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锁空楼》笑扶风

4、初见

　　“要饭的，我请你吃饭怎么样？”顾湘终于忍不住了。虽隔有一条喧闹的大街，放出的声音却字字清晰，一双眼睛不住地在那痨病鬼身上打转，又转头冲着温客行道，“主人你看，有人给他钱了！赌了赌了，赌注再议！”

　　痨病鬼扫了扫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见酒楼上同自己搭话的女子长相极好，心下忍不住感叹，江南果然是多美人的，自己运气不错。然眼神一偏，却见与她相对而坐的灰衣男子正含着三分笑意向他投来目光。那男人容貌清秀俊朗，以折扇遮了半边容貌，肤色却犹如扇面一样苍白，眸子漆黑而深邃，像是将光都吸了进去似的。愣了半晌，他才缓缓回神，“小善人，你不如请我喝酒。”

　　“主人你听，那傻子叫我小善人呐！”顾湘娇笑一声，复又敛了活泼的神色。执了酒壶，脸上端着副救弱扶贫的样子，蹦蹦跳跳地跑下楼来，“别人都要饭，怎么单你要酒？那酒能管饱么？罢了，我便请你喝酒。”

　　痨病鬼见她蹲下来，飞快地伸手接过她手上的酒壶。往嘴里猛倒了两口，脸上很快浮现出惬意的模样，“好酒，好酒！凭酒……借红颜！”

　　“不过……我只是在酒里泡的多了，泡成了酒糟而已，姑娘若说是要饭的，如此幸灾乐祸，可不厚道了。”许是喝的多了，他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仿佛喝个没够般，索性打开壶口，醉生梦死地嗅着这桂花甜酒酿，美得飘飘然道，“占个墙角，晒太阳罢了。”

　　顾湘一怔，下意识地便回头去看酒楼上那与自己打赌的男人。温客行笑得温柔，伸手拍拍云澹的头顶，清风无愁地递一块糕点给他。

　　“我怎么看不出太阳有什么好晒的？”顾湘伸手一捞，欲将自己的酒壶捞回来。可却没想到痨病鬼连眉头都未皱，只轻轻在她眼前一倒手，她便抓空了，竟连一寸都没碰到。“敢来骗姑娘酒喝！我可生气啦，生气了就得杀了你！”

　　顾湘轻叱一声，并指做掌抬手便向下劈，分明是奔着削下半拉脑袋去的。痨病鬼见她动了真格，且招数狠辣缺德，神色陡然一凛，身子虽躲得颤颤巍巍，脚下步伐却从容有秩。

　　“阿澹你瞧，那人的轻功竟在你之上。”温客行直勾勾地盯着那痨病鬼的身形，扇下的笑容却严肃了些许，一双眼睛说不清是疑惑还是玩味，但目光却好似要钻到那人脸皮底下似的。

　　云澹本在咬手里的半个栗子糕，见顾湘跟人动起手来，温客行却是一副还要解说的轻松样子，心下便知并不是什么正经事，咽下最后一口看起热闹来。他素来极擅长轻功的，因此看了一会儿便能知晓，这痨病鬼虽及其狼狈，每次都是将将寻得一个借力的法子撑住，但实则身形飘逸。纵是让顾湘每次都能擦着他的身子，但却永远无法挨着他半点，能做到如此，要么就是绝顶高手在蓄意挑逗，要么就是单纯的想隐瞒身份。

　　可是，他俩这一打，却是要殃及池鱼了。只见痨病鬼一个踉跄，手里的斗笠便从手中飞出，直直的袭向顾湘。顾湘见来物蕴着内力，脸上带了一点惊诧之色，忙一个后仰，抬脚将其踢开。却不想这一踢，变了斗笠旋转的方向，那物竟直刷刷的向一旁的青衫少年冲去。

　　那少年一个激灵，半步都不动一下，显然是根本没有做好无辜受害的准备，两手抱头下意识地大叫了起来，全然没了方才的玉树临风之姿。云澹本没有出手的打算，可阿温大人才叮嘱过，要他跟这个少年郎多学学做人的样子，若是他被一斗笠劈成了两半，自己岂不是只能学做半个人啦。

　　那斗笠本蕴着刚劲的力道，骤然被旋转而来的玉笛一撞，便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翻滚着落入一旁的树丛。云澹踏一脚栏杆，扬身自酒楼而下稳稳接住笛子，落至那青衫少年身前，伸出一臂将其护在身后。

　　少年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嘴唇吓得有些发白。骤然获救，还是被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之人所救，面子上不禁有些挂不住，却仍是赶忙抱拳致谢道：“多谢少侠出手相救。我姓张，叫做张成岭，少侠好俊的功夫。”

　　云澹回身冲他一笑，眉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张成岭本欲同样回一个礼貌的微笑，却被那少年咽喉处繁复可怖的紫红花纹惊得失了神。脸上下意识露出的难以置信，让他有一瞬间不知所措。他想，此人救他性命，他作如此状实在是有些冒犯。虽然那花纹有些诡异阴森，但行走江湖之人多半浴血，瞧这少侠脸上稚气未脱，一双眼睛又澄澈好看的很，多半是行侠仗义之时被人暗算所致。遂敛了神色，又道：“朋友身上可是有伤？既来到越州镜湖派的地界，又救了在下一命，若不嫌弃，可随时上我们镜湖山庄小住，在下自当竭尽全力助朋友疗伤。”

　　云澹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摆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张成岭瞥见了，只以为他这一句还是冒犯了，只好挤出一个不大成功的笑容，又低下头去。

　　见这边的人已被云澹救下，顾湘松了一口气，拉起鞭子便要再战。方才出了一招，鞭尾已被温客行抓在手里，一场闹剧戛然而止，“阿湘，别丢人了。”

　　温客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顾湘忙收了脸上的不甘与愤怒，沉吟片刻，低头小心地收好鞭子挂回腰间。温客行见她神色露出恐惧，满意地转过目光，冲那痨病鬼抱拳道：“小婢无状，见笑。”可话音落了许久，他仍是盯着这人的手臂，脖子和腰上看，嫌不够似的，折扇轻摇眉目含笑。

　　痨病鬼不知这人在看什么，反正是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干咳一声道；“岂敢，恕在下孟浪才是。”

　　温客行又锲而不舍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这才回一个礼，叫上顾湘和云澹朝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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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你干嘛拦着我教训那个臭要饭的。他那个步伐，好生滑溜，讨厌的很，人家差一点就能揍到他了！”行至画舫之上，顾湘气呼呼地倒满一杯茶喝下。喘了两口粗气，又倒好一杯，递到温客行身前。

　　温客行伸手接过，仿佛还沉浸在方才那人的姿首中，但面上早已没了轻佻之色，“就凭你？便是云澹，也未必能在流云九宫步下，讨得好去。”

　　“流云九宫步？哪个门派的？”顾湘的口气里有种不知者不罪的轻慢，可一旁的云澹听了，眉头已是皱了起来，满脸惊诧。

　　“四季山庄。”温客行将这四个字说得一字一顿。他深吸一口气，好像想起了什么，脸色不禁有些凝重。既是四季山庄的高手，此人又为何要作叫花子的打扮，出现在五湖盟的地界？既恐生变数，自须得会上一会。

　　“方才走时，我瞥见云澹救下的少年，给了那位兄台一张镜湖山庄的名帖。”温客行远眺前方似有桃花盛开的岛屿，“你二人不必随我同行，只需守在这返程的岸口即可。若有风吹草动，见机行事，只一条，别叫那人丧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