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他会弯》折耳大官人

65、Chapter 65 新偿（7）

　　时间对于许岚而言已经无所谓白天黑夜了，他像一条搁浅的鱼一样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靠输葡萄糖维持生命。三个护工24小时轮流看着他，他找不到任何时间寻死，却也没有活着的意愿，不吃不喝不睡，只在生理上的疲惫难以支撑时昏睡一会儿，任何轻微的动静都能让他醒来。
　　黑夜已经持续了很久，或许黎明很快来临，又或许天永远不会亮了。电子钟就在床头，他却懒怠扭动脖子去看看时间，反正“光阴”二字于他已经毫无意义，活着不过虚度而已。
　　门外的走廊传来脚步声，尽管很轻，他还是听见了。他的耳朵很灵敏，这是他最为骄傲的事之一，年轻时学习音乐尽管一无所成，丘致远却总是揪着他听力好这一点，说他一定会成为小提琴家。
　　而今半生庸碌，无论是丘致远还是音乐，都已离他远去。
　　厚重的木门被轻轻扣响，他眼珠动了动，看顾他数日的护工早已理解这无声的语言，连忙起身开门。
　　咏薇光着脚跑进来，身后跟着替他拎着拖鞋的丘山。
　　咏薇双手抓住许岚没输液的那只手臂，激动得上下牙打颤，“许哥，你告诉我，你现在就告诉我，你说你曾经梦见叔叔出车祸的场景是什么意思？”
　　许岚眨了眨眼，神情平静地看向别处，淡道，“我没疯。”
　　咏薇急得直咬牙，“你还想不想救叔叔了？！”
　　“想。”许岚的眼珠转向他，“你可以让我……走了吗？我不想，死在这，给你们……添麻烦。”
　　“除了梦到叔叔出车祸，关于未来，你还有没有梦到过别的？”见许岚的眼睛骤然亮起，咏薇更笃定了自己心中所想，“那根本不是梦对不对？是你在未来的记忆里看到的事！”
　　许岚瞪圆了眼睛，反手拽住咏薇，挣扎着想要起身，无奈身体太过虚弱，脊背才稍稍离开床垫就又狠狠摔了回去。“我，我……”
　　尽管许岚没能说出话，却足以看出他想给出肯定的回答了。
　　咏薇终于问出了一锤定音的问题，“你是不是也见过梦录？”
　　许岚用尽全力抓着咏薇的手腕，白皙细嫩的皮肤几乎被他抓住血瘀。丘山扶着他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这个已如死灰一般的男人从绝望中转身。
　　咏薇给他倒了一杯水递到手中，在床边坐下，道，“许哥，能从头到尾跟我说说这前后所有的事吗？关于梦录，关于未来的记忆，关于那场车祸。”
　　许岚双手捧着水杯，竭力克制着自己的颤抖，喝下大半杯水，缓缓开口道，“远哥一直以为，我是因为……丘先生阻挠才……离开他的，其实，我虽然在意……丘先生的态度，却……不会因为他、他的反对，就和远哥分手。”
　　他说的丘先生，自然便是丘致远的父亲丘老爷子了。
　　“在丘先生找我……之前，有个女人，就是……梦录，给了我一张请柬，是我最喜欢的……音乐家，邀请我参加他的……私人音乐会。可是那张请柬……”
　　“来自二十年后？”咏薇忍不住接话。
　　许岚用力点点头，“我……没当真，但是在那之后，我偶尔能看见……未来。”
　　“许哥，你是不是在触碰到某样留存了二十年的东西的时候就会穿越到二十年后再次触碰到这样东西的时间点？”不同于许岚的期期艾艾，咏薇说话像机关枪一样，偌长的一个句子不停顿不换气，听得许岚直发愣。他懵懂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不过，好像……好像是你说的这样。”
　　“你没总结过规律？”咏薇问。
　　许岚仍是摇头，“就，就看到几次……后来，就没有了。”
　　咏薇在脑海中飞速搜寻着各种可能，“您跟叔叔分开之后，是不是彻底搬了家，什么旧物都没带？”
　　许岚神色哀戚，“嗯，我第一次看见未来，就是看到他……出了车祸，就跟前几天……一样，好像我要去找……东西，远哥来找我，拉着我要我回去，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推开了，摔了一跤。回过神来，远哥的血流得到处都是……后来，梦录告诉我，离开他，他就不会死。我就去了外地，过了他出车祸的那一天，才……回来。”
