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他会弯》折耳大官人

68、Chapter 68 逆水行舟（3）

　　韩沁在丘家跟着忙活了一宿，回家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一进玄关便看见韩诚甫正坐在餐桌前研究铺了一桌的材料，戴着眼镜握着笔，比大学教授还像大学教授。
　　“您怎么在这看文件？书房光线多好。”韩沁边换鞋边问。
　　韩诚甫头都没抬，“我这不等你回来呢么，书房里听不见外面动静。”
　　韩沁脸上的笑意微滞，“哦，咏薇那边您不用担心，他挺好的，里里外外帮衬着丘山呢。”
　　韩诚甫摘下眼睛看着大儿子，“丘山最近日子估计不好受，丘致远走得太突然，他想顺利把丘家接过来，没那么容易。你这么看着，他没因为心情不好就给咏薇气儿受吧？”
　　韩沁失笑，还真是亲爹，拐这么多弯想得也是自己家孩子受没受气，“您想哪儿去了，就咱们咏薇这样的，肯跟着他，他就天天烧高香吧，还敢给咏薇气受？”
　　韩诚甫认同地点点头，“那倒也是。”
　　韩沁随意地翻了翻桌上的文件，有中文的，有英文的，随口问道，“您看什么呢？”
　　韩诚甫，“丘致远没了，雁丘那边有几个大股东心思又活了。我想归置归置手头的流动资金，看能不能收一部分过来。”
　　韩沁赞许一笑，“可以啊爸，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你收一点雁丘的股份给咏薇做嫁妆，将来咏薇在丘家说话也有底气。”
　　“‘嫁妆’你个头！”韩诚甫剜了韩沁一眼，“怎么就不能是丘山上咱们家门儿呢！”
　　韩沁立刻化身他爸的无脑吹，“对对对，应该是丘山嫁到咱们家！您准备收多少？”
　　韩诚甫比划了个数，韩沁忍不住“喔”了一声，“这得把您所有流动资金都搭上了吧？够不够，不够我这几年还存了点儿。”
　　老父亲不屑道，“我还没到动用孩子零花钱的份儿上呢，而且这些股份收过来也不是给咏薇的，是给你的。”
　　“给我？”韩沁奇道，“给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要跟丘山结婚？”
　　“你懂什么？”韩诚甫解释道，“我把股份收过来，就是要放在咱们家人手里，才能跟丘山掣肘。让他心里有忌惮，不敢随便对咏薇不好。要是让咏薇拿着，依着他对丘山那个心热劲儿，没两天就转手送给人家了。我折腾半天不全给丘山忙活的了。”
　　韩沁也觉得韩诚甫说得有道理，不过韩诚甫要收购的数委实不是个小数目，他委婉道，“爸，这么多资产，您放在我名下……咏薇虽然不是计较这些得失的人，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合适。”
　　韩诚甫听得直皱眉，指着韩沁鼻子想骂两句，一时又不知从哪条开始骂起，指尖隔空点了他半晌，才道，“到这个时候了你跟我说这些用不着的？！将来大诚我都要交给你，你接还是不接？”
　　韩沁被骂得浑身舒坦，血液循环都更通畅了，眼角也因为血液中的暖意泛起一阵酸热，“可是咏薇才是……”他说到一半忽然哽住，感动与难过同时将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头。他自认很有自知之明，咏薇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他不过是养子。从前咏薇还没回来时是这样，现在亲儿子正位东宫，他这个鸠占鹊巢的养儿子就更该靠边站了。
　　可是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口，无关财富名利，他只是不愿意说出那个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咏薇才是爸爸的儿子，而他不是。
　　韩诚甫倒是把话接下去了，“咏薇才是什么？咏薇才是我的儿子，你就不是了？那我养你这二十年白养了？”
　　韩沁揉了揉眼睛，“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他换了个自己比较能接受的说辞，“我就是觉得大诚您将来还是得交给咏薇……”
　　韩诚甫哂然一笑，“你比我了解咏薇，你说他是那块材料吗？”
　　韩沁顶着两个肿眼泡诚实地摇了摇头。
　　韩诚甫继而问，“那我还把大诚交给他？”
　　韩沁不说话了。
　　韩诚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我就不指望你们这俩玩意儿谁能让我抱上孙子了，相互扶持着这辈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就行了。你我就不说了，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撒出去吃不了亏；咏薇啊……前些年受的苦太多了，眼下看着丘山对他是不错，以后谁说得准呢？到时候靠得住的还是自己家里人，我要是老了不顶事儿了，他还能有你帮衬。我这几年也再费费劲，争取多给你们俩留点家当……”
　　韩诚甫设想着未来的各种可能，韩沁却趴在桌上呜呜地哭起来了。
