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锁空楼》笑扶风

3、江南

　　“水秀山清眉远长,归来闲倚小阁窗.春风不解江南雨,笑看雨巷寻客尝。”

　　鸡鸣三声，天已大亮。冬末春初，鬼谷的寒冰尚未完全消融，江南却明媚得先透出三分暖意来。纵横阡陌旁，温客行执扇立于画舫之上，伴着拂面微风，远眺两畔的粉墙黛瓦。许是伫得久了，一双眸子被水雾浸得有些朦胧，索性又合上眼睑，侧耳轻闻静谧中渐起的笛声。

　　笛是好笛，声色清脆如划破水面的细细杨柳。抑扬顿挫间婉转悠扬，合着上下摇摆的桨橹，好似在谱写一曲婉约的情话。偶一群白鹭惊起，澄澈的湖面泛起流光溢彩的涟漪，昂扬着头颅盘旋个几圈，待水波静了，便也扑棱着翅膀钻进岸边的桃红柳绿。

　　“人人尽说江南好，春水碧于天。想这江南的美人，也必是皓腕凝霜雪，直该教人断肠。”温客行举一盏清酒，将折扇放置桌旁，沾起素墨不过唰唰几笔，便勾勒出一副绝美水乡。

　　“好山，好水。”他饮尽杯中酒，又抬笔，将柳枝下顾湘画的小鸡啄米涂成一处乌黑的嶙峋怪石。复斟酌了半晌，这才满意地点头，道一声，“好画。”

　　顾湘见自己的杰作毁于一旦，没好气地往嘴里送着花生，“主人，你们一个画画，一个吹笛子，诗情画意的，已经显得我很不聪明了，现在还跟我掉书袋！”侧脸见云澹眨巴着一双杏核似的大眼睛，叹了口气，顺手把剥好的核桃仁塞进他的嘴里，“你呀，现在吹起来个没完了。当初要是拿笛音去揍那个吊死鬼，至于被打的鼻青脸肿么，非要抖楞那二尺红布，还不如让我替你去。”

　　“你？能从那缠魂丝下讨得便宜去？”温客行含笑着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冷嘲热讽。

　　“那就我俩一起去。到时候阿澹在后头吹，我在前头打。这一远一近，交相呼应，任是谁也要被姑奶奶打的屁滚尿流。”顾湘说得兴起，干脆抬起胳膊比划了起来，“总不至于被逮着弱点还不了手。主人你看他脸，现在还有点肿呢，本来就胖乎乎的……”

　　温客行闻言，一言难尽地把玉笛从云澹的手里抽过来，递给眼前正得意的顾湘，“我看，你吹的功夫比阿澹强多了，合该你来吹。”转头又以笛身做棍棒，狠狠地敲了下云澹的脑门，“别以为没说你。有此一回，拳脚上的近身功夫还敢不敢怠慢了？”

　　顾湘和云澹默契般的吐了吐舌头，温客行同样以吐舌头回击。三个人打打闹闹，直到肚子的咕咕声从如痴如醉的烟雨中曼妙的溢出，这才走下船，寻一处临江的酒楼坐下，品人间美味，赏斜燕剪柳。

　　饭菜很快端上来了，皆是鬼谷素日里没见过的新鲜东西。温客行斟满一杯酒，鼻尖方嗅到佳酿的浓香，却见顾湘和云澹根本没多废话，都是下箸如飞。偶尔筷子碰上，还要挤眉弄眼地争抢几招，唯恐少吃一口。

　　温客行笑得愈发和煦，“如今，十大恶鬼占九缺一，你俩是想争着做个饿死鬼么？”

　　这俩人却全然没懂这一番嘲讽。只敷衍地道一声“好吃！”，便又接着啃肉喝汤，吃得个满嘴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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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足饭饱，温客行随意点了几样甜食，打算沐着柔和春光静静地品茶。他喜欢郊外让人心静的秀美山水，可沾了人气的街头巷尾亦别有一番滋味。可笑路边行人，个个行色匆匆，实在是辜负这良辰美景。

　　云澹双手扒上木栏，把歪着的脑袋抵在栏上，眼睛溜溜地盯着草垛上插满的冰糖葫芦。却听得顾湘脆生生道，“主人你瞧，那要饭的倒是想得开，巴巴坐了一上午了，一个铜板都没有，却还嘿嘿傻笑，莫不是个傻子吧？”

　　顺着手指的方向，果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糙汉卧在桥边。他将葫芦里残剩的酒水尽数倒入口中后，拿袖子胡乱地抹了抹嘴，满意地一笑，口中还道：“乞丐做三年，皇帝也……不换。”

　　温客行像是没听见似的，极专注地饮一口茶，也不拿眼神去看，“他是在，晒太阳。”

　　“晒太阳？他瘦的像三年没吃过饱饭的，再晒不就干巴啦？”顾湘拍拍云澹的脑袋，似是要找个同僚，“可别欺负我没见过世面，我赌啊，他肯定是个要饭的。”

　　温客行眉毛一挑，“赌什么？”

　　“嗯……赌你陪我打三天牌！”顾湘娇笑着，抬高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个三字。

　　温客行只觉得这小丫头的确人模人样，学的倒不错，便又接话道，“那若是输了呢？”

　　“唔……那我就陪你打三天牌。”顾湘一作哭哭啼啼状，云澹也是有样学样。水汪汪的大眼睛往他湘姐姐那儿瞟几下，也攥上两个小拳头，摆到眼前扭了扭，一张小嘴撅上了天。

　　温客行咬紧牙关，忍着不把手里茶杯扔过去的冲动，低声道，“本事不行，脑子也不行么。若是没笨到男女不分，便照着……那桥上的少年人学。”

　　云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复又抱在栏杆上，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桥边纸扇轻摇的青衫少年。

　　那人身后跟着个小厮，想来是个有头有脸的富商贵胄之后。路过那一副痨病鬼模样的醉汉，也没半点嫌弃，回头道：“小五，给他点钱。”见下人把几个铜板没礼貌地胡乱一丢，还带着几分嗔怪道；“谁让你扔他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