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他会弯》折耳大官人

64、Chapter 64 新偿（6）

　　许岚断断续续说了许久，丘山才从他破碎的语句中串连出事情的经过——丘致远和许岚散步时，一部严重超速的越野车冲着许岚撞过来，丘致远在危急关头推开许岚，自己却被车撞倒。肇事车辆逃逸，两人现在已经上了救护车。
　　丘山像疯了一样赶往医院，咏薇怕他出事，二话没说跟着一起去了。
　　路上咏薇一个电话也不敢给许岚拨，生怕听见什么丘山难以承受的消息。上次穿越到二十多年后许岚的病床前时，曾听他说起丘致远是刚去世不久，虽然六十几岁仍算得上早逝，但显然丘致远不是在四五十岁上走的。
　　两人重逢后丘致远更是过得十分惜命，说不定还能长寿些。
　　想通了这一点，咏薇稍稍放下心，安慰丘山道，“你先别急，叔叔身手那么好，看见有车撞过来肯定是避开了一点的。受了伤一时昏迷也难免，许哥关心则乱，肯定说得比较严重。咱们去了再看，玉兰市的医疗条件是全国最好的，肯定会转危为安的。”
　　丘山皱着眉，脚下油门几乎踩到了底，神色却依然镇定，“我知道。他就算真的有事，也应该是在玩浮潜还有那些极限运动的时候，不应该是车祸。可心里就是不踏实，手都是抖的。”
　　咏薇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可丘致远的危急情况和丘山起飞一般的车速让他的大脑一团浆糊，实在无暇去追踪很可能只是错觉的蛛丝马迹。
　　到医院时，许岚在门诊大厅门口的台阶上坐着，脸上的泪迹未干，整个人却像失了魂一样面无表情。
　　咏薇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把头抬起来，迷茫地看着跑得气喘吁吁的两个青年。
　　丘山问，“手术结束了吗？可以探视吗？”
　　许岚拉着咏薇站起来，用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我带你去看看他吧。”
　　丘山一怔，当即面露惊恐之色，他提着一口气几乎占不住，抓着许岚的胳膊问，“他到底怎么了？情况不好？”
　　许岚死寂的脸色忽然因痛苦而扭曲，涕泪与哽咽让他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他走了！我以为医院……可以救他，可是，不行！医生说，是当场就……”
　　话说到一半，许岚便心痛难当地跪倒在地，捂着脸嚎啕大哭。
　　丘山如遭重击，怔愣在当场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咏薇一时竟不知该先安慰哪一个，只得半跪下来一下下拍着许岚的后背，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握住丘山。
　　丘山挣开了咏薇的手，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你陪陪许哥，我去……送送我爸。”
　　咏薇心疼丘山一个人去送丘致远，又不能丢下哭得快要晕厥的许岚，只能看着丘山孤寂的背影以最沉痛的脚步走向突如其来的离别。
　　许岚哭了一阵，忽然抬起头，用镇定到诡异的声音说，“咏薇，你去陪丘山，我先走了。”
　　咏薇的心不安地跳动着，惊疑不定地问，“走？你去哪儿？！”
　　许岚艰难起身，举目四望，呆滞地沉默了片刻，才对咏薇说，“哦，我回家。”
　　“回家？！”咏薇不相信许岚是那种把丘致远一个人扔在医院自己回家的人，除非……他后背冒出一层冷汗，惶恐地顺着许岚的话说，“行，但是咱们先等丘山把医院的事处理完，然后回一趟丘家吧。叔叔肯定有东西留给你。”
　　“不用了。”许岚木然摇了摇头，“我走了。”不顾咏薇的阻拦，他像失了魂的行尸走肉一般径直往前走。
　　连丘致远的遗物都不看，咏薇要是再猜不出许岚有什么打算就是傻子了。他疾走两步冲上去拽住许岚，吼道，“你上哪儿去？！你信不信，叔叔还没走远呢！他肯定还在医院里，他还看着你呢！你就这样对你自己？！”
　　许岚狠狠推了一下，竟把咏薇推得踉跄几步之后仍重重摔倒。他原本也是个瘦弱的男人，可见这一把根本没留力气，与刚才的恍惚不同，猩红的双眼与狰狞的表情让他看上去如同一只癫狂的兔子，“我就是去救他！别拦着我！我去把他换回来！”
　　殉情的人想的难道不应该是黄泉相伴？为什么许岚会有这种把死了的人换回来的想法？而且到现在咏薇都未能完全相信丘致远去世的事，从他上次穿越知道丘致远过世的时间到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改变时间线的事？还是他在未来听到许岚说的话是不准确的？
　　丘致远是玉兰市最知名的企业家，去世必定会曝出大新闻，所以许岚消息不准确是可以排除的。那么就只能是……咏薇通过上一次穿越知道了许岚是丘致远一直在等的人，从而撮合他们见了面……
　　难道丘致远的死和许岚有关？那岂不是他间接害死了丘山的父亲？
　　咏薇被这个想法惊得瘫在地上难以起身。
　　从脑海中的一团乱麻里回过神，许岚已经跑出去很远了。顾不得跌倒的疼痛与一身的泥污，咏薇爬起来冲向许岚。还好许岚虽然力气比他大，腿脚却没有他利索，很快就被追上了。咏薇环住手臂死死搂住许岚的腰，把他往回拖，“人已经走了，你说什么傻话？你现在发疯有用吗？还不如好好处理他的后事，让他走得安心！”
　　许岚被咏薇拽倒，因为一条腿不好用，一时爬不起来，只能躺在地上用力去掰咏薇的手，“放开我！你放开我！该死的是我！我要救远哥！”
　　“你疯了吗？清醒点！”咏薇抱着他在地上打滚，眼看就要拦不住他。
　　所幸两人公然在医院里厮打引起了保安的注意，几个保安围过来把两人分开。
