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狙杀者 ...

  •   人肉炸弹的危机虽然得以顺利解除,但由于青湾大桥周边大量车辆滞留,瘫痪的交通网络一时半会也没法完全恢复,马剑林只得临时从兄弟单位手里借了一辆警用摩托,他与小徒弟施文高一辆,周泽楷和江波涛一辆。
      “马队长,你把地址告诉我们吧。”江波涛抱着头盔可怜兮兮地坐在后座上道:“我跟小周想先去吃点东西。”
      马剑林眉头一皱,刚想说“情况紧急,人命关天的事儿,你就不能忍忍吗?”结果转头一瞧江波涛的样子,他立马就说不出口了。照理说少吃一顿饭,对体能强于常人数倍的哨兵向导们来说似乎不应该有太大影响,但江波涛那可以说得上是惨淡的颜色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
      ——上一次出现这种脸色的是周泽楷,他在吸入过量抑制剂以及精神力被过度抑制的情况下强行动用了能力,结果在MICU里一躺就是四五天,差点儿没能捞回来。
      想到这里,马剑林不由得心软了几分:“那行吧,姚港区博化路近商源路路口,现场周边已经拉起了警戒带,应该很好找,你们吃完了就尽快过去。”末了他不放心似地又补充了一句:“人质劫持事件,六岁的孩子,一定要快!”
      “小周飙车,您放心。”江波涛特自豪地拍了拍周泽楷的肩,正在轰油门的周泽楷在被拍肩后略微转过头叮嘱了他一句:“坐好。”
      两辆警用摩托拉响警笛,在应急车道上逆着缓速的车流一路疾行,周泽楷与江波涛在高架的第一个匝道与马剑林分道扬镳,迅速地消失在了摩托车的后视镜里。一想到正被歹徒挟持着的是个孩子,马剑林就忍不住一遍遍地催促施文高:“开快点,再开快一点!”
      姚港区位于S市的东南角,而博化路又在姚港区的东南角,案发现场距离市中心的青湾大桥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饶是施文高开足了马力,一路上又是闯红灯又是逆行,还险些与装满货物的集卡发生事故,也花了快半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案发地周边是居民区,属于城乡接合部的博化路还没有进行道路拓宽,本就不算宽敞的双车道现在一半被拉上了警戒线,另一半被围观群众挤得水泄不通,就连周边的居民楼里也有不少的住户在扒着窗口瞧热闹。
      由于车辆通行严重受阻,施文高直接将警用摩托开上了人行道,又行驶了五百多米后,因为害怕撞到行人,施文高不敢再开。见摩托车车速逐渐放缓,坐在后座的马剑林心急火燎地就往下跳,拔腿就往案发现场跑。
      等他好不容易才拨开人群挤到警戒线附近时,马剑林整个人都愣住了——中途去吃了个饭的周泽楷和江波涛居然比他们还早到一步!
      两人现在正站在警戒线前,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的江波涛十分焦急地与一个中年警员极力地解释着什么,而他对面的中年警员只是摇头,看上去已经有了些不耐烦的样子。也许是用余光瞥见了马剑林,站在江波涛身后的周泽楷开口叫了他一声:“马队长。”
      “马队长,你可来了!”江波涛跟见了救星一样抓住了马剑林的手臂,“你快跟这位同志说说,他死活不让我俩进去。”
      “怎么回事?”马剑林看向那个中年警员。
      “马队长。”中年警员认出了这位声名在外的警部总部刑侦大队队长,他冲着马剑林敬了个礼,道:“我们苗局长说了,无关人员不能进入现场,这两位同志没能出示相关证件,我不能放他们进去。”
      “你们没带证件?”马剑林转问江波涛,后者看上去有些难为情:“没带……”
      紧接着江波涛又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就算带了,你觉得以我俩这档案科档案管理人员的闲职身份,他能让我们进中心现场?”
      马剑林一时语塞,随即他清了清嗓子,对两人摆出了一副上司训下属的模样:“说了多少次了,便衣在外的时候要把证件带在身上,要不然遇到紧急情况谁能相信你们?小周你看我干什么?!人家同志把你俩拦外面就是对的,看你们下次还敢不敢忘!”
      “不敢了。”无辜被点名的周泽楷委委屈屈地配合着江波涛一齐应了声。
      “这位同志。”马剑林一看戏做足了,赶忙又对那中年警员道:“这是我们队里新来的俩孩子,今天轮休被我叫过来帮忙的,你看这……”
      马剑林故意没把话说全,那中年警员倒也机灵:“既然是马队长队里的人,就进去吧,只不过下次一定要把证件带在身上了。”
      “是是是,给您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江波涛一边冲着中年警员摆出一副笑脸,一边跟在马剑林身后钻过了警戒线。甫一离开中年警员的视线,江波涛立马敛了微笑,苦着张脸小声地对马剑林说:“马队长,你回去跟金局长说说,让他给我俩搞个职级高一点的证件吧。我和小周这出入现场太不方便了。”
      “这个回头再说。”相比起职级的问题,现在马剑林好奇的是另一件事:“你俩怎么到的这么快?没去吃饭?”
