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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回 窗下捉针为谁忙 雪夜执手留余香 ...

  •   第十五回凭窗针黹为谁忙 雪夜执手留余香

      焦大见证了贾府的兴起,日后只怕也将会见证贾府的衰亡。“君子之泽、三世而斩”,贾府已经经历五代,过了巅峰的时期,正在缓慢的,也是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败。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后代,早已丢弃了先祖开创事业时的进取精神,终日只知道花天酒地,声色犬马。通奸、□□,各种违背礼法伦常的丑恶事情在院子里发生着。在这个大家族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掩盖着累累的脓疮癣疥,稍一触碰,就会流出恶臭的脓水。焦大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感到深深的悲哀。

      他没念过什么书,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知道用眼睛去看,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个大家族已经日薄西山,无可救药了。他想起老太爷,当年老太爷是何等的英风锐气。老太爷兄弟俩开初一起发奋读书,凿壁借光,划粥而食。又一起进士及第,入朝为官。边民造反,兄弟俩又主动请缨,数年之内多次参与平叛,终于立下累累功勋,得以封侯进爵,荫庇子孙。可是贾家的后人们,却一代比一代没出息。只知道挥霍先祖积攒下来的家业,不知道给后人添福积德。金山银山,总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真的到了那一天,毁灭也就不可避免了。

      焦大痛心的看着这一切,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悲哀。他想到老太爷如果九泉之下有知,将该要多么痛恨这些不肖的子孙。他替老太爷鸣不平,当然也替自己鸣不平。论功劳,两边府里的家人加一块,也抵不上他焦大一个手指头梢儿。他可是救过老太爷的性命的。没有他焦大,就不会有今天的宁国府。可贾家这些不肖的子孙,还有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不但不说敬重他焦大,还变着法儿欺负他、排挤他。如今就连赖家那些混帐都仗着势力,一个、二个在府里横着走。赖二一天到晚在他跟前拽着个大管家的架子,在他焦大面前颐指气使的。还有赖二母亲,那个赖嬷嬷。她不出现则以,一出现就要横挑鼻子竖挑眼,唠唠叨叨数落这个,数落那个。不过是个奴才胚子,却要比主子还要来的显摆。

      只有他焦大孤家寡人一个,没儿没女,就只好平白遭这些小人怠慢。这些狗奴才们眼见着小主子们拿他焦大不作数,竟也狗胆包天,拿他焦大不作数。瞎了他们的狗眼,也不撒泡尿照照。他焦大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吗?头天晚上被赖二惹急了,说了一大堆揭疮疤的话。焦大现在想想还是觉得痛快。叫你们拿焦大不当人看,焦大就叫你们做不成人。那会子他一点也不害怕,害怕可能会遭到的处罚。可是这会子一回想,心里除了觉得快活,多少也有些惴惴不安,因此这一天他竖着耳朵留意着府里的动静,想看看主子会不会拿他怎么样。可是这一天府里上下似乎一切和平常一样,并没有显出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样子。也许贾珍听了事情的经过,哈哈一笑就过去了?他不会听不出来焦大指桑骂槐,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吧?大不了就到乡下守田庄。离开这个腌臜的地方,正好落个眼不见为净。焦大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日复一日,秋去冬来,有十多半年过去了。这天薛蟠照例不在家,北院儿里也就显着格外的清净。午饭吃过了,薛姨娘薛宝钗母女俩一个牵头、一个后头呆着。薛姨娘慢慢地喝着茶,打算等消一消食,再回去午睡。宝钗是甫一吃罢饭,就说到还要做些针线活,急忙忙回自己屋去了。薛姨娘就在那儿一个人喝茶,一个人喝着喝着,觉得一阵阵困意上来,似乎就要睡着了的样子。只见门帘一掀,贾宝玉钻了进来。薛姨娘一见是贾宝玉,高兴的直招手,要他过来坐。原来今天宁国府那边唱昆山腔大戏《浣纱记》,一早请了贾母、王夫人、王熙凤去瞧戏。

