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他会弯》折耳大官人

7、Chapter 07 神秘请柬（7）

　　丘山道歉让咏薇震惊的程度大约不亚于这座冰山掐着嗓子给他唱摇篮曲。
　　咏薇出柜多年，期间不是没听过别人鼓励他，说不歧视他，其中不乏真心的。可是“真心”这种东西有时也很廉价，学校里的同学，公司里的同事，或者任何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都可以很“真心”地祝福你。
　　这样的“祝福”“鼓励”“不歧视”，有些带着理想化的、道德上的自我感动，有些带着事不关己的随意与敷衍，有些甚至充斥着强势群体对弱势群体的优越感。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最后的表现形式都是一样的，一份根本没走心你却不得不笑着接下的善意。毕竟，这已经是他们这种少数群体能从“普通人”那里得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可是丘山的歉意与认可不同，他从不屑于虚伪地表达任何不是发自本心的想法。丘山说跟他道歉，就是真的经过认真考虑，否认了自己此前的话，认可了何咏薇作为一个“人”的感情。
　　然而还没等咏薇这滴感动的老泪从眼眶滑落到下巴尖，丘山便又开口了，“可是不管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都不应该以轻浮孟浪为荣。你的表现很难让我欣赏你们这个群体，我觉得大多数普通人和我的看法一样，所以不让你代表公司形象是正当并且明智的做法。”
　　何咏薇把奔涌到半截上的柔情收住，眼泪一抹，凤眼一瞪，又变回那个骂人不喘气的小炮仗，“丘总，跟我这样没脸没皮的人说话得直接点，别这么含蓄。您说了半天我这种表现那种表现的，我到底怎么表现了？”
　　不待丘山开口，咏薇自己又自问自答了，“哦，你想说我那天在办公室说的那些不着调的话吧？您自己刚说过，公司有规定，不能听不属于自己知悉范围的会议内容。我和几个女同事说了两句悄悄话，嗓门也不大，大办公室里那么多人，偏偏就被过路的您给听见了，您耳朵是不是也太灵了？”
　　丘山皱了皱眉，想要争辩两句，又被咏薇堵了回去，“是，我知道，当领导的哪个不是耳聪目明？可是他们也都有一门大智慧叫做装聋作哑吧！那些描绘你身材的话我又不会站在大街上随便跟人说，怎么就影响公司形象了。私底下不会说两个黄段子的男人在你们眼里那都不算男人吧，怎么我这尺度才到上半身，搁在您那就十恶不赦了？”
　　丘山听到这里，不仅不再想反驳，反而生出了几分耐心，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摆出了一个手托着腮的倾听姿态。
　　咏薇也没弄懂他怎么就自动消音了，他是遇强则强的，偶然遇见一个这么弱的，小炮仗反而炸不响了，气势上从晓之以理丝滑地转化为动之以情。咏薇长叹了一声，“丘总，您说的什么形象啊，气质啊，还有风格，这些都太委婉了。不是我自夸，我腿直腰挺脖子长，这张脸长得也算对得起一办公楼的同事，单说形象气质，怎么也有八分。其实我自己知道，我身上真正让您觉得不宜代表公司的特质，是我一看就是个gay。”
　　丘山若有所思地眉心微蹙，那不可一世的表情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放下托着腮的那只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神情中竟然流露出几分心虚和愧疚。
　　咏薇低着头掰弄着自己的手指，倒没注意到丘山跌宕起伏的表情，“虽然现在社会风气开放，好多人已经接受我们这种少数群体了，但还是有很多人闻‘gay’色变，把我们当成洪水猛兽。您刚才说不歧视我，说爱是平等的，我已经很感动也很感激了。我也没想非要跟您一起出差，您出去谈项目关系着全公司的生计，甚至还会影响到集团的利益，怎么能带一个高风险的下属影响大局呢？我就是觉得在公司做得还挺开心的，不想被解聘，尤其不想因为自己是个gay而被解聘。”
　　咏薇洋洋洒洒一套九曲十八弯的长篇大论说完，微微抬眼看着坐在老板椅上的丘山。
　　丘山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插着口袋在咏薇坐的沙发前走了两趟，才在他对面坐下，“去海棠市出差的事，我确实还是会考虑其他人选，但是我也检讨了自己，我虽然从心里认可了同性之间的爱情和异性之间的爱情一样值得尊重，但因为一些不成熟的固有印象，并没能做到对所有员工一视同仁。关于这一点，我向你道歉。”
　　咏薇彻底抬起头看着这个一天之内再一次向自己道歉的男人，忽然理解自己为什么过了二十年还是那么执着地要和他在一起了。谁也不是天生就全知全能通情达理的，丘山看似为人冷漠，其实有着一颗愿意反思自己理解别人的同理心。
　　咏薇忍不住抿起嘴，眼睛如大雨洗过的夜空一般，闪着干净的星光，“看来脑子没被门挤……”
　　“你说什么？”刚刚被咏薇讽刺了耳朵太过灵敏的丘总，怀疑自己灵敏到有点幻听。
　　“哦，没没没。”咏薇面不改色地胡诌，“我，我是说知错能改值得恭喜！”
　　丘山抬手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我还没说完。”
　　只要不是开除他，爱说什么说什么，咏薇正襟危坐，眨巴眨巴眼睛，毕恭毕敬地聆听教诲，“嗯嗯，您说您说。”
　　“社会进步了，人们可以娱乐的内容越来越宽泛……”
　　咏薇刚才骂人不喘气，本来就累得缺氧，乍然听了丘山的话，还以为他要讲人类发展简史呢，没想到丘山话锋一转，“也不是每个男人都热衷聊黄段子了。办公室是工作场所，别人的腹肌这种事还是换个地方聊吧。”
　　咏薇这看GV跟听天气预报一样淡定的老司机闻言居然老脸一红，直觉着丘山那充满磁性的嗓音如有实质一般拧着麻花弯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丘山站起身，咏薇不再好意思抬头看他的表情，却听见那人似乎在他头顶上笑了一声。