      “吃了,中途遇到个朋友,他送我们过来的。”江波涛含糊地答道。
      闻言马剑林乜了他和周泽楷一眼,明白两人这是有什么隐秘不方便跟他说,便也不再多问,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劫持事件上。
      周泽楷跟在马剑林身后漫不经心似地往中心现场走,其实却是在很认真的观察四周的情况。警戒线圈划的范围很大,足足有半个足球场的大小,临街的好几家商户都被圈在了里面,而其中一家商户的旁边围了很多警部人员,那里应该就是此次劫持事件的中心现场。周泽楷注意到人行道上有一连串的滴落状血液,而越往中心走,空气里的血腥味道也愈发的浓烈。
      在距离中心现场还有十米左右的地方,周泽楷听见了孩童小声的抽泣,以及属于男性的粗重喘息,同时对面的居民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反了一下光,晃了他的眼,等周泽楷再抬头去看的时候那反光却又不见了。
      “老苗!”急性子的马剑林还没等走近便招呼了起来,“这里——”
      “不许动!”被马剑林称为老苗的警官看见马剑林居然脸色一变,颇为激动地指着他大吼了一声。马剑林被他这种威吓犯罪分子的语调吓了一跳,当即条件反射地停下了脚步,周泽楷和江波涛也被苗正清这突如其来的吼声震懵住了,站在马剑林身后有些不知所措。
      只见苗正清与身边的几个警员交代了些什么,看几人都点头应了下来,便大阔步地迎着几人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老马。”苗正清与马剑林握了握手,“刚刚是我着急了。”
      “怎么说?”马剑林好奇。
      “跨过这条线就是监控区域。”苗正清指了指脚边那条明显的瓷砖线,“是店内监控,歹徒在店里通过电脑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
      “嗨,那没事,你快跟我说说这案子什么情况?”马剑林焦急地催促道,丝毫没把对方当作姚港区警部分局的局长,想来他跟苗正清的交情颇深。
      “今天下午五点半左右,我们接到报警,称那家‘乐悠悠杂货店’里发生了持刀伤人事件。”苗正清伸手指了指身后被警员们围起来的店铺,他长话短说,寥寥数语就将案件情况交代了个清楚:“歹徒持刀砍伤了店内的三个大人,随后便劫持了他家的孩子,跟我们警方对峙到现在。根据目击者描述,歹徒应该是临时起意,砍人用刀是店内用来帮顾客削甘蔗的甘蔗刀,直到目前歹徒的情绪都极度不稳定,所以我们不排除是精神病人犯罪。”
      一听有可能是精神病人犯罪,马剑林的心里登时凉了半截。
      这种精神病人的犯罪事件最不好处理,尤其像这类的人质劫持案,要比处理普通人犯案的难度高出十倍以上,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精神病人在想什么,万一哪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违了他的心意,就很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这也就是为什么苗正清没有让谈判人员进场的原因——最关键的是如果确定精神病人的确是在无法自控的情况下犯了罪,法律还不能追究精神病人的刑事责任!顶多就是带去精神病院进行强制医疗。
      这他娘的让受害者上哪儿说理去?!
      “伤员呢?”久未说话的江波涛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先前一直专注于跟马剑林交代案件情况的苗正清并未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江波涛乍一开口提问,苗正清还愣了一下,随即他答道:“都送医了,一个只是轻伤,另外两个伤势较重还在抢救,伤者是孩子的双亲和姑妈。”
      这边苗正清话音刚落,一旁的周泽楷没头没脑地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还不狙杀?”
      说是提问,周泽楷的语气更加像是在质问他,苗正清顿感不快的同时又有些讶异:这个很明显是跟着马剑林刚到现场不久的年轻人怎么会知道他们已经在周边布置下了狙击手?
      也许是发现苗正清上下打量周泽楷的眼神里有了几分警惕,马剑林连忙上前,勾过苗正清的肩膀与他耳语了几句。
      转过身的时候,苗正清的脸色缓和了很多,他向周泽楷解释道:“虽然狙击手已经布置下去了,但现场的狙击条件非常不理想。况且孩子还在歹徒手里,我也不敢轻易下击毙的命令。”
      “不理想?”周泽楷歪了歪头,看上去有些不理解。因为就他看来,杂货店对面居民楼的二楼就是一个很好的狙击点,更何况苗正清都已经将狙击手布置在那儿了。
      “这一句话我也说不清,等会儿我让人带你上去看看。”苗正清说。
      周泽楷点头应了下来,旋即站回江波涛身边不说话了,而江波涛问出了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他的诉求是什么?”
      面对这两个年轻人一再的提问,苗正清都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力求做到客观端正、心平气和,但在这个问题上,他的语气里有掩盖不住的无奈:“他没有诉求。”
      “嗯?”江波涛一怔。
      通常来说,这类挟持案的犯罪嫌疑人挟持人质的目的就是为了用他人的生命做要挟以迫使自己的诉求得到满足,别说是周泽楷和江波涛,就连苗正清和马剑林这种从警十几年的警官,也是第一次遇见挟持案的犯罪嫌疑人居然没有任何诉求。
      因为这不合常理的一点,马剑林也开始倾向于歹徒是一个神志不清的精神病人——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那老苗你接下来是怎么安排的?”马剑林顿感这起劫持案的棘手,但再棘手他们也要迎难而上,毕竟他的手里还有个孩子,一个六岁的孩子。
      “唉。”老苗叹了口气,“我打算上谈判人员,先稳定住歹徒的情绪,用亲情慢慢地打动他。”
      “谈判的话,我可以上,我有PNC的编制。”江波涛一边自告奋勇,一边朝马剑林疯狂使眼色。
      “嗯,对,小江在总部有PNC的编制,他是专业的。”马剑林应和着,又在心里补完了后半句:只不过一个月前被总部注销了。
      毕竟现在如何从歹徒手里把孩子救下来才是关键,只要能救孩子,江波涛就算说他是华东地区警部总部的局长,马剑林都敢跟着附和。
      “那行。”有马剑林的佐证,苗正清看江波涛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信任,“从现在起,你就是孩子的小舅舅了,等牛姐过来,你们就直接进场。不求说服歹徒放了孩子,先让他稳定情绪才是关键。”
      “牛姐?”江波涛不解。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先让人带小周去看看狙击点。”苗正清说,他转身叫来了一个小警员,“小付,你带这位小周警官去对面的狙击点看看情况。”
      “让文高也跟着去吧。”马剑林突然开口道。
      “啊?”一直站在众人身后的施文高突然被点了名,整个人都有点懵。
      “这孩子发什么呆呢?”马剑林乜着施文高,随即颇有深意地说:“叫你去,是为了让你有机会跟着你周哥多学点,怎么这么不积极?”