      中午吃了饭,贾母要回来午睡,宝玉不耐烦瞧戏,也跟着一快回来了。送老祖宗进了屋,宝玉衣裳也不换,就往后头走,要去看看薛宝钗。如今进了房,薛姨娘一看他来了,喜欢的不得了。及至等着宝玉说明是来看望宝钗的,薛姨娘笑呵呵往后一指,说:“这不才回的屋,说是还有针线活儿要做。”她让宝玉自己进去,一会儿就叫丫鬟泡了热茶给送进去。贾宝玉笑嘻嘻的谢了姨娘,一个人往后去。进屋就看到窗扇在那儿支着,薛宝钗端坐在窗下,借着天光在做针线活。可能是在家里的缘故,她穿着一套半新旧的衣服,头上随随便便梳了个双平髻。头发没有精心的绑束,一些发丝垂下来,贴伏在腻白的颈侧。天光从窗户外面透进来,映衬着她的侧脸,显得说不出的静谧。贾宝玉本来一头兴地撞进来,张嘴要说些什么。这时候眼见着薛宝钗丰姿美好的沉静模样,一时竟把要说的话也忘了。他这时只觉得一颗心里安洽宁定,只觉得这一刻说什么话出来,也有唐突佳人之嫌。他一时不忍打破这一份宁静祥和的气氛,背手立在那里,一双眼睛在薛宝钗身上来来回回的逡巡,也不说话。

      薛宝钗显然没有留意到贾宝玉进来了,她专注于手里的活计,一针一线攒绣着一只翠绿色的香囊。丫鬟端了茶水进来,见到宝玉不吱声,专注的瞧着小姐。抿着嘴一笑,说道:“宝玉少爷,怎么净顾站着,也不说话呀!”薛宝钗听见说话声,抬头见到宝玉站在那里,她微笑着伸了一个懒腰,说道:“缝了一会儿就头晕眼花了,可巧你来了,坐下来陪我说会话吧!”宝玉微笑着坐下,说:“好漂亮的香囊,这是给谁做的?快拿来我看看!”薛宝钗也笑一笑,说:“给谁做的,先容我卖一个关子。你且瞧上一瞧,还能入得法眼么?”贾宝玉接过香囊,展眼仔细观瞧。这是一个翠绿色缎子缝制的香囊,约有数寸大小,正面用金银线双绞,绣着满幅的芙蓉花,背面是一个字,刚刚起头。一横绣了一半,用针穿着别住了。他略一思索,突然心里一动,也不说话。面上挂着笑容,把香囊慢慢放在桌子上。

      薛宝钗见他不说话,也不说话,端起半碗茶汤慢慢啜饮。两个人一时都不说话,屋子里又变的静悄悄的。贾宝玉端起茶碗,又轻轻放下,再拿起香囊看,嘴里说道:“也不论是送给谁,能给姐姐装在心里念着,就是那人的福气。”薛宝钗看着窗外,也不接他的话,突然就问:“都说弟弟是含着宝玉出生的,福极贵极。姐姐还没见过你那宝贝,能取来容姐姐一观么?”贾宝玉就低头去悉悉索索解玉,解下来递到宝钗手上。宝钗拿过来托在手掌上一瞧,只见这块玉大小如雀卵,通体光芒流转,灿若明霞。质地却又细腻,莹润如酥一般。通身有五色花纹缠绕,却竟是一块见所未见的花玉。