　　“去忙吧，我不会再因为类似的事跟你解除合同了。如果将来你去了其他公司，有人因为这种事解雇你，记得告他违反宪法。”丘山的语调是咏薇从未听过的轻快。
　　咏薇拍拍发烫的脸颊，拎起自己拿来的便当包准备告辞。
　　丘山指了指咏薇手中的便当，皇帝陛下开了天恩似的说，“我记得收到围巾时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下次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今天就算了，东西放下吧，谢谢你。”
　　“啊？”咏薇愕然，“这……这也没准备您的份啊，这个是答应了给张秘书的。”
　　丘山的反应比他还要尴尬无措，赶忙低下头胡乱地翻弄办公桌上的材料，仿佛忙得根本没空搭理咏薇似的，“你出去吧，顺便告诉张弛不用帮我订午餐了，我不饿。”
　　“哦。”咏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走到门口时，本着非常纯粹的、一贯的讨好老板团结同事的原则，问了丘山一句，“您要是实在想吃，要不我明天再做一份带来？”
　　“哗啦！”丘山不小心把一摞文件扒拉到了地上，“不需要，我没有吃午餐的习惯！”
　　听说过不吃晚饭的，倒没听过不吃午饭的，有钱人的养生方式真是个谜。
　　咏薇从丘山办公室出来，张弛已经坐在门外了。
　　咏薇笑着把便当放在他桌上，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想在门外等你的，刚好听到跟我有关的事，一没忍住就闯进去了。”
　　张弛朝门口瞄了一眼，确认门关严了，才小声嗔道，“你也太冲动啦，咏薇。怎么样，丘总不会真的要把你调走吧？”
　　咏薇摇摇头，“没有，我跟丘总聊了聊，他已经消气了。”
　　张弛对这个结果也不吃惊，毕竟丘山一直以来都不是一个不听劝的老板。他夸张地长叹了一声，“这我就放心了，你怎么跟丘总说的？”
　　“我就……”咏薇把刚才的对话在心里总结了一下，结果自己都吓了一跳，他都跟老板说了些什么啊……怎么一见到丘山救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呢？！
　　望着张秘书好奇的眼神，咏薇把到嘴边话又咽回肚子里回炉重造了一遍，再出口时就变了样。他神情严肃摇头晃脑地说，“我刚才那是虚心认错，诚恳道歉，从源头上分析了错误和不足形成的原因，并且保证以后改过自新绝不再犯。然后……”咏薇实在编不下去了，“反正最后丘总看我态度端正，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张弛听得云里雾里，便笑了笑不再深究，打开了咏薇给他带来的豪华便当。
　　咏薇也告辞去找他的闺蜜们一起吃午饭了。
　　咏薇烹饪手艺绝佳，一顿饭吃得热火朝天，咏薇本人更是被几个女同事捧到了“人间厨艺巅峰”的高度。
　　张秘书也毫不吝惜溢美之词，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赞美他的豪华便当。
　　一直到下午大家在会议室等待开会时，小柠和咩咩几个还在回味今天的豪华午餐。
　　“那个牛肉粒也太嫩了吧，那是什么神仙牛肉啊，一口咬下去还能爆汁的！”
　　“最好吃的是糖醋小排好吗，酸酸甜甜酥酥软软，我都吃到恋爱的感觉了！”
　　“那我拜托你下次专心恋爱，别一口气就喝掉一小碗猪肚鸡汤！”
　　“腐皮卷也超精致的，我一直以为那是只有饭店才能做出来的东西。”
　　“我为咏薇的清炒芦笋打call，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吃下青菜的大厨！”
　　几个女同事把咏薇吹得神乎其神，勾得不少其他同事连连呼吁让何大厨再大展身手一次。
　　一会议室的人有说有笑，直到丘山带着副总和秘书进来，才连忙收声，正襟危坐。向来脸色不好的丘总今天尤其不悦，仿佛辛苦养大的童养媳跟人私奔了似的，一张脸拉得老长，下巴颏都快要盖到脚面上。
　　会议上讨论的三个方案也毫不意外地一个都没通过。
　　下班后，人力资源总监还在公司群里发布了更大的噩耗，“从明天起，办公区域禁止食用外卖或便当。”
　　员工们一个个在群里机械地回复“收到”，自建的小群里却哀鸿遍野，纷纷检讨今天在水房吃饭时太过放飞自我，惹领导们不快了。
　　咏薇随手回了个“收到”便放下手机继续画设计图了，之前团成团扔进垃圾桶的那张和丘山的合影又被他找出来，抹是是抹不平了，今天和丘山谈开后，他又重新画了一张。不再仅仅是用线条简单勾勒形态，这次咏薇画得十分细致——画中的他低头扣着纽扣，丘山则揽着他的肩膀，素来冰冷的脸露出了只属于他和阳光的笑容。
　　连两人的衣着都是咏薇精心设计过的，丘山穿着休闲的衬衣和西装，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放松却又不失挺拔；咏薇则身着晕染花色长款连衣裙，乍一看随意潇洒，袖口、纽扣、裙角等细节却别有洞天，各见精致。
　　给丘山的衣服上色时，咏薇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再度拿起手机，把人力资源总监发的消息仔细看了一遍。
　　怎么觉得，这条禁令像是丘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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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丘山不是霸总，作为老板，他素质高、大方，愿意接受别人的意见建议，是个不错的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