      “诶、诶!我知道了!”眼瞧着师父似乎是要生气了,施文高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最佳狙击位置在杂货店对面居民楼的二楼,警部直接征用了202室住户这间正对着杂货店的卧室,这家的主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诚惶诚恐地看着一屋子荷枪实弹的警官。
      姓付的警员跟站在门口的警员说明了情况,周泽楷和施文高顺利地进入了202室,两人径直朝临街的房间走去。卧室里原本摆放着的单人床被推至墙边,有两名狙击手正端着枪严阵以待,房间里另一个像是领队的人见有人进来,颇感不悦:“不是说了,这里有我就够——”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随即又有些惊讶地道:“文高?”
      “诶?哥?”施文高看见那人也是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我上周调到姚港区来了。”施武成一看到来人是自己的弟弟,便放松了下来,“你怎么过来了?”
      “我是跟着师父过来支援你们的。”施文高答。
      “你哥?”周泽楷一边问着,一边打量了一下那名领队,发现他眉眼间确实跟施文高有几分相似。
      “对,这位是我哥哥,施武成。”施文高介绍道,“哥,这位是……呃,我们总部的狙击手,姓周。”
      “总部的?”施武成狐疑地看了周泽楷几眼,“我怎么没见过你?”
      “嗯,这个……”施文高一时语塞。
      “我很忙,基本没空见人。”周泽楷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也不管施武成听完会作何反应,便直接走到窗边开始观察起对面的杂货店。
      由于先前站的远又是在现场的侧边,周泽楷一直没能看清现场的具体情况,等到进入了位于对面居民楼二楼的狙击点才把整个现场情况看了个明白。
      乐悠悠杂货店是一个普通的临街商铺,店主用玻璃在屋檐下的人行道上违章搭建出了一个小玻璃房,玻璃房的一边摆了两辆儿童摇摇车,另一边摆着一台立式冰柜,以及十几根甘蔗,有大量的滴落状血迹从杂货店内一路延伸到他们来时的人行道方向。
      也就是站到了这里,周泽楷才明白为什么苗正清会说狙击条件不理想:杂货店内侧的卷帘门被放了下来,离地只有大约八十公分的空隙,从狙击点里完全没法看到屋内情况。别说预判歹徒的行动进行狙击,现在连歹徒在杂货店的哪个位置他们都不知道,在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强悍如周泽楷也没了办法。
      但周泽楷还是转过身冲施武成开了口:“给我一把枪。”
      “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条件没有办法进行狙击。”施武成语气不善地道。
      “给我一把枪。”周泽楷又说了一遍,同时他也用眼神告诫着施武成,他没有耐心去重复第三遍。
      在一轮激烈的眼神交锋后,施武成败下了阵来:“……阿庚,把枪给他。”
      右手边的狙击手应了一声,站起身将手里的狙击枪交给了周泽楷。
      “谢谢。”周泽楷礼貌地冲他点点头,“你可以休息了。”
      狙击枪在手的周泽楷并未像那个名叫阿庚的狙击手一样端着枪去傻瞄那一片蓝色的彩钢瓦,他只是把枪拿在手里,靠在窗台边静静地看着楼下,就像是那些在自家窗口看热闹的居民一样。
      施武成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施文高制止了,他抬头瞪了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一眼,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施文高这是有苦说不出,东塔没消失之前,哨向们的身份对外都是严格保密的,更别说是现在东塔已经消失,在这个特殊时期,他更加不能主动暴露周泽楷的哨兵身份。
      施文高这个时候也明白过来,合着他那尊敬的师父肯定是知道现在姚港区警部分局狙击组的领队是他哥,才会以“跟着周泽楷多学习学习”的名义把处理这烫手山芋的事情丢给他。
      他这是摊上了怎样一个好师父啊?

      一天遇上两起劫持案也算是很不得了的事情了。
      相比起用炸药劫持了自己和青湾大桥的孟平,处理起这一件劫持案要棘手得多:歹徒很有可能是一名精神病患者,不能使用之前以辱骂的方式激怒孟平的激将法,不仅有可能达不到预期的目的不说,搞不好还会搭上孩子的性命。
      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而不是青湾大桥这样的庞然死物,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不能冒这个险。所以苗正清也只能选择采取怀柔的手段,安排警部人员假扮孩子的亲属,去跟歹徒进行接触,进而最大程度地去安抚他。
      晚上七点半,刚刚成为孩子小舅舅的江波涛在寒风里等来了要与他“搭戏”的牛姐。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棉袄,在脖子上系了一条黑色花围巾,看上去非常有亲和力的中年女警。跟着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丈夫,江波涛从他的站姿能看出来,这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警官。
      “牛姐,狄哥。”苗正清上前分别与牛慧和他的丈夫握了握手,“很抱歉,把你们从饭桌上叫下来。”
      “苗局长,别客套了,你快跟我们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需要我们要做什么?”牛慧刚一开口,江波涛就知道这是个性格爽朗又雷厉风行的主。
      “诶,行。”苗正清言简意赅地将案件情况讲了一遍:“……现在需要牛姐你跟小江同志扮演孩子的家属,尽量去安抚歹徒的情绪,如果有条件的话,可以进行人质交换。”
      “我去换孩子。”江波涛说。
      “没事,我去换孩子。”牛慧看着江波涛笑笑,“你这小伙子一看就不好控制,傻子才同意让你去换孩子,还是让我这种看上去没什么威胁的人去吧。”
      “也行。”江波涛想了想,觉得牛慧说得在理,便也不再纠结。
      “老婆你也别太勉强。”牛慧的丈夫狄俊才在一旁嘱咐着,“一定要注意安全。”
      “得了吧,一听说被挟持的是个孩子,你比我还急。”牛慧转过头笑眯眯地跟江波涛说:“这老头子甩了筷子就跑,也不知道给甩到哪儿去了,搞得我回家还要去找筷子。”
      江波涛闻言不由得勾起了嘴角,狄俊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声。
      玩笑归玩笑,笑过之后牛慧瞬间进入了工作状态:“好了,不说别的了。苗局长,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可以开始。”苗正清看了看表,“对了,虽然最好是生擒嫌疑人,但还是尽量给狙击组制造一些条件。”
      先前在等待牛慧到达的时候,苗正清又跟他讲过了一些受害者和现场的基本情况,江波涛已经知晓狙杀歹徒的难处在哪,于是他一边应答下来,一边脱下了厚重的羊毛外衣,露出里面单薄的浅灰色休闲外套。
      “诶,小伙子,大冬天的穿这么少不行的。”牛慧把江波涛已经递给马剑林的外衣抢下来塞进他怀里,“快穿上。”
      “没事的牛姐,我需要一点冷气来帮我集中精神。”江波涛笑笑,把外衣又递给马剑林。
      “行吧,我也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牛慧说完顿了顿,似乎是在酝酿情绪,然后她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哀嚎:“我的大孙子诶!!!!”
