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锁空楼》笑扶风

2、云澹

　　温客行把少年拎到卧房内，放轻了力道往床上一扔，瞧见他一副狼狈的惨样，只气的有些血液翻腾。接过婢女热好的参汤，想都没想自己仰头先喝了一半，确认少年还没断气之后，又拿了床被子胡乱地给他塞在身上。

　　吊死鬼这厮，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真搏起命来倒是招招下杀手。这一脚要是再高个两寸，便是肋骨条子都要被踹没了。早知如此，该好好折磨他一时三刻，再送他归西。

　　少年的唇边满是血渍，看得温客行有些烦躁。四下寻着一块破布，有轻没重地替他擦着脸，直把昏迷着的人戳得疼醒了，这才收了手，满脸嫌弃地查看起自己的纤纤玉指有没有沾上恶心的秽物。

　　少年睁开眼，先是呆呆地望着屋顶愣了一会儿，好似灵魂出了窍。低眉见到熟悉的面孔，眼里瞬间涌出不知所措且委屈的神色。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滚了半圈泪珠，却并不敢肆意地淌下，生怕等着他的是一句烂泥糊不上墙。

　　“阿澹，疼么？过来我看看。”温客行的脸色平淡的很，好像并没看到眼前这一副惨兮兮的光景。可少年见他的眼神犹如和煦春光，当场咽了咽口水，把头像拨浪鼓一样用力摇着。“再做这副哭包的样子，我便让你知道，其实吊死鬼踹的那一下并不疼。”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你多学学罢。”温客行合了扇子，在少年头上敲了一记，“阿湘，跑哪儿去了！过来喂你云澹弟弟喝参汤。”直至有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见一个古灵精怪的紫衣少女刷地把门推个大敞四开，温客行这才轻摇着纸扇，轻松地坐到一旁喝茶去了。

　　“哇阿澹，一日未见，你怎么胖成这样啦。”顾湘端着剩下的半碗汤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云澹肿起来的左脸，回过头是一脸的天真烂漫，“主人，你扇他了？”

　　温客行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开始反思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养了一个废物不算，又养了一个傻子。“他那是被人打飞，脸磕在石头上了，丢人。”

　　顾湘把参汤小心翼翼地往云澹的嘴里喂。见他拼命地摇头，只觉得是温客行又在诓她，全然没见孩子的嘴边已被烫的通红，“主人，你打便打呗，可别欺负阿澹说不出话。”

　　“我倒怕你把他烫熟了。”茶汤顺着喉管滚到胃里，温客行打量着眼前这两个没谱没调的活宝，只觉得身上暖暖的。

　　起先，他是只养了阿湘一个的，除了有点麻烦倒不做他想。后来，喜丧鬼又把小了阿湘两岁的云澹领进了谷，这才让他领略了什么叫做叽叽喳喳，鸡飞狗跳。好在薄情司都是些女子，人手又多，那群丫头偶然见了男孩，又是薄情簿主带回来的，只把这个新鲜玩意儿众星捧月般养着。他素来与罗姨走的近些，有时候养的烦了，便找茬把阿湘丢下与云澹玩在一处，时间长了打闹得倒似亲姐弟一般。直至八年前，谷主易位，他生生扒下了上一任那老东西的皮。可乱战中，阿澹却替他挡下一掌偷袭。那一掌不偏不倚地打在阿澹的咽喉，他尚能回想起那时冰凉的液体黏住自己手腕的感觉，却再也听不见没心没肺的阿澹蹦过来，叫他一声“阿温大人”。

　　自那之后，阿澹便被他接来，彻底与他湘姐姐养在一处。在外人眼里，紫煞与魇魅，好似新谷主的左右护法。可在他眼里，他们和鬼谷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无忧无虑地过好日子，学点自保的本事，其余的都交给他，便够了。

　　他可真是个模范的家长，温客行这么想着。

　　“阿湘啊，人间少女的模样你学了几分了？待阿澹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出谷去凑个热闹。”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今天上午给急色鬼展示，他话都没说一句就跑了呢！”说罢，顾湘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方绢帛，半掩口鼻，眉目含笑，道，“主人，我来的时候瞧见薄情司的人已经尽数出谷了，咱们不抓点紧，会不会迟了呀。”

　　温客行实在是想赏她两个大耳刮子。索性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这副扭捏样子，眼不见心不烦。“不急，待风云被他们搅动了，我们再出去，才能捡到现成的乐子。”

　　“天……就快要亮了。”院子里的梅花开了满枝。晨起时，落花撒在干净的积雪上，雪花映着红梅簇簇，乍眼看去甚是夺目。然太阳初出光赫赫，残雪化尽，便要露出雪下藏着的可怖白骨来。

　　鬼谷沉寂的太久了。他厌倦了成日欣赏恶鬼们表演风平浪静，内里却暗潮汹涌。倒不如把这份压抑着的贪婪兽性与蠢蠢欲动，尽情的释放到人间去。时机已到，他便要拿这群魑魅魍魉，好好地大做一番文章。

　　“阿湘啊，再给阿澹上点烫伤药。把那块帕子给我扔了，不许再往手里拿，听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