　　这就是了，许岚穿越的原理应该同咏薇和韩沁一样，只是他身边鲜有二十年后仍在的东西，所以穿越的次数少，便没来得及总结出规律。
　　“二十年前，您在未来里看到叔叔去找您，然后……”咏薇终究不忍心把那几个字说出来，“那次，你是怎么知道具体是哪一天的？”
　　泪水汩汩涌出，许岚双唇未动，却只有气声，“我还看到过一次，他的……葬礼。”
　　“什么时候？”咏薇不敢放过一丝细节，“是二十年前你离开叔叔之前，还是之后？”
　　许岚的泪还在无知觉地流着，语气却十分肯定，“之前。就是在我看到车祸之后，不久。”他说着，像恍然想通了什么，“你说得对，那次我拿着琴弓，忽然就去了……未来，管家扶着我下楼，远哥的灵堂就……在玄关。管家还问我，拿琴……做什么。我虽然，没有当时的记忆，但远哥走了，我就不拉琴了。应该是想让琴，替我……陪着他。”
　　许岚说完，咏薇久久都没有再出声。他沉默地坐在床侧，指尖不自觉地揉搓着睡衣的衣襟。
　　往最好的方向想，许岚的这两次穿越间隔时间很短，很大概率是发生在一条时间线上的，所以许岚在丘致远的葬礼上得知了他去世的确切日期，而这个日期是在前两年。所以许岚才敢在这之后又回到了玉兰市，安安生生地一边当包租公，一边教小朋友拉琴。
　　如果想在现在左右过去的人的想法，从而改变过去的未来，还需要确认两点：第一，许岚曾经穿越到过今天以后的时间；第二，丘致远和许岚在一起——无论是恋爱关系不间断地延续到二十年后，还是在二十年后重逢，都不是导致丘致远身死的充分条件。
　　咏薇耐着性子，一样一样问，“除了这些，您还看到过什么？”
　　许岚用力回想一番，“没什么，重要的了。”
　　咏薇咬着下唇思索片刻，又问，“有没有时间确定的，在今天之后的？”
　　许岚摇摇头，又问咏薇，“有什么……用吗？”
　　咏薇激动地开口欲言，却又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没，没有。”
　　与其看到一扇被封死的窗，还不如自始至终都面对一堵没有窗的墙；既然已经无法挽回，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沉默，不要让他觉得“本可以有机会”。
　　许岚会被咏薇支支吾吾的否认搪塞过去，丘山却不会。两人一回到自己的房间，丘山便问，“你刚才本来想和许哥说什么？”
　　丘山也是丘致远的至亲，咏薇同样不想将一个或许有效却无法实施的救丘致远的方法告诉他，遂岔开话题，“比起这个，你就不好奇我说的那些看到未来的事吗？”
　　丘山并未因咏薇的这项超自然能力而惊讶，只问，“你是因为能看到未来所以早就知道我喜欢你？”
　　咏薇失笑，“单从未来看，还真是看不出你喜欢我。我只是看到二十年后咱们结婚了，才肖想你的，不然哪来的胆子觊觎你这高岭之花。”
　　“我不喜欢你，但是我们结婚了？”丘山挑了挑眉，对这个设定不以为然，“这不可能。”
　　咏薇点点头，“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这个人是不会和不喜欢的人结婚的。”
　　丘山断然又干脆地否定咏薇的话，“不是不可能和不喜欢的人结婚，是不可能不喜欢你。”
　　“……”这人怎么还冷不防表白呢……
　　咏薇问，“有那么多个不同时间线分裂出来的平行宇宙，你怎么知道每一个你都喜欢我？”
　　丘山神情笃定，“如果真有平行宇宙，也是根据各种合理的可能性分裂出来的，除非我们不认识，否则就不会有我不喜欢你的可能。”
　　咏薇无法否认，在他看到过的几条时间线，丘山确实如他所说，一直都是爱着他的。情之所至，咏薇忍不住动情道，“我也是。丘山，如果真有平行宇宙，我一定也一直都爱你。”
　　丘山闻言，轻握了握咏薇的手，目光却低垂着落在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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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都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