      别说是江波涛,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牛慧吓了一跳,而牛慧全然不管其他人惊讶的眼神,仍旧在原地又是哀嚎又是拍大腿的。江波涛这个时候也回过了神,配合地喊叫起来:“妈!妈你别这样!你注意身子啊妈!!”
      苗正清、马剑林和狄俊才也在一旁帮着腔,愣是生生地营造出了一副警官宽慰受害者家属的情景。
      “你们别拦着我!让我见我外孙!我的大孙子!!”牛慧又在原地哭号了一分钟,然后她快跑几步直接扑到了杂货店门前,她跪在地上,冲着屋里猛地磕了三个响头,一边嗑一边哀嚎道:“我求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的外孙吧!我求求你!求求你!”
      江波涛完全傻眼了,他没想到牛慧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居然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你们放开我!”江波涛站在原地大叫了一声,也猛地冲了过去,扶住了还要往下磕头的牛慧:“妈!!你别这样!!”
      趁这个机会,江波涛飞快的瞥了一眼杂货店的室内环境。
      店铺的结构很简单,两边是货架,右手边靠门口的位子是香烟柜台,柜台后露出了电脑的一角;店内地板上有几处大面积的血泊,旁边货架、墙壁上也有大量的喷溅状血迹;店铺最里面的位置摆放着一堆纸箱,大约只有二十岁左右的歹徒就坐在那堆纸箱上,他的左手钳制着那个可怜的孩子,右手的甘蔗刀正对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牛慧和江波涛,脸上的表情十分惊恐。
      “我求求你……你放过我的外孙吧,我求求你……你要杀就杀我吧!”牛慧扶着江波涛的手臂痛哭流涕地朝年轻歹徒乞求着,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一个疼爱外孙的外婆。
      被挟持的孩子倒也聪明,面对从未见过的牛慧竟也是配合地哭出了声:“外婆!茂茂害怕!茂茂害怕!”
      “别、别、别,别动!”歹徒将甘蔗刀转向茂茂,粗暴地打断了他的哭喊,又在下一秒用手里甘蔗刀紧张地指向两人,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你们是什么人!”
      江波涛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一处极度不和谐的情绪波动,他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牛姐,回答他。”江波涛悄声地在牛慧耳边说道,同时他凝聚起精神力,将早就放出在一旁待机的精神向导召唤了过来,准备对这个年轻歹徒进行精神探测。
      “这位好汉,我是这孩子的外婆,你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你放过他吧,我求求你了。”牛慧哽咽着答道,“你要杀就杀我这个老太婆吧,我求求你啊。”
      “妈,你别这样,妈。”江波涛嘴上反复絮叨着劝慰的话,暗中却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年轻歹徒的脸上,眼见那年轻歹徒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牛姐身上,江波涛不动声色地勾了勾手指。
      就蹲在店铺门口墙边的白狼得到了江波涛的指示,快速地在门口处晃了一下尾巴,年轻歹徒那几乎是下意识的眼神偏移让江波涛心里一沉。
      这是一个哨兵!