　　咏薇连忙道，“别让他走，他爱人刚去世，这会儿情绪非常不稳定，闹不好就又是一条人命！千万别放开他！”
　　许岚则还是一味地挣扎嘶吼，“放开我！让我去！你们懂什么！我是去救他！”
　　孰是孰非显而易见，保安放开了咏薇，把两人一起带到了值班室。
　　许岚见跑不掉，终于安静下来，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靠着墙休息，似乎并没有放弃自杀的念头。
　　丘山告别了丘致远，到休息室来接咏薇和许岚。咏薇已经发消息告诉了他许岚的情况，两人略作商议，决定暂时把许岚带回丘家，一来便于他和丘山一起料理丘致远的后事，二来也可以防止他离了人又要寻短见。
　　肇事车辆很快被警察找到，尽管证据还不充足，丘山基本可以确定是厉敦和在幕后操纵。有了明确的追查方向，定案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尽管丘山反复和许岚解释，丘致远的死是厉敦和谋害，许岚还是坚持认为是自己的责任。
　　他不吃不喝不睡，整个人近乎疯癫，每次见到丘山，都会说一些语无伦次的疯话。
　　丘山深知父亲心之所系，一刻也不敢让许岚身边离了人，甚至已经做好了奉养他一辈子的准备。只是既要安排丘致远的后事，又要保住在雁丘的话语权，还要跟进案情调查进展，他每天都过得兵荒马乱，几乎没有时间缅怀这个自己最为敬重的男人。
　　丘家出了这样的大事，咏薇自然留下来陪丘山。一日夜里，咏薇莫名惊醒，明明夜安静得落针可闻，他却总觉得心中不安。他按着心跳狂乱的胸口坐起身，原本想俯身亲亲身边的人以定心神，没想到丘山根本没睡，哑声问，“怎么醒了？”
　　浓重的鼻音，显然是哭过的。
　　咏薇平滑的指腹拂过丘山眼角，果然一手水迹。他没说话，侧身将丘山拥入怀中，一下下轻抚他的后背，果然，压抑的抽泣声很快从胸口弥散开来。
　　丘山环住咏薇的腰，把脸深埋在他怀抱，一层层褪去在人前的伪装，如一个普通的失去了父亲的孩子般失声痛哭。原本厚实的肩膀因为连日的辛苦憔悴几乎瘦掉一半，所谓男人的坚强，也在不住的颤抖中支离破碎。
　　“他还不到五十岁……”丘山呜咽道，“他前些天才说了要好好养生的，还答应我再也不玩那些极限运动了。他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他是我最亲最亲的人，如果没有他，我就是个孤儿……是他给了我家，抚养我长大……他真的对我很好……我没想过，没想过他会这么早就离开我……咏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实在几个月前，这种对父亲的依恋咏薇或许无法感同身受，可是自从回到韩家，他太能理解这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了。每次看到林晚秋的画作，都无比希望她能活过来，受自己的孝顺与奉养，对韩诚甫的身体状况也异常紧张，生怕不够时间弥补这些年该在父亲膝下尽的孝。
　　丘山哭得肝肠寸断，咏薇也忍不住跟着落了泪。
　　“厉敦和已经被逮捕了，可我还是不甘心，就算他被判死刑又怎么样呢？该死的人是他，不是我爸，他死了，我爸也不会回来了。”丘山的话音很低，一缕缕从哭泣的缝隙中飘出，“我每天都在劝许哥，可是其实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安慰不了，我根本……没办法接受我爸去世的事。”
　　咏薇理了理丘山被泪水浸湿的鬓发，在他额头上落下温柔的亲吻，温声安慰道，“我明白，我都明白的。撑不住的时候，不用自己扛着，你可以哭，也可以难过。我一直在你身边。”
　　丘山用力点了点头，情绪终于稳定了些，他微抬起头，抹了抹脸上的泪，“许哥的状态还是很不好，今天晚上我去劝他吃饭的时候他还在说，他死了就可以把我爸换回来。”
　　浑浑噩噩过了几天后，这事被再度提起，咏薇脑海中闪过零碎的奇异想法，刻意去捕捉时却又抓不住了。他狐疑地问丘山，“你觉不觉得这话有点奇怪？如果有一天你先走了，我就算想死也是想去陪你，绝对不会想到把你换回来这种荒谬的事的。”
　　丘山坐起身，皱着眉正色道，“我要是走在你前面，你可不许想东想西的，宁可再找一个，也别什么陪不陪的。”
　　“哎呀，”咏薇推了他一把，“这说叔叔和许哥呢，别扯我。”
　　丘山想了想，“也许因为他总觉得我爸是为了保护他才……”他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觉得现在许哥的话已经不能按常人的思路理解了，他有一天甚至还和我说很多年前做过一个梦，梦见过我爸出车祸的场景，就和那天一模一样。医生说可能是创伤后心理障碍造成的记忆错乱，把最近梦到的事当成是以前梦到的……”
　　咏薇忽然激动地抓住丘山，“他真这么说？！”
　　丘山不知咏薇的情绪因何起伏，懵懂道，“嗯，那个医生……”
　　“不是，不是医生，是许哥！”咏薇一双凤眼瞪到异常的大小，眼眸中惊恐与期待并存。
　　丘山缓缓抬起头，神情似迷茫，又似恍然。
　　咏薇忽然翻身下床，鞋都顾不得穿上，“走，去找许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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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丘爹去世算是开启了本文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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