      玉面上刻着似篆非篆八个字,叫做“莫失莫忘,仙寿永昌”,不由得啧啧称奇。赏玩一番之后,宝钗笑着说:“这么贵重的宝贝,将来会舍得送给意中人么?”宝玉摇摇头说:“姐姐瞧着它觉得宝贝,我瞧着它却不过是一块顽石。”他看着宝钗,一字一顿的认真说道:“在我看来,还没有姐姐绣的香囊宝贝。姐姐若竟肯送我一只香囊,我这块石头便送给姐姐又有何妨?”薛宝钗掩口笑着说:“可不敢收。我这香囊不值钱的,弟弟若喜欢,送你十只八只也无妨。你那命根子宝贝,姐姐可不敢要你的。被老祖宗知道了,还不揭了咱们的皮。”两人说话的功夫,赶巧香菱过来续水,站在一边瞧见那八个字,就笑着说:“宝玉少爷这八个字,倒跟我们家小姐项圈上那八个字象是一对儿。”宝钗闻言白了香菱一眼,嗔道:‘又来多嘴。“那边贾宝玉听见了,已经着急打听起来,口口声声要看看。薛宝钗拗不过,就解开门襟头里一个扣子,伸手进去摸索。贾宝玉看着薛宝钗颈口一抹腻白的肌肤,不由心里一漾,及至觉得失礼,又连忙挪开了眼睛。薛宝钗春葱一般的手指摸索了一会,取下一个金项圈给宝玉看。宝玉接过来凝神一看,果然上面端端正正刻着八个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又掉回头看看自己石头上那八个字,口里吟哦一番,说:”果然象是一对儿的。“宝钗微微一笑,说:”不过是凑了巧罢,也不算甚么。“贾宝玉想要找些什么话来反驳,又寻不到合意的词句。一时倒哑了口,不知该说什么了。薛宝钗也不说话,拾起香囊,又一针、一针的绣了起来。可巧这时候薛姨娘掀帘子走了进来。见两个人一个专心致志绣花,一个傻呆呆坐着。就笑着说:“你们俩这半天干耗着,打的是什么哑谜阵?怎么也不说话呀?”原来她叫厨房煮了些糖水,亲自领着丫鬟给送了进来。薛宝钗笑着说:“妈妈,也没什么,他这会儿在发秋困呢!”宝玉听了,讪讪的跟薛姨娘道了谢。薛姨娘领着丫鬟就又出去了。说巧,还真是巧,天下的巧事总是这样,要么不发生,要么就扎着堆的发生。薛姨娘前脚出去不多一会儿,后面门帘子一掀,竟是林黛玉过来了。林黛玉一抬眼就瞧见了贾宝玉坐在那里卖呆。捂着嘴笑说:“哎呀,我来的真不巧!”宝钗忙着站起来让座,也笑着说:“这话是怎么说的。”林黛玉笑回道:“早知道他今儿要来,我便不来了!”

      宝钗听见了,像是不经意似的那么瞥了宝玉一眼,又看着黛玉说:“妹妹这么一说,我更加糊涂了。怎么他来了,妹妹便不能来了?”黛玉笑吟吟地落了座,说:“要不来就都不来,要来就扎着堆一块来。还不如错开了的,今儿他来,明儿我来。那样天天都有人来。既不会显得冷清,也不会显着吵闹,岂不是好?”宝钗晓得黛玉这是拿话挤兑宝玉,也不搭腔,捂着嘴笑。说笑了一会,薛姨娘叫丫鬟请他们到堂屋落座。贾宝玉出来一看,堂屋八仙桌上已经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吃食,笑着说:“这么些可口的!”打眼看到中间摆的有一个拼盘,就说:“前几天在珍大嫂子那里吃了些鹅掌、鸭舌,味道很是不错。”

      原来薛姨娘看林黛玉也过来了,难得热闹,有心留下他们两个吃晚饭。这会儿叫丫鬟婆子整治了许多点心果子,先让他们喝茶。现在听到贾宝玉说起鹅掌、鸭舌,就乐呵呵说道:“这个我们也做的有,回头给你尝尝。且看是我们的好些,还是你珍大嫂子的好些。“贾宝玉听薛姨娘这样说,就说:”吃这个,那要喝些酒助兴才好。“贾宝玉这一通车轱辘话盘来绕去,说到底还是要讨酒喝。往时在家里老祖宗同母亲都管着,他也不敢造次。今日在姨娘这里,是有心想要喝个痛快了。宝玉少时本不沾酒的。到今年年关吃饭的时候,凑热闹饮了两杯米酒。没想到就这么一下开了戒,到喜欢上喝酒的感觉了。其实在他也未必就是馋酒,不过就是少年心性,喜欢这个调调罢了。