      江波涛原本以为歹徒只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然而在进行了精神探测过后才发现他竟然是个哨兵。由于东塔连带着附属学院的消失,这个年轻歹徒自然不会是哨兵训练营的学员,那么他极有可能是一个突然觉醒了五感的塔外哨兵。
      抛开异性哨向搭档在结合后选择了孕育新生命,那么生下的孩子必定会是哨兵或者向导的基本法则,更多的哨兵与向导之所以会成为这个世界中的一员的契机都是自然觉醒。
      自然觉醒了精神能力的向导还好说,除了突然具有了共感系统以及高度敏感的情绪感知能力之外,他们基本上不会对外界造成太大的威胁——作为向导的他们,就连自身固有的觉醒能力也大都是温和系的,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不痛不痒。
      与之相对的是自然觉醒了五感的哨兵具有非常大的不稳定性,由于脆弱的五感在短时间内被大量的外界信息包围,处于这个阶段的哨兵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精神疏导,极其容易陷入感知过载的状态,进而导致整个人完全失控。而一个失控的哨兵,只凭其固有的觉醒能力就能对外界造成无法预料的巨大破坏。
      按照一般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发现塔外哨兵的处理程序,江波涛应该立即给他打一针通用型向导素镇静合剂,然后上报并通知塔内专业的“接收队”过来处理现场。
      然而现在江波涛根本无法按照程序走,整个东塔的残存现场都被调查组查封,他们常备的镇静针剂补给自然就断了,“接收队”也跟着东塔里所有的人一起失踪了,至今生死未卜。
      歹徒身份的改变也让江波涛对这起劫持案有了新的认识:他并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他只是一个突然觉醒了五感又因为没能得到及时的精神疏导而陷入感知过载状态的无措哨兵,所以他才会像精神病人一样,无端地发疯砍人、劫持人质,却又说不清自己的诉求。
      他可以被理解,却不能被原谅。
      ……况且他自然觉醒的也太晚了点不是吗?江波涛用余光观察着这个歹徒,虽说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实打实的是个年轻小伙子,但对于自然觉醒的发生来说已属高龄。一般具有哨向潜质的普通人的自然觉醒大多数发生在十四至十六周岁阶段,一旦超过十六岁,普通人那已经固定成型的感官系统和精神元就几乎不可能再发生觉醒。
      江波涛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直到二十岁才发生自然觉醒的情况,而这又没镇静剂又没接收队进行后续支援的现状也让他颇为为难,但江波涛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现场可是有两个警部的领导在,不管怎么样,先上报给他们总是没错的。
      于是江波涛将左手躲在牛慧身后,从正站在一旁焦急待命的几人比了个手势,立马就有两个年轻的干警一边喊着受害者家属不要妨碍警部执行公务,一边冲上来把江波涛从卷帘门外拉走了。江波涛装模作样地骂了几声干警的冷漠无情,随即便挣脱两人直朝马剑林一行人跑了过去。两个小干警转身又去拉牛慧,却被为了“外孙”哭得开始撒泼的牛慧打跑了。
      这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暗号,一旦江波涛发现了任何异样,可以即刻从歹徒的视线里脱身,还不会引起歹徒的怀疑。
      “怎么样?”苗正清和马剑林异口同声地问道。
      “……马队长,借一步说话。”江波涛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与马剑林单独谈话——不是他不信任苗正清,只是与知道内情的人交流总归轻松些。
      江波涛将马剑林拉到一旁,将劫持犯其实是一名突然觉醒了五感的塔外哨兵的情况与他说了。马剑林听完,眉头差点拧成一股绳:现在S市的特别秩序仅靠周泽楷和江波涛两人维持实在是捉襟见肘,如果能将这名哨兵收入麾下,于任何方面来说都是多了个助力。然而这哨兵砍人在先,挟持人质在后,虽说他正处于感知过载的状况有些身不由己,但对无辜之人的伤害已经造成,不可能因为他哨兵的身份,就对他的暴行做无罪辩护。
      想到这里,马剑林又沉默了几秒,然后他对江波涛说:“这样吧,我打个电话请示一下。”
      “行。”

      周泽楷一直静静地站在狙击点里看着杂货店门前发生的一切。
      他的精神感知能力没有江波涛那么强大,虽然周泽楷的确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波动,却无法从波动的频率与特性中了解到歹徒其实是个塔外哨兵,但周泽楷看着江波涛从杂货店门口离开后,径直将马剑林拉去一边说了会儿悄悄话,就知道现场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周泽楷将手里的狙击枪背在了背上,因为他看见那只被江波涛称为狗子的白狼在马剑林打电话时钻入了人群,周泽楷知道它是想到自己的身边来。
      我在这里。周泽楷一边默念着,一边在指尖凝出了一点精神力,江波涛的精神向导会以此找到他的。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那匹浑身雪白的大狼就出现在了202室的门口,它晃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旁若无人地穿过客厅,径直朝周泽楷去了。
      “乖孩子。”周泽楷蹲下身摸了摸白狼的头,并将凝在指尖上的那一点豌豆大小的精神力喂给了它。白狼欢快地摇了摇尾巴,站起身来把前爪搭上了周泽楷的肩膀,周泽楷就势托住了白狼的屁股,将它抱到了窗台上。
      “嗯?”一直紧盯着周泽楷的施武成被他突然的动作搞得莫名其妙,“你在干什么?”
      周泽楷和白狼同时转过头看着施武成。
      “啊哦。”窗台上的白狼突然开了口,那赫然是江波涛的声音,而周泽楷板着一张俊脸,特别淡定地对施武成说:“没什么。”
      施武成看看已经转身回去的周泽楷的背影,又看看坐在单人床边同样一脸莫名的施文高,果断地在心底给周泽楷贴上了一个“怪人”的标签。
      “歹徒是一个塔外哨兵。”白狼蹲坐在周泽楷身旁,跟着他一齐注视着马路对面的杂货店,“估计是因为感知过载所引发的失控。”
      “嗯。”周泽楷应了一声,那边还跪坐杂货店门口牛慧已经完全进入角色,开始朝店内说着些什么。
      “小周。”白狼叫了他一声,清冷的蓝眸里映着斑斓的灯光,“马队长正在打电话请示上级,他有可能成为我们的新同伴。”
      “那挺好的。”周泽楷想了想,还是把那句“不可能”给咽了下去。毕竟那哨兵连续砍伤三人,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他的履历不再清白——很多事情不是一句“我感知过载了”就能翻过去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上头迫于S市特别治安人手严重不足的形势,破例将那哨兵收入麾下,在没有与相互匹配的向导进行结合之前,仅仅靠镇静剂来稳定情绪的他仍旧是一颗定时炸弹。
      然而向导是如此的稀缺,“一个萝卜一个坑”向来都是不存在的,更别提什么“只要有一个哨兵自然觉醒了,就会有一个与之相匹配的向导同时觉醒”的说法,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世上哪来怎么好的事情?
