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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十八

      自从杨逍被关入天牢后,杨彻一直未有发落,杨逍犯的是滔天大罪,本该死罪难逃,然而即使这个儿子在自己心中从没有过什么位置,他始终是自己的骨肉,而且他还年轻,仍未懂事,要判决残忍的死刑未免过于狠心。

      朝野共分为两派,一派大臣背后为杨昭和成昆推波助澜,誓要置杨逍于死地不可,这些大臣极力主张杀一儆百,尤其犯事的是王子,知法犯法,更不可以轻饶,试问若为一己私欲徇私,他日还有何法可治?鲛王的威信又置于何地?更何况犯事的并非杨彻最为疼爱的太子,若牺牲一个可有可无的王子,能换来王上大公无私,深得民心,绝对值得!

      另一派以杨霄为首,努力劝谏杨彻虎毒不吃儿,杨逍是犯了错,但念在他年幼,而且除了偶尔出于少年心性偷偷出宫游玩外,从来都安份守己,克尽王子的本份,人又岂会无过?何不治以活罪,饶他一死,让他戴罪立功?这不是更既能彰显公义,又能表现出鲛王的仁心吗?

      为了救弟,杨霄可谓花尽了心思,用尽了方法,既安排了支持自己一帮的大臣在朝上进谏,亦一直在杨彻的宫殿外长跪不起。

      “王上,太子殿下仍在殿外…” 侍从见状亦甚是不忍: “他已跪了一天一夜了…”

      “他要跪就让他跪!” 杨彻至今仍是怒意未烧,他更没想到,他平日最为疼爱的霄儿,竟然会为了那个逆子违逆他!可是话虽如此,心中始终还是不忍,思索了一会,最后,还是终究按捺不住出去看他。

      “给我起来!” 看着仍在殿前下跪,整天滴水点米未占,脸色已苍白得很,身体还开始摇摇欲坠的杨霄,杨彻面无表情的命令道。

      “求父王饶了逍儿吧!他已知道错了。” 杨霄仍是重复着那一句话。

      “我已说过,再替他求情者,同罪当诛。” 杨彻还是铁了心,没有半点动摇: “霄儿,为了这个逆子,你连太子之位也不要了吗?”

      “若父王能饶逍儿死罪,别说是太子之位,就算是牺牲其他,儿臣也心甘情愿。” 杨霄当然知道,若父王主意不改,逍儿将会面对的是鲛族中最残酷的刑罚,就是要他付出一切,也决不可让最爱的弟弟受此苦楚!

      “为了他,值得吗?别忘了,他跟你只是同父异母,并非完全同根所生的兄弟。” 杨彻实在难以理解,杨霄怎可以为了维护一个顽劣至此的弟弟,心甘情愿牺牲一切?

      “儿臣只知道,儿臣跟他是手足兄弟,不可看着他遭难而见死不救。” 杨霄仍是坚定不移:”他也是父王的亲生骨肉,父王虽对他冷淡,但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父王也不忍看他遭罪的,不是吗?"

      “就算不忍,他犯下了足以导致鲛族覆亡的弥天大错,这亦是铁一般的事实,他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价。” 杨彻的态度开始软化,扶着杨霄站起来: “起来吧!此事为父自有合适处理。”

      “父王,这么说,您愿意饶逍儿一死了?” 杨霄见他终于改变主意,喜出望外。

      “就算死罪可免,也是活罪难饶。这种大错,抵命是必须的,只是抵的是谁的命,便全在他的选择。”

      杨彻话中有话,即使聪明如杨霄也不明所以,但事情出现转机,始终都是好事。

      “我要去天牢一趟,是生是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

      与人类私通者,罪不可赦,当受断尾剜鳞酷刑,这是千百年来鲛族的规矩,犯下了这弥天大错,杨逍已没想过自己能够逃过一死。早在他爱上张无忌那刻开始,已义反无顾的踏上了不归路,也早已预期结局将会如此,然而他却从不后悔,就算让他重新选择,他还是绝不会对张无忌见死不救,还是会心甘情愿,即使牺牲性命也要和他一起。

      他已被关进牢里几天了,如何发落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也不知父王会如何处置自己,可他早已视死如归,连死也不怕,还有什么好畏惧?唯一担心的是,此事会牵连到王兄和无忌,尤其是王兄,为了自己,他已牺牲了多年功力,他实在不愿再看到他与父王反睦,甚至连太子之位也不保。

      身上的刀伤才刚愈合了一点,又挨了父王那狠辣的鞭子,被关进来后既没有进食,伤口不断渗血也没有得到治理,还要熬过那漫长的等待死神到来,与其每天都遭受这种无日无之的身心折磨,他宁可痛痛快快干脆一死。

      所以,当听到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时,他非但没有半点惧怕,反而感到如释重负,终能得到解脱。

      如他所料,父王来了,永远的高高在上,永远的居高临下,永远的冰冷绝情。

      在他眼里,何曾有过自己这个儿子?

