小雪这一天下的雪水十二钱。把捻好的药末子用这四样调匀,再加上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如此方能制成药丸。”这丸的名字倒好听,叫个‘冷香丸’。“。周大娘眼珠子一错也不错,只听着薛宝钗这一番说辞,只把她听的嘴也合不拢去。说”这、这,这要是赶那一年春分阴天下雨不出太阳,又或者雨水那天大晴天不下雨可怎么办?“

      ”那就再等一年“薛宝钗抿着嘴在那里笑。周大娘眼瞪得溜圆,叹了一口气说:”小姐福贵人,吃个药都和我们下人大不一样。“薛宝钗笑吟吟地接话说:“说起来也巧,配药的时候到了春分就是个大晴天,到了雨水就下了一场好雨。每到一个节气,都办的顺顺利利的,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那是天意如此!”周大娘说。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听见王夫人在外面问开了:“来的是周瑞家的吗?”“是我,姑太太!”周大娘答应着,一溜烟回到外进,给两位太太见了礼,又把招待刘姥姥的经过情形详细汇报了一回。王夫人听了点点头,感到满意,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站起身和薛姨娘告辞,说打算回去休息一会。薛姨娘笑着说:“姐姐莫慌,我这里有些宫里得来的新款式纱花,拿去给姑娘们还有熙凤、黛玉她们几个戴吧!”王夫人听了说:“给他们戴干什么,留着给宝钗不好吗?”薛姨娘笑笑说:“你姨侄女平时就不爱这些花儿啊粉啊什么的,给她她也不稀罕。”

      林黛玉今天心情还不错,没跟贾宝玉拌嘴,她这会儿一副心思全放在手里的玩物上。这玩意儿叫“九连环”,玩时需要人思维敏捷,心细如发,方能巧手解构。早上吃过饭,宝玉叫袭人过来请黛玉,黛玉笑着问袭人“大嫂子来了有什么贵干?”袭人脸涨得通红,说宝玉叫请小姐过去,说有“好玩的物事,请小姐过去一起参详”。黛玉过去一看,什么好玩的宝贝,原来是九连环。就说你拿这几百几十年的老玩意儿糊弄我,还当是什么没见过的玩意儿呢。嘴上这么说,其实她也并没有上手摆弄过,心里已是有些跃跃欲试。宝玉笑嘻嘻的对她说:“总算来了救兵,这玩意快把我脑子搞糊涂啦!”

      说着话,就把九连环望黛玉手里一拍。黛玉也不言声,只在那里反反复复去瞧。林黛玉天生心细,人又聪明。瞧上一会,已经有了些心得,伸出手来慢慢地拨弄。他在那里专心致志地摆弄,贾宝玉却是三心二意的,两只眼睛不去瞅九连环,净往林黛玉身上瞅。贾宝玉自少在脂粉堆里长大的,什么样的花儿、蝶儿也全见过。可是也不知怎么的,他瞧着这林妹妹,眼睛就拔不下来了。他望着林妹妹一张侧脸秋水无波,白璧无瑕,便是再高妙的雕工匠人的巧手,也雕不出这样的线条,鼻子里嗅着黛玉身上淡淡的女儿体香,一时竟痴了。脑子里一个念头只盼着就这样一直站在林妹妹身边,一直站到天荒地老。林黛玉那里苦苦思索解脱之法,一时没留意到宝玉一副痴像。一边琢磨,口里一边喃喃念叨着什么“下一下三上一下十二下五”,又什么“上十二下一上三,上一下十二下四……”一边口中念念不休,一边手上翻飞的拆解。宝玉瞧着她葱管般的纤纤十指,犹如花间蝶舞一般,只觉得两只眼晴都不够瞧了。