      就连强悍如周泽楷,在成为正式哨兵后,他也是靠着通用型向导素镇静合剂捱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等到了江波涛的出现。
      何况现在东塔没了,要上哪儿去给他找个能匹配的向导结合?
      一直蹲坐着白狼突然直起了些身子,它高竖着耳朵,目光凶恶,脖颈上的毛立了起来,原本在身后欢快摇摆的蓬松尾巴也停滞不动了。精神向导能够直接反应主人的情绪状况,白狼的种种抵抗表现,说明正有什么事情让江波涛感到抗拒。
      周泽楷赶忙伸头去看窗外,就看见江波涛正颇为激动地跟马剑林说着些什么,而后者只是神情无辜地偶尔说上那么两句。周泽楷发现每当马剑林说完一句,江波涛的情绪就更加激动一点,这无疑让周泽楷对他们的对话内容产生了兴趣。无奈他身旁的白狼此刻不再说话,很明显,江波涛在对话之前就关闭了精神向导的语言共感系统。
      不过没关系,周泽楷有的是办法。
      先前周泽楷投喂给白狼的精神力在此时此刻排上了用场,趁着那颗豌豆大小的精神力还未被白狼完全融合,他伸出一指,虚按在白狼的天灵上,白狼体内的精神力与周泽楷的相互吸引,后者借此强行与江波涛形成了共感。
      共感刚一形成,他就听见江波涛颇为无奈的话语:“不是,马队长,您从哪儿听来的这些歪门邪说?”
      “嗯?金局长刚刚跟我说的。”马剑林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江波涛突然发了脾气,他的语气听上去充满了真诚,“他说老葛原来带的那对处理过这种情况,没啥影响。”
      “放他娘——”江波涛硬生生地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咽回了肚子里,随即他又愤愤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马队长,你要么开枪打死我,要么开枪打死小周,否则我绝对不会做这种背叛搭档的事情!”
      周泽楷有些懵:这到底是什么了?怎么突然就要闹出人命了?
      “得得得得得,当我没说,当我没说。”马剑林也许是看到江波涛真生气了,忙不迭地安抚他:“你就当我老马刚刚说梦话呢,行不?”
      “……可以。”江波涛做了几个深呼吸,情绪顿时稳定了不少,“我就当刚刚听了个笑话,金局长还说了什么?”
      “唉。”马剑林叹了口气,“金局长说,实在不能生擒的话,直接击毙。”
      原本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这两个选择,绕了一大圈结果还是回到了原点。
      “……行吧,我再去试试能不能劝下来。”江波涛看着还伏在杂货店门口恸哭的牛慧,轻声说:“牛姐哭累了,让她休息会儿吧。”
      接下来的交锋,只属于哨向们。

      周泽楷看着江波涛又一次坐到了杂货店的门口。
      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橘黄的灯光从卷帘门的缝隙下漏出来,江波涛用背影截断了那块温暖的橙黄,他佝偻着盘腿而坐,整个人显得无比放松,好像并不是在和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谈判,也不是与一个处于感知过载状态中的哨兵对峙,他就像是在和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面对面喝茶聊天一般随意。
      “我是来帮你的。”江波涛开门见山地说道,他直视着仍旧把甘蔗刀抵在茂茂脖颈处的年轻歹徒——或者说,失控了的哨兵——他说的很慢,语调也很轻柔,让人在言语间感觉不到一点威胁:“你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我、我、我,我不、不知道。”哨兵似乎天生就有些口吃,他非常努力地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期间江波涛一直紧紧地盯着他的脸,哨兵那些互悖的微表情变化,竟让他无法判断他究竟是在刻意隐瞒还是真的对自己的自然觉醒毫无察觉。
      “那我们随便聊聊吧。”江波涛看见地上有一小截玻璃绳,他伸手将那截玻璃绳捡了起来,拿在手里信手把玩着,“你为什么突然想砍人了?”
      也许是神经紧绷了太久,又或者是江波涛的小动作的确营造出了一种轻松随意的氛围,哨兵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些:“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是,是在路上走,走着走着,心、心里就突然觉得很烦,所以我就、就,就砍人了。”
      “只是心里觉得烦?”江波涛问。
      哨兵点了点头。
      “你撒谎。”根据哨兵的讲述,江波涛立刻就对话语的真实性做出了判断,“首先你感觉到的应该是头痛,并伴随着严重的耳鸣,随后出现体热、口干,以及强烈的呕吐欲,同时你的体内会有一股力量觉醒,你会知道自己能做到些什么,而到了最后才是内心的烦躁感。”
      哨兵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只是手里的甘蔗刀往下落了几分,握刀的力道也松懈了些。
      江波涛并不在他撒谎的事情上过多纠结,想必通过指出哨兵的隐瞒,他已经明白过来江波涛是与他相同的一类人,而面对同类,是个人都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亲近感,所以江波涛对他柔声道:“把孩子放了吧,我会帮你的。”
      哨兵似乎是被江波涛说动了,他紧箍着孩子的左手松开了些,茂茂感觉到那股钳制住他的力量正在消失,他慢慢地顺着箱子的边缘往下滑去,脚才刚沾地茂茂便哭着想赶紧逃离身后那个可怕的叔叔,然而还没等茂茂迈出第一步,一股强大的力量又从身后把他给拽了回去。
      “不、不行!我、我,我不相信你!不、不许哭!”哨兵大声吓止住了茂茂的哭喊,男孩恶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转而小声地抽泣起来。
      “何必这样呢,这孩子对你没有任何帮助。”江波涛眉头微皱,由于哨兵一向优秀的徒手作战能力,他没有把握在“改变”甘蔗刀后能够立刻救出孩子,所以只能靠笨办法一步步地引导哨兵主动将孩子放开:“你需要的是专业引导,你看到外面的救护车了吗?只要你放了孩子,我们马上就送你去医院。”
      “至于,你对我的信任问题,你要不要看看这个?”江波涛将先前一直捏在手里把玩的那截玻璃绳举到眼前。哨兵吃惊地看着那截玻璃绳在江波涛的手里变成了一只纸鹤,眨眼间又变成了一块纱布,紧接着是树叶、花朵、玻璃块、钥匙,甚至是一个硕大的红苹果,然而最后它又变回了一截玻璃绳。
      “现在相信了吗?我跟你的确是一类人。”江波涛慢吞吞地将那截玻璃绳绕在手指上,“我们都有特殊的‘能力’,可以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把孩子放了,让我帮你好吗?”