      纵然向来乐观开朗,就算父亲对他不管不顾,杨逍也总能自己找乐子,开开心心积极过活,可是世上有哪个孩子不会渴求得到父母的爱?对于从没见过母亲一面的他而言,父亲就成了更重要的存在,他一直安份守己,一直不敢违逆父王半句,就只希望他能看自己一眼,仅此一眼而已!

      然而,从小至大,本该骨肉相连的父子,却比陌路人更要疏离,在记忆里,打从幼年开始,每年的生辰都只有王兄陪他度过,无论何时,父王心中就只有两位王兄,从他懂事开始,他已完全明白,在父王的世界里,根本没有他这个儿子的存在,任他如何努力想取悦他也是徒然,到了最后,他已彻底心死,再没奢想过能从他身上得到丁点的爱。

      如今,他犯下了弥天大错,即使父王要处死他,他也不会怨怼半句,既然那全是自己的选择,便完全坦然无惧的承担后果,不会逃避,更不会退缩。他当然明白,父王身为一国之君,必须以身作则,若有半点偏私枉法,试问如何叫百姓信服?如何治理国家?

      然而,悲凉又可笑的是,即使早已知道,他对自己从来没施舍过半点父爱,在快将身死时,却竟仍奢望乞求他能怜惜的看自己一眼,温柔的抚摸自己的伤痕,心疼的跟自己轻声说一句: “孩子,你受苦了。”

      可是,此刻,他却彻底的死心了,为什么到了此刻仍不明白,这些卑微的愿望,从来都只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奢想?

      他一直看着他,充满着期盼的看着他,只希望在他眼里能找到一点点怜惜,一点点心疼,然而令他心碎的是,由始至终,他看自己的目光,除了那深深刺入他骨髓的冰冷决绝,再没有其他。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罢了,为何事到如今,还要这么不争气的向他摇尾乞怜呢?

      他已失去了无忌,也失去了自由,所有他最珍视的人和事都已离他而去了,是生也好,死也罢,他只想守护着自己唯一剩下的尊严。

      面对父亲的凛冽冷酷,即使心一下下的剧痛,他也不会流泪。

      他只是撑着虚弱乏力的身体,直直的跪了下去,如常行礼: “儿臣叩见父王。”

      “如想逃过一死,杀了那个渔夫。” 杨彻没有把他扶起,只是冷冷硬硬的把一柄剑抛到他跟前,也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斩钉截铁的说道。

      杨逍震惊的看着他,父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非霄儿哀求,犯下这滔天大罪,早已必死无疑。” 杨彻始终只是直直看着前方,声音仍是如寒冰一样,即使眼前的是他的亲生骨肉,就算杨逍身上全都是由他亲自造成的累累鞭痕,也没有半分懊悔,更谈不上半点怜惜柔情: “这件事总得向百姓有个交代,既然此事全因他而起,就用他的命来偿,也算合情合理。”

      杨逍自嘲的笑了,父王愿意饶他一死,并非出于怜惜,就只为了王兄替自己求情而已,归根究底,自己一条贱命,在他心中从来都没有半点价值!更可笑的,他竟然想想到要他用最爱的人的命来换取自己苟活,他未免太少看他了,他杨逍岂会是这种无情无义,贪生怕死之辈?

      “请父王赐儿臣一死。” 他只是淡淡的答道,声音没有半点波澜。

      “你在说什么?” 杨彻不能相信的看着他,他从没有想过,他已放下身份作出让步,饶他一命,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子却竟毫不领情,宁死不从,公然违逆!他何曾把自己这个父亲放在眼内,自己这个鲛王颜面还处于何地?

      “儿臣绝不会杀张无忌,犯错的是儿臣一个,任何惩罚也由儿臣一人承担。” 虽然明知已激怒了父王,甚至足以让他立时杀了自己,可杨逍仍是没有半点退让: “儿臣愿意用自己的血肉和性命,让父王向百姓作出交代。”

      “我给你生路走,你偏要选死路?” 一番好意却不被领情,父亲和鲛王的颜面荡然无存,杨彻从没试过如此愤怒,彷佛眼前的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一个大逆不道的逆贼: “你该清楚私通人类的下场!”