      林黛玉解了一会,又卡住了,微微摇摇头,说“宝哥哥你看,我这里……”听不到宝玉说话,侧脸一看,就看到宝玉一副神不守舍的呆样子,芳心没来由的一颤,顿时觉得甜丝丝的。那边宝玉正在胡思乱想,突然觉得没了声音,凝神一看,林妹妹一双杏眼瞪得溜圆,看着自己,心里知道恐怕要糟,忙陪着笑问:“怎么样,解的怎么样了?”黛玉嗔怪地白了他一眼,说:“我这儿解的一个头两个大,你倒好,一边儿瞧我的笑话。”宝玉听了,一叠连声的叫屈,说:“你哥哥这个笨脑瓜,瞧着这玩意儿就是一团乱麻,一些儿也得不着要领。哪有主意给妹妹参详啊!”黛玉听宝玉绕着弯子夸自己聪明,她本来脸上的嗔态也就是装的,于是一时转嗔为喜。宝玉见黛玉脸色稍霁,一颗心慢慢落回了肚子里。他深深作了一个揖,说:“请妹妹上座,咱们等坐下了再慢慢参详不迟。”两个人就相携着坐下,两个脑袋凑在一块儿琢磨。

      黛玉在那里上下拨弄,宝玉一边儿打着精神给她出主意。只是这九连环步骤繁复,要全部解脱实非易事。饶是黛玉聪明伶俐,一时也不能完全洞悉要领。只好耐着性子慢慢来。那边周大娘受了命给送花,却是正一路往这边来。一共是十二支花,迎春、探春、惜春三位姑娘每人两支,王熙凤一个人得了四支,剩下最后两支,给林黛玉送来了。去了黛玉那里扑了个空,又往宝玉这儿来。黛玉宝玉正在解连环,就听见周大娘乐呵呵一边往里走,一边说:“给小姐送花来了,薛姨娘从宫里拿的,让给小姐送来。”

      林黛玉听了,头也不抬,只在那问:“这花呀,是姐妹姑娘们都有,还是单给我一个人送的?”周大娘回答说是姑娘们都有。林黛玉听了回话,放下手里的连环,瞥了周大娘一眼,口气淡淡地说:“我说怎么这么好,要给我送花。却原来是姑娘小姐们剩下不要的,就拿来打发我了。”周大娘听了黛玉这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样解释才好,讪讪地站在那里。宝玉一旁看了,赶忙打圆场说:“我代林妹妹谢谢薛姨娘了。”又说:“这几天怎么也没见宝钗姐姐过来串门?”周大娘一样不知,只说才刚见到薛小姐有些咳嗽,怕是病还没好利索。等大好了了,总是要来的。宝玉听见了,就说:“我这两日身子也不太爽利,等好了些时,一定去看望宝钗姐姐。“嘴里说着话,使了个眼色叫周大娘走,周大娘心领神会,把盛着纱花的盒子放在桌上,行了礼退下了。

      贾宝玉见林黛玉一旁合目支颐,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思,也不搭理他。就想着找个话头。他拿起桌上的匣子,一边打开,一边瞅着林黛玉的反应,一边嘴里说:”我来瞧瞧是什么样的漂亮花儿,能配上我妹妹么?“林黛玉睁开眼,白了他一下,说:”你林妹妹庸脂俗粉,配不上这样的名贵花儿才是。“贾宝玉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非也、非也,我林妹妹神仙之体,凭它什么样的名贵花儿,也配不上我林妹妹才是。“黛玉听了,啐他:“今儿怎么这么会说话,口甜舌滑的?”宝玉指天誓日:“贾宝玉今天诚心正意,字字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倘有一句不实,愿遭……”一句话没说完,早有一支纤纤玉手掩住了他的口儿。

      林黛玉开初伸手,原没有想那么多。这一下手按将上去,两个人僵在那里,只听得彼此的心扑通扑通地跳。黛玉心里一个劲儿懊悔自己孟浪,宝玉那厢吃着美人纤纤素手遮在口上,,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何分处。他两片嘴唇闭得紧紧的,鼻子里只闻见一阵阵淡香。日影这会子恰恰过了中天,穿窗照进来,把两个人的影子斜斜的投在了地上,就好像抱在一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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