　　“我说这你哭什么啊……”韩诚甫失笑，除了刚来到韩家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没看见韩沁哭过。那时小韩沁对新家庭的一切感到陌生，陌生的养父，以泪洗面的养母，无不让他不安害怕，大概是亲生父母把他送来前嘱咐过他不许哭，懂事的小男孩从不在他们面前哭，只会躲到角落里偷偷地抹眼泪。
　　看着哭得满脸通红一边哭一边擤鼻涕的便宜儿子，韩诚甫觉得自己的教育还不算太失败，至少孩子现在哭得光明正大。
　　“爸，”韩沁擦干净鼻涕把纸扔在餐桌上，“要是咏薇当年没走丢，咱们这辈子……是不是都没机会认识？”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去了一趟丘家，看到人家家里长辈去世触景生情？”韩诚甫一脸嫌弃，“看你心没那么细啊……”
　　韩沁越开口，眼泪越止不住，声音都哭得断断续续的“爸，下辈子我还想当你儿子，亲的养的都行……”
　　韩诚甫基本断定他是因为丘致远去世的事受了刺激，别扭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要不是看你哭得中气十足的，我都要以为你是得了什么病了……净说胡话。行了，哭一会儿得了，该吃饭了。”
　　韩沁点了点头，“您把手机给我用一下。”
　　韩诚甫像一些为了哄孩子不哭就把电子产品给孩子玩的年轻家长一样，依言将手机递给他，韩沁拿起自己的手机摆弄两下，又拿着他的手机一通操作，很快便将手机还给了老爸。
　　屏幕亮起，韩诚甫先是一怔，随即摇头失笑。
　　手机屏幕上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崭新的玩具小汽车，双眼眯成一条缝。
　　圣诞节在连绵的雨雪下悄然而至，积雪斑驳的城市中，安详与狂欢交错，相聚与离别并行。
　　西客站工地的工人们放了假，候车广场的名人雕塑对面，三块临时架起的LED大屏清晰醒目，无趣地播放着某新闻频道的财经新闻。
　　一辆厚重的越野车平缓地驶入候车广场，轮胎上粗犷的花纹在薄薄的积雪上留下深重的痕迹。三道身影分别下车，无措又淡定地站在雕塑与LED大屏中间，气氛比憋着雨夹雪的黑云还要压抑沉闷。
　　许岚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散步似的四下望了望，神色轻松道，“好像……一切都没变。”
　　咏薇往西客站的方向望去，昔日繁忙的交通枢纽人去楼空，办公楼的窗户都没几块好的了，更别提排队栏杆上的铁锈已经成了整个西客站的主色调。可是从候车楼外立面掉了七成的红蓝彩漆上，还依稀能看出它盛年时的辉煌光景。
　　丘山走过来，手臂自然地搭在他的腰上“西客站要拆迁的公告还没放出来的时候，我爸就提前得到了消息，怕别人抢去，想了很多办法才拿到。也算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最后还是这块地救了他。”
　　许岚将两块玉佩握在手里紧了紧，笑着对两人说，“你们回去吧，我自己在这附近走走，时间就差不多快到了。”
　　丘山“嗯”了一声，“您放心吧，中午十二点，我已经安排好了，新闻频道会准时放爸爸的新闻。”
　　咏薇勉强往车的方向挪了一小步，仍是望着许岚的方向。
　　丘山拽了拽他，“走吧，我们都是见过梦录的人，留在这被穿越过来的许哥看到，说不定会有影响。”
　　咏薇这才点点头，又对着已经走到雕塑旁的许岚喊道，“许哥，别害怕，如果失败了，也别灰心，给我们打电话！我们过来接你，咱们还能想别的办法！”
　　许岚转过身，笑着朝他摆摆手，迎着金色阳光的微笑平和而满足。
　　咏薇坐在副驾驶上，脑中回想起丘山刚才说的话，忽然不由得冒了一身冷汗。一双瞪圆的凤眼望向丘山，“你刚才说，我们都是见过梦录的人？”
　　丘山启动了车子，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脸上泛起的笑容仿佛在说“你才发现吗？”
　　“你见过梦录？你为什么能看见梦录？”咏薇心头大震，这才想起梦录上次夜入丘家，在场的四个人都能看见她。
　　咏薇不敢想自己错过了多少信息，手掌用力地按着胸口，却仍能感受到慌乱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掌心，“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都看到过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丘山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抛下了一刻怎样的原子弹一般，淡定地为咏薇系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子，“看到了我爸去世，看到了我们貌合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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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爸爸都是一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