      “儿臣知道,当处以鲛族中最严厉的断尾剜鳞之刑。” 杨逍泰然自若的答道,就像此事跟他无关似的: “儿臣既犯下了弥天大错,就没想过要逃避罪责,也不需要向父王摇尾乞怜以求苟活。”

      “好一个不会向我摇尾乞怜!” 杨彻冷笑一声道: “你既然从来都没有把我这个父亲的放在眼内,我也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父王,在您眼中,又何曾有过儿臣的存在?” 杨逍凄然一笑,反正都要一死,他已完全豁出去了,把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尽数出来: “儿臣的贱命,在父王心中不是连蝼蚁也不如,不是可以不痛不痒的轻易牺牲掉吗?这么多年来,不管儿臣用尽千方百计只想取悦于你,只求得到一点点父爱,可到头来又怎样?没错,儿臣出身低贱,根本不配认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鲛王为父,可是除了不该生于世上,儿臣敢问父王,儿臣到底犯了什么大错,令您如此不屑一顾,令儿臣在你心中,甚至比草芥更要低贱?”

      “你这逆子,是在跟我算账吗?” 听到他毫不留情的数落,杨彻再也压抑不了怒火,极怒下重重的踹了在杨逍的胸口上: “你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牲!你要死吗?好!我成全你!”

      沉重的拳脚毫不留情的猛轰在身上,杨逍却没有去挡没有闪避,他早已把性命抛开,反正都是难逃一劫,又何惧他把自己活活打死?

      肋骨被狠狠的踢至断裂,断骨生生的刺进了肺部,五脏六腑在一下下重击下破裂撕开,吐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杨逍却只是由始至终的笑着,笑得凄然而心碎,却是眉头没皱一下,□□半声也没有,神色也没有半点痛苦。

      “父王!!!”

      杨彻说要到天牢一趟,杨霄一直不能放心,逍儿的个性他最清楚不过,这孩子表面虽看似随性,但内心却是倔强得很,就算父王肯在有条件下饶他一死,他也未必会答允。父王坚决不落颜面,逍儿也坚守尊严决不退让,最终只会落至两败俱伤。

      杨霄在宫里等了又等,见父王迟迟未归,即使明知卷入此事自己也会受到牵连,但人命悠关,已不容再半点迟疑,决定立即到天牢看看,结果却目睹父王像疯了一样的对杨逍拳打脚踢,登时吓得三魂掉了七魄,连忙不顾一切的挡在杨逍跟前,张开双手像母亲一样护住了他。

      “父王,念在逍儿年幼,求您饶了他冒犯之罪吧!”

      “你还要替他求情吗?你知道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牲说了些什么吗?” 杨彻始终最疼爱杨霄,见他挡在中间,不想误伤了他,气极败坏的终于停下手来。

      “逍儿,快点跟父王赔罪!” 杨霄只知道弟弟肯定是说了些过份的话,才把父王激怒如此,看到他已倒在地上,再没有半点气力动弹,立即上前扶起了他,焦急的催促道: “逍儿!听话!快跟父王认错!”

      “王兄…逍儿…跟你不同…逍儿…从来都…没有父王…” 皮肉脏腑皆严重受创,杨逍已是气若游丝,然而却仍是强硬得很,没有半点屈服的意思,他看着杨彻,这个他一直称为父王,却从没给过他半点父爱,甚至连父亲的半分责任也完全没有尽过的所谓父亲,自嘲苦笑道: “他…从来都没把我…当作亲儿看待…王兄…这些…你都是…亲眼所见的…难道逍儿这话…有错吗…”

      “逍儿…” 杨逍这番话令杨霄无言了,他这番话的确一点也没有错,这孩子多年来所受的委屈,自己都是亲眼所见的。他并非没试过设法讨父王开心,然而却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虽仍是活泼开朗的笑着,可只有自己这个大哥最清楚,他的心里一直都在流泪淌血。

      哪有孩子不渴求得到爱?哪有孩子不想得到父母的拥抱?

      可是与生俱来的出身,却剥夺了这些平凡不过的权利。

      他虽生为王子,却比平民百姓更要卑贱悲哀。

      “逍儿…” 除了心疼的把身心皆伤的弟弟拥入怀里,杨霄已不知该怎样做。

      杨彻看着默默的相拥着的兄弟,一时间却无从反驳,因为杨逍说的都是事实,只是自己碍于父亲和鲛王的颜面,一直拒绝承认而已。

      在终能冷静下来后,他不禁抚心自问:这些真的都只是杨逍一人的错吗?在指责他无视自己这个父亲的同时,自己又何曾尽过父亲的责任?

      “霄儿,传太医来给他疗伤。” 杨霄对父亲一向甚为了解,对于向来以强势示人的他而言,这算是最大的让步了。

      “谢父王…” 看到父亲态度有所软化,杨霄终能松一口气,彷佛在黑暗中看到一丝曙光。

      或许,事情仍有转弯的余地。

      或许,出于自责内疚,父王会饶过逍儿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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