      薛姨娘晓得贾宝玉的意思,也不点破,只吩咐下人上酒。贾宝玉的奶妈子李嬷嬷多事,伸手拦着不让喝。说是怕老太太知道了要责怪,自己担不了这个责任。薛姨娘在一旁就说不妨事,有什么事,都让老太太来责怪我好了。她招呼着下人在旁边另摆了一张桌子,叫丫鬟们陪着宝玉的丫鬟婆子坐下,说天气冷,大伙儿都喝一杯,搪搪雪气罢!宝玉听到了,就问:”怎么下雪了吗?我刚才过来的时候还没见下呢!“丫鬟们七嘴八舌的都说已经下了好一阵子了,说着话就看见林黛玉的小丫鬟雪雁掀帘子进来了,手里掂着个白铜手炉,却原来是给林黛玉送手炉来的。林黛玉微微笑着说:”是谁让你送来的?难为这么费心,哪里就能冷死我。“雪雁一张小脸红馥馥的,笑嘻嘻地对林黛玉说:”是紫鹃姐姐叫我送过来的,她见雪下大了,怕小姐冷。“

      黛玉听了,伸手接过手炉,抱在怀里,笑着说:”你还真听话。“黛玉一面说,一面拿眼睛扫了宝玉一下,又继续说道:”我平日说话,你一句也听不进耳朵。她说了什么,倒比圣旨还灵光!“贾宝玉晓得林大小姐扫他那一眼大有深意,这会说了这么一段话,也是绕着弯子在铺排他。他不敢接嘴,晓得要是接了嘴,林大小姐下面必然有十句二十句话等着他。就不出声,坐在那里装傻充愣。宝钗在一旁看到眼里,晓得黛玉素来喜欢这样的,微微一笑,也不搭腔。倒是薛姨娘一旁听了,不知就里,插话说:”你平素身子就弱,她们关心你,怕你冷着,还不好么“

      林黛玉听薛姨娘说话,轻轻吐了下舌头,笑着回话说:”姨娘有所不知。这幸亏是在您这里,要是在别的什么人家,听见说这样的话,还不得多心,以为嫌弃人家里连个手炉都没有,还要巴巴的送过来呢!“说着,又看了宝玉一眼,接着说道:”人家不会怪丫鬟小心多虑,只会觉得我这个做小姐的事儿多。“薛姨娘听了,直是摇头,用手指头虚戳了戳,说:”你这小丫头片子,脑子里成日价就爱琢磨这么多,姨娘可想不到这么些弯弯绕。“宝玉见他们说到这里,就出来打岔,说:”酒怎么还没上来?我喝酒不用温,我打小儿就爱喝凉的。“薛姨娘听了,又大惊小怪,说万万使不得,说大冷天不能喝凉酒,喝凉酒写字手会抖。宝钗也关心的说道:”弟弟,我看你平时喜欢钻研杂学,怎么不知道这酒性最热,你若是热着喝下去,酒气发散的便快。你若是凉着喝下去,酒气凝结在脏腑之间,岂不是对身体不好?“

      宝玉点点头说:”姐姐说的是。“他本来不过就是要转移一下话题,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过了一刻,酒烫热了,端上来大家开始慢慢饮着,说些关于落雪的话题。李嬷嬷在边上一桌坐着,还不时瞅着宝玉,看到宝玉饮了几杯,担心他饮多了,就又来拿话劝阻。她见宝玉不听他的。就说:”老爷今天可是在家,你回头要是喝醉了,老爷考问你书怎么办?“贾宝玉听了,越发不痛快了。贾宝玉自小到大,一个荣国府上上下下,上到贾母,下到丫鬟婢女,没有不哄着他宝玉开心,由着他性子的。独有他父亲贾政是个例外。贾政对贾宝玉总是异常的严厉,稍有逾越便大加申饬。他平日总是逼着儿子读书习字,指望他将来能够进士及第,光耀门楣。

