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锁空楼》笑扶风

50、过年

　　过了腊八，过了小年，虽然日子并不像寻常人家那般过得风平浪静，甚至还因为一顿饺子而有了血光之灾，但自从云澹能够开口说话以后，纵使这偌大的山庄只有寥寥数人，周子舒却觉得，每天鸡飞狗跳的热闹程度，比原先一百来号人健在的时候不遑多让。

　　那日云澹被叶白衣打得奄奄一息缩在自己怀里，以至于温客行差点变成失了神智的疯魔，抄起武器大有要与那老怪物以命换命的架势。可后来当他们确认少年并无性命之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后，周子舒才意识到，原来长明山雪水更多的作用是保护云澹的咽喉，若要使其重新开口，便需待淤积的毒血松动后，以恰到好处的内力将之完全逼出——只不过这淤血是在脖颈处，挨上一掌肯定要受罪，叶白衣这一下又太过突然，身处当时的情景，只能想当然地以为他是在拿无辜之人撒气。

　　可周子舒还是诚惶诚恐地观察了温客行两天，尤其是云澹因着伤口高烧之时，他生怕这人一个想不开，就又要去找叶白衣打个你死我活。直至少年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光彩，开口问他有没有茶水喝时，温大善人的深仇大怨就好似撂爪就忘一般，连自己身上的疼劲儿也不顾了，端起桌上的饭菜就下箸如飞，仿佛抬袖一抹，不止抹去了嘴边的红油，更抹去了一脸憔悴，然后丝毫不客气地冲外头喊道：“阿湘，阿湘！过来给你云澹弟弟倒水了！”

　　顾湘欢欢喜喜地跑进来，听见云澹唤自己一声“湘姐姐”，先是怔了怔，随即一手拼命锤着身边的曹蔚宁，笑道：“曹大哥，你听你听！阿澹他能说话了！他叫我湘姐姐呐！”

　　可笑着笑着，两行清泪就淌下了脸颊，顾湘又哭又笑地跳着，终是把头往温客行的怀里一埋，低声道：“主人，你听见了吗……阿澹他，他叫我了，他叫我湘姐姐……”

　　周子舒心里就明白，阿澹的这杯水注定是喝不上了，抬眼见这主仆二人一个哭一个吃，丝毫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只好叹口气亲自起身倒满一杯，拿嘴缓缓吹凉了，再小心地递到少年嘴边。

　　而至于张成岭么，自云澹昏迷那日起，他便像个热锅蚂蚁一样碎碎念个不停，直把周子舒也念叨得烦了，索性大手一挥开始折腾他在山庄的练武场里飞檐走壁，不许靠近房间一步。小少年惦记着自己的心上人，又要在严冬里踩着冰碴子走流云九宫步，可谓是苦不堪言，却不敢有半句怨怼，唯恐他师傅只顾着出来骂他，就耽误了给云澹治伤的时机。

　　终于是曹蔚宁走出来叫停了张成岭，伸手拍落他额发上的雪，指了指屋子里正把手往周子舒腰间插的温客行，挠头道：“别练了。温兄说，他们采买的东西被强盗洗劫一空，所以我们得自己摸索着下山买年货，再准备好好过个年。可是……明天就是除夕了，咱们该怎么个摸索法啊？”

　　什么是过年呢？老百姓辛辛苦苦劳作了一整年，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盼着世道平平安安，盼着一家老小到头来都能在一处团聚。不计其数的辛酸与委屈压抑到骨子里，唯有在过年这一天的时候骤然放开，噼里啪啦地放上几挂鞭炮，驱散掉一整年的晦气与阴霾，再弄出个大动静，把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通通拿出来，即便开春就要接着勒紧裤腰带，也要放肆一回，好好地犒劳犒劳自己。

　　因此采买年货时，曹蔚宁几乎花光了自己这些年来的积蓄。而张成岭深谙这主仆三人对于“吃”上的执着，故在搞不定晚上的鸡汤到底是炖甜口还是咸口时，索性拍拍半空的腰包，咬咬牙直接买了两只。

　　温谷主没想到，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操持年夜饭，就要仿佛要操持出三宫六院的份量。而至于帮手么……云澹重伤未愈，只能勉强拉着他湘姐姐贴贴窗花对联。张成岭以前是小少爷，虽然极力想表达自己的孝心，可奈何笨手笨脚，一双眼珠子隔三差五还要往云澹身上瞟，实在是只能帮倒忙。至于周子舒——那位以前就是个大爷，现在依旧大爷着。

　　可温客行实在不想跟曹蔚宁同处一室，便拿脚尖点了一下周子舒，道：“阿絮，你去把鸡宰了吧，汤要早炖上才能入味。”

　　周子舒本叼着一根枯草蹲在厨房门口，看着张成岭在灶台前头一个劲地不知在忙活着什么，但应该是在做某样吃食，观赏得就十分欢乐，见游手好闲骤然被打断，当即咧着嘴揉揉肩膀道：“我有心帮忙，可奈何身负重伤，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再者，我好歹一身绝学，杀鸡焉用牛刀呢，你说是吧？”

　　温客行挑挑眉，撸起袖子指着周子舒大呼小叫道：“你们师徒二人，整天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好吃懒做，敢情是讹我来做奴才的？我不管，今天年夜饭啊，你们必须得动手！不动手那就都别吃饭了！去！牛刀，赶紧给我把鸡宰了！”

　　周子舒转了转眼珠，自知理亏，终于还是没说什么，乖乖地去杀鸡了。

　　从前在天窗，他杀人一流，后来扮作乞丐于江湖闯荡，猎野兽宰动物更是一绝，没多大功夫就将鸡开膛破肚处理干净。洗了手转了一圈回来，生怕再被抓壮丁干什么事情，于是装疼“哎呦”几声，趁温客行举着菜刀无暇他顾，忙一溜烟跑进屋子里，接着无所事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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