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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暗杀 ...

  •   世上有不少能夺人性命的东西,如塞北荒漠的流金铄石,武者手中浴血的刀剑。其中能称得上个“最”字,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范张鸡黍下的口蜜腹剑,权谋心术的波谲云诡。然不管是明刀抑或是暗枪,于鬼谷三千鬼众眼里,不过都是些层见迭出的玩意儿。一入鬼谷,不复为人,若能在这青崖山中活下来,也算九死一生。这些罪大恶极的恶鬼头子,随便拎一个名号扔去江湖,也足以搅动一阵风云,令侠客们汗毛倒竖。

      能从鬼谷通向外界的有两条路。一条名为“黄泉”,平日里巨石封路,具是些披甲持刀的小鬼看守。唯有每年的七月中,合众人之力将这巨石移开,这群魑魅魍魉方可大摇大摆地倾巢而出,短暂地去人间寻个乐子。而另一条路,匿在数十丈的深渊之下,狭窄逼仄,轻功不精者若纵身跃下,便要当场表演一个有去无回。因而这里虽生了梅花,梅下却皆是皑皑白骨,风起时一股子幽幽沉沉的血腥之气盘旋而上,实在称不上是什么好景致。

      黄昏幕下,月凉如水,这路口铺着的一块大青石上,却罕见地躺着一个少年。不过束发左右的年纪,生得是浓眉大眼,鼻梁挺秀好看。圆滚滚的小脸带着孩童般的稚嫩,然咽喉处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紫,淤积不散般布成血管状诡异可怖的花纹,直钩唇角。好在他的眼神倒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明媚,似流入鬼谷沟渠中一汪难得的清泓,亦减了几分阴森之气。

      他起先把双手放在脑后枕着,黛色的袍袖滑落,小臂裸露在风中漾出寒意。复又缩了双臂,转而翘起二郎腿,右脚有一搭没一搭地惦着,活像一个乡野间偷懒打发晨光的放牛郎————如果他身下的青石没有围着那么多髑髅的话。

      不过,他倒的确是在打发时光,为的是等一个打破鬼谷八年来平静的人。他心知肚明,这里与和平向来是不沾边的,不过是暗潮汹涌下被绝对实力震慑的表象。可穷凶极恶之徒被风平浪静消磨久了,总是要寻个机会翻江倒海的。

      少年皱了皱眉。主人同他说,鬼谷这个湖面沉静得太久,今夜终于有人要耐不住性子,往湖中丢石子了。他书读的少,听不懂什么一石激起千层浪。他现在怕的是再而衰,三而竭。这谷口风大的很,那人要是再不来,他就要冻死了。

      他想,反正这是鬼谷唯一的出口,也没什么暴露不暴露的,干脆架个火堆边烤边等,也省的一会儿打起来黑黢黢的。可他好不容易扒开骨头堆,弯腰捡了几根像样的柴火,却听得山上有兵器碰撞的声响。继而一个黑影从高空跃下,在陡峭岩壁上借了几回力,稳稳降落在方才那块大青石板上,手握缠魂丝匣,正是青崖山十大恶鬼之一的吊死鬼。

      那吊死鬼仰天一笑,本以为再无人前来拦他,却不想低下头后正与弯腰拾柴火的少年撞个满眼,眼皮不禁陡然一跳,“魇……魇魅?谷主竟让你早早等候在此?”

      少年的眼皮亦是一跳。倒不是说现在自己这猫腰的样子有多不体面,他只是不敢相信,主人让他暗杀之人竟是十大恶鬼,还是有法器傍身的这种。纵是年轻人该多历练吧,但这种暗杀任务,确定不是明着送么。

      吊死鬼是身经百战之徒,电光火石间已出招。淬毒的飞镖擦着耳鬓而过,少年腾身而起,袖中呼啸而出的红绸便直逼敌人命门。哼,不打又怎知打不过呢,来都来了。

      正想着,对方却一手操纵缠魂丝,同时脚下向他步步逼近,蕴着刚劲力道的红绸被丝线一束,便犹如以卵击石般不堪一击,瞬间被割成碎布散落一地。他蹙眉,施展着轻功始终保持好大约三丈远的距离,右手欲去怀中掏什么东西。但吊死鬼却只阴冷一笑,手指不过微微抬起,丝线便好似有了灵性一般疯狂袭向右方,让他除了闪躲完全无暇去做别的动作。

      “小子,我看着你长大,你那点伎俩我岂会不知?”

      只一个分神,吊死鬼已逼近少年面门,出掌直照着天灵盖劈去。少年踉跄着躲过夺命一招,又近身拦了两三掌,顾得上盘顾不得下盘,一脚被踹在小腹处,整个人应声飞了足足十米远,撞在尖锐的峭壁上,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

      这暗杀任务算是成了,只不过人物关系有点颠倒。少年全身疼的噙出泪来,意识消散前,却见一袭红影自他眼前掠过,甚至都称不上交手,吊死鬼便顷刻间被那人苍白而修长的五指扼住咽喉,忽地有什么东西响了一声,手中的颈子已如断箭般弯成一个不合常理的弧度。

      少年安心的昏了过去。果然,还没打便知道打不过。武学这东西,懒惰的和尚没水喝,书里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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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谷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阎罗大殿内,九大恶鬼悉数到齐,躬身立于两侧。鬼谷谷主温客行斜靠着椅背,一手盘着两枚核桃,目光落在殿中央躺倒的少年身上。他脸色苍白,眼珠却很黑,黑白分明间面上却不带一丝喜怒,直教人不寒而栗。

      一鬼卒颤抖着跪在殿前,“吊死鬼那杀千刀的叛徒,突然间身系山藤跳下悬崖。属下等拼尽全力,没能拦下他。”

      无常鬼懒洋洋地看他一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尸首呢?”

      那鬼卒颤抖得更为厉害,索性开始不住地扣头,“崖下……崖下并无尸首。属下赶到时,只见魇魅大人身负重伤倒在地上,想来是被那叛徒所伤。魇魅大人亦不是对手……”

      温客行面无表情地收了目光,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专心把玩着手里的核桃,“好啊,好,合该给魇魅记上这一过。”

      然手中的核桃尚碎裂至一半,这鬼卒的头颅便已飞出数丈之远。温客行的手中并无兵器,单凭一只右手,且快得手指未沾染半分血渍。

      “吊死鬼偷走了本座的琉璃甲。”他分明没有刻意提高音量,可那声音偏偏似惊雷般,带着几分震慑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一击太突然,突然到纵是十大恶鬼也不禁向后微微退了半步。阎罗殿内已是跪倒一片。

      “传令青崖山三千鬼众,即日起,我要你们倾巢而出,将叛徒百鬼分尸。任哪一头魑魅魍魉为本座夺回琉璃甲,我便提他做十大恶鬼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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