      哨兵的表情再度出现了松动的迹象,显然他的内心正在挣扎,就在江波涛打算再接再厉的时候,他的蓝牙耳机里传出了马剑林的声音:“别变魔术了,给狙击组创造条件,直接击毙。”
      江波涛一怔,哨兵正看着他,他不方便开口询问。于是江波涛定了定神,打开了精神向导的语言共感系统。
      “小周。”还蹲坐周泽楷身边的白狼终于又开了口,“你帮我问问马队长,为什么突然之间要击毙歹徒。”
      “是命令。”很显然,周泽楷先江波涛一步得到了命令,白狼发问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检查狙击枪的情况,“刚下的。”
      “金局长下的命令?”
      “可能?”周泽楷划拉了一下枪栓,推上一发子弹,“我不知道,服从就行了。”
      “好吧。”白狼道,“我这里看不到卷帘门,没法进行‘改变’。”
      “没事,把‘眼睛’借给我。”周泽楷话音刚落,就看见旁边有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捧着一副眼镜递到了他的面前。
      周泽楷一愣,抬眼就看到另一个狙击手正托着眼镜,一脸惶恐地看着他,同样感到惶恐的还有施家兄弟。
      普通人听不见精神向导的话语,周泽楷这一番自言自语把房间里的三个人吓得够呛,三人不约而同的都动用了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特别是施武成,他看向周泽楷的眼神里居然还流露着一种名为“同情”的东西。
      房间里的气氛着实有些尴尬,但周泽楷不为所动,他面无表情地拒绝了狙击手递来的眼镜,并友好地将他“请”了出去。
      眼看着周泽楷已经在寻找最佳的狙击角度,施武成忍不住上前握住了他的狙击枪管,将枪口转向一边:“你不能盲狙,我们根本看不到室内情况,万一伤到孩子怎么办!”
      周泽楷乜了他一眼,将枪管从施武成的手里抽出来,略带挑衅地道:“我能看见。”
      “你别拿孩子的生命跟我赌气!”施武成寸步不让。
      “哥哥哥哥哥,你别生气,你就信周哥一次。他是我们总部的神枪手,盲狙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施文高一看两人这针尖对麦芒的架势,赶紧冲上来和稀泥,“周哥你也别生气,我哥这也是对孩子负责。”
      “我怎么信他?!你以为这是在打游戏还是在训练?在现实世界里盲狙失败了还有重来的机会?那是个孩子,不是沙袋!”施武成激动道。
      “信不信由你。”周泽楷淡淡地说着,又俯下身去找狙击角度。
      “我以姚港区警部分局狙击组领队的身份,命令你停止盲狙,等待现场人员制造狙击条件!”着急上火的施武成直接搬出了头衔去压周泽楷,然而周泽楷的回答让他险些吐血:“我又不归你管。”
      “吵什么呢!”马剑林的声音从房门口传来,施文高看见救星似地喊了一声:“师父。”
      “楼下都听见了。”马剑林无视了施文高,径直走向周泽楷和施武成,“两个警官吵成这样,像什么样子,让人民群众听去了,他们会怎么看我们?嗯?!”
      “报告马队长,我觉得我没有说错,出于对人质生命安全的考虑,我们的确不应该进行盲狙!”面对马剑林,施武成还是有几分敬畏在的。马剑林乜他一眼,转向周泽楷:“你呢?”
      “我能看见。”周泽楷说。
      “行了,你有把握就去做。”马剑林拍拍周泽楷的肩膀。
      “马队长!”施武成看上去还要据以力争一番,却被马剑林用眼神制止了:“我相信小周。”
      “武成,你跟我出来,把房间留给小周。”不等施武成做出反应,马剑林立刻又补了一句:“这是命令。”
      施武成还未出口的反驳被硬生生地堵了回来,他咽下一口气,不甘心地跟着马剑林往外走,在路过周泽楷身边的时候还不忘愤恨地剜了他一眼。马剑林则像提溜小鸡仔一样揪住了施文高的后衣领,一边把人往外拎,一边开始絮絮叨叨地训话:“让你跟着你周哥‘好好学习’,你怎么能让他跟你哥吵起来?你知不知道……”
      “施武成是个好警官。”蹲坐在窗台上围观了全程的白狼开口道,周泽楷应了一声,然后他端着狙击枪看向白狼:“开始?”