      贾宝玉骨子里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平日对四书五经、诸般学问了无兴趣。只爱读写诗词、戏曲、小说,志异。对贾政逼着他读书,心里存着老大的不乐意。差幸老爹平常在家里的时间也不甚多,祖母和母亲也都很宽纵自己。今天听说贾政在家里,一会子可能还要问他书。一腔的快活情绪,眨眼间扫了个干干净净,顿时闷闷不乐起来。黛玉瞧着他不高兴了,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附耳说:”别理她,咱们乐咱们的。回头要是怪你,你就说是禁不住舅妈劝,才多饮了几杯便是。“林黛玉这里咬耳朵,那头李嬷嬷又来插嘴,对黛玉说:”林小姐,您也劝劝他,您的话他总能听得进。“

      林黛玉眼见着贾宝玉一脸愀然不乐的样子,晓得他嫌李嬷嬷说话唠叨。抬头大声说道:”嬷嬷,不是我说您。平日家里老太太管着,自是有管着的道理。可如今在姨娘这里做客,您看您这里左一个劝,右一个劝。知道的晓得您这是心疼小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怀着二心,看姨娘不顺眼呢! “李嬷嬷吃了黛玉这一番抢白,一时不知如何辩解,急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没口子的叫起撞天屈来。她又是急,又是气,还又是想笑。一边用手揉着心口,一边说道:”哎吆喂,老婆子可万没有这个意思。老婆子心里要是有一点歪心眼子,管教天打五雷轰。“

      李嬷嬷急赤白脸跟薛姨娘剖白了一回,转头又苦着脸对林黛玉说:”您这一张利嘴,老婆子今儿算是领教了。这、这……“一屋子的人瞧着,都在那捂着嘴笑。宝钗也忍不住笑了,伸出手在黛玉的香腮上拧了一把,说道:“真是个贫嘴丫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屋子里一时又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吃完饭,黛玉告辞了要回,宝玉见着黛玉走,也跟着要走。出来走到檐下,外面雪下的正大,丫鬟拿了斗笠、披风过来,要给宝玉穿戴。黛玉跟在后头,见状说“我来吧!”先接了斗笠在手,招手叫宝玉上前。宝玉就走上前来,乖乖地站着不动。黛玉伸出手去,轻轻扶着束发的冠子,慢慢把笠子戴上压服,又把绛绒的簪缨理理正,端详了片刻,说:“好了,穿上披风吧!“戴斗笠的时候,宝玉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只觉得黛玉一张俏脸近在咫尺,鼻子里嗅着一阵如兰似麝的体香。一时只觉得心旌摇荡,恍如在梦里一般。及至等黛玉说好了,退了开去,丫鬟上来给伺候着穿披风,心里不知怎的又觉得怅然若失起来。

      穿好之后,等黛玉也收拾停当,两个人肩并着肩往外走。其时雪已经洋洋洒洒下了多半日,房顶上、树冠上、地上都覆盖上了厚厚的白雪。整个天地真是一派琅寰仙境,琼楼玉宇。两个人触目瞧着这铺天瑞雪,匝地琼瑶,一时不禁都心驰神摇,说不出话来。四下里静悄无声,只听见一步步落脚下去,咯吱咯吱的响印。贾宝玉回头瞧了瞧身后那一串足印,出了一会神,说:”可惜咱们不会飞腾,在地上踩出这许多窟窿,给这雪白一片大地破了相,未免有些对不住。“林黛玉听了,微笑着说:”这雪白一片的,太也素的狠了些。咱们踩上些脚印,权作点缀,也是好的。“贾宝玉听了,点点头说:”此好比千山素裹,孤舟一点。画面上有些点缀做个比较,自自然生出一种境界,确也是好的。“黛玉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感到彼此心意相通,心下甚感喜慰,也不说话。看见宝玉伸手过来握她的手,她也不避让,由着宝玉握着。两个人低着头慢慢地往前走。此时雪一点不见转小,两个人的斗笠上,披风上,转眼就落了一层。这么大的雪,两个人竟似也不觉得冷。宝玉只盼这路长长的,一路走下去,总也走不到头才好。又走了一刻,宝玉想起早上在屋里写了几个字,自己感觉很满意。就对黛玉说:”早起我在屋里写了几个字,你这会跟我过去看看可好?“黛玉听见了,也不答他,只在那里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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