      “好。”白狼答毕,便闭着眼睛低下了头,几秒过后白狼兀自腾空而起,化作了一团白色的光。周泽楷伸出手,把那团白光虚托在手上,他闭上眼睛,轻柔地将白光送往自己的胸口,缓缓地将它融进了自己的体内。
      再度睁眼的时候,周泽楷眼前的景象赫然变成了江波涛所看见的杂货店内的样子,只一眼,周泽楷就确定了狙击部位,他定定地盯着哨兵的眉心,像是要在那儿烧出一个洞似的专注地看着。
      下一秒,周泽楷扣下了扳机。
      江波涛在枪响的瞬间疾步而上,几乎是在子弹击中哨兵的刹那就站到了茂茂的面前,他猛地将茂茂从哨兵的怀里拽了出来护在怀里。江波涛用身躯挡住了茂茂的视线,让他无法看到哨兵那被狙击弹射碎的脑袋,他把茂茂抱在怀里,在他耳边温柔地重复着安慰的话语:“没事了茂茂,没事了。”
      江波涛抱着哭得撕心裂肺的茂茂钻出卷帘门的时候,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了欢呼,而一旁待机许久的警员们则拉起卷帘门,迅速地冲了进来。
      “孩子,孩子,没事了。”牛慧上前几步,从江波涛怀里结果了茂茂,她把茂茂抱在怀里轻声地哄着他:“外婆在这儿呢,没事了,都过去了哦,不怕不怕。”
      江波涛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他转身看向对面居民楼的二楼,周泽楷正站在窗口朝他微笑。

      马剑林站在马路旁,一边抽着烟,一边与江波涛和周泽楷说着话。
      “为什么突然下令击毙?”江波涛问,“不是说最好生擒的吗?”
      “被他砍伤的两个大人抢救无效,死了。”马剑林啜了一口烟,“所以上头下令击毙。”
      “还有呢?”周泽楷追问,他并不相信上头会单纯地因为这个理由,就让他们当场击毙歹徒——毕竟那时江波涛的怀柔政策已经初见成效,生擒歹徒只是时间问题。
      马剑林只是抽烟,并不回答。
      “是因为他是哨兵吗?”江波涛面色一沉。
      “不是。”马剑林烦躁地把烟屁股丢在地上踩灭,“具体我也不清楚。”
      “马队长。”江波涛紧盯着马剑林,“刚刚你的眼睛往右下方瞥了一下,很明显你在撒谎。”
      “……唉。”马剑林叹了口气,“得,算我还你俩的人情,我就透一点,这个人姓汤,叫汤君浩,是汤健博的儿子。”
      “汤健博?!”江波涛惊得叫出了声,“我们下午才提到的那个汤健博?!”
      “对,就是他。当初汤健博是携家带口跑的,一家三口的行踪全部成迷,警部找了大半个月什么线索都没有。”
      “那既然这个哨兵是汤健博的儿子,那么我们不是更应该生擒他,然后从他嘴里套取他老爸的线索吗?”江波涛不解地问。
      “唉,你也别逼问我了,我也是按上头的命令办事。”马剑林也感觉到上头命令他们把汤君浩就地击毙的做法实在是有悖常理,然而命令如此,他也没办法去深究。
      就在马剑林和江波涛讨论着汤君浩事情的时候,站在江波涛身边的周泽楷则一直盯着旁边马路上的车流发呆。人质劫持案已经圆满结束,围观群众散去,警戒带也被撤除,博化路上滞留的车辆开始缓慢地通行。周泽楷紧盯着车流,突然就掏出了怀里的配枪,开枪打爆了一辆正在加速的银灰色面包车的前轮,没了前轮的车辆瞬间失去了控制,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面包车打着转撞上了一旁的护栏,把护栏撞倒后冲上了人行道,一头撞在了路旁的行道树上,整个车前盖都翻了起来,挡风玻璃碎了一地。
      周泽楷这一枪来的太快,马剑林和江波涛都没反应过来,随即在路人的尖叫声中,马剑林回过神冲着周泽楷呵斥道:“小周!你在干什么!”
      “车上有六个人。”江波涛盯着那辆冒烟的面包车,替周泽楷开了口:“四男两女,司机已经昏厥,后座还有五人,马队长你快带人去看看。”
      “他们是诱拐犯!”
      江波涛话音未落,只见面包车的后门被打开,从上面跳下来三个男人,他们并不像一般的车主在出了车祸后在第一时间内去查看车辆受损情况,而是选择了拔腿就跑。
      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弃车逃跑,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马剑林对他们生疑了,再加上有江波涛的话,马剑林当即拔出对讲机,命令还未离开现场的一路警员追了上去,另一路则前去查看面包车的情况。
      果不其然,面包车的后座里有两个被五花大绑起来的女孩正依偎在一起哭泣,其中一个哭得妆都花了。
      “小周,有你的啊!”马剑林看着那两个女孩被警员搀扶下了面包车,激动地拍拍周泽楷的肩膀,“你怎么看出来的?”
      “马队长。”代周泽楷开口的还是江波涛,他的脸色看上去有点不好:“你赶紧叫技术人员勘验一下面包车的后座,着重搜集一下DNA检材,至少有五个人死在这车上。”
      马剑林闻言大惊,连忙打电话联络了警部总部的技术组赶往现场。附着在车顶上的五个怨魂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缓缓地转了回去。
      “可以,不错,你们帮我又破了个大案子,看来改天不请你俩好好的吃一顿是不行的了。”打完电话的马剑林感激地又拍了拍两人的肩,“就是这报告我要怎么写?‘警员当街拔枪射中诱拐犯车辆,成功解救被拐女孩的同时在车辆中发现了大量血迹,进而牵扯出了五桩命案’这种标题怎么看也太玄幻了一点吧?”
      “编故事这种事情,马队长干了这么多次,不是应该早就习惯了吗?”江波涛调侃道。
      “唉,小江你不知道,我这编故事的本事熟练都快成职业作家了,总有一天我要出本书。”马剑林笑笑,“不瞒你说,其实我都想好了,这次就说咱们的办案人员记住了可疑车辆的特征,并且在成功处理挟持案后无意中发现了它,于是果断举枪射击,成功地救下了两个女孩。”
      我要救的可不是这两个女孩……周泽楷在心里默默地道。
      两个被救下的女孩坐在路边抽泣着接受着警员的安抚,在警员没注意的时候,那个哭花了妆的女孩抬起头,怨毒地看了周泽楷一眼。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