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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受骗者 ...

  •   这近一个月的经历对于赵鑫宏来说实在是过于精彩,以至于到了今天,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赵鑫宏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过上超级英雄一般的生活。
      而这一切的起因,来自于一个乞丐。
      那个濒死的落魄乞丐缠着他要钱,把正在与合作商进行电话洽谈的赵鑫宏烦得要死,更别说在那乞丐的穷追不舍的骚扰下,他脚下一个踉跄,把手机摔坏了,差点把整个合作项目搞砸。折腾了许久才再次下班的赵鑫宏咽不下心里的这口气,在第二次去停车场取车时,趁着四下没人,他抬脚狠狠地踹了还赖在那里的乞丐一脚。
      愤怒的赵鑫宏没有控制力道,他踹得很用力,那乞丐登时就疼得只会趴在地上猛咳了。
      出了心中恶气的赵鑫宏压根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谁承想,那乞丐本就换了肺痨,病得快死了,赵鑫宏那下了死力气的一脚更是雪上加霜,导致那乞丐回到棚户区的当晚就病死了。
      第二天,赵鑫宏就被那乞丐的怨魂上了身。
      等赵鑫宏恢复自身意识,都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了。他并没有被附身后的任何记忆,只记得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妻子丁梦蕊正坐在床边抹眼泪。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的赵鑫宏还以为爱人是受了什么委屈,他赶忙伸手抱住了妻子,一边哄着她,一边询问妻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然而丁梦蕊听完之后只是哭得更加厉害,赵鑫宏是既心疼,又无措。他花了些时间,好不容易才哄住了爱人,结果情绪刚刚稳定下来的丁梦蕊一开口,赵鑫宏就愣住了。
      丁梦蕊声泪俱下地向赵鑫宏坦白,她其实从两人刚认识起就一直在骗他,自己根本不是普通人类,而是一种名叫“向导”的超能力者。
      从小就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赵鑫宏并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他想当然的以为丁梦蕊是因为孕期压力过大,才开始没头没脑地说胡话。但是但他看到丁梦蕊竟然可以像电影里的冰雪女王一样,只需挥一挥手,就可以凭空变出无数冰晶雪片后,赵鑫宏开始动摇了。
      丁梦蕊之后的讲述中,赵鑫宏开始慢慢地了解到了有关“哨兵与向导”的事情,而在听完妻子曾经作为一名预备向导,在向导学院中的种种经历后,赵鑫宏控制不住地开始感到愤怒与心疼:他愤怒于只因为丁梦蕊想退学,就要让她与来路不明的哨兵进行强制结合的向导学院;心疼于丁梦蕊的坚强、不屈,和她独自一人与强权斗争的勇气。
      而愤怒与心疼之后,赵鑫宏从心底涌上了无限感动:丁梦蕊之所以要强制退学,是因为当时的她爱上了自己。
      ——追寻爱情的丁梦蕊不愿意以“向导”的身份与莫名其妙的哨兵结合,所以她利用逆向过载烧毁了自己的共感系统,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向导生涯。
      ——只因为她想站在赵鑫宏身边,做一个普通又幸福的小女人。
      有些热泪盈眶的赵鑫宏又一次伸手抱住了丁梦蕊,他温柔地抚摸着妻子的长发,安抚她一切都已经过去,他不会介意自己的妻子是一个超能力者。但是丁梦蕊摇了摇头,她将赵鑫宏这几天被怨魂附身的事情告诉了他,并承认带着哭腔表示都是因为她,才让赵鑫宏遭遇了这场莫名的劫难。
      尽管亲眼目睹了丁梦蕊那明显异于常人的特殊能力,已经对赵鑫宏的世界观造成了严重冲击,但当听说自己居然被一个怨魂附了身,赵鑫宏还是有些震惊不已。不过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确实没有这些天的记忆,再加上对妻子的信任,所以丁梦蕊随后所说的话,赵鑫宏全都信了。
      他开始相信致力于在暗中维护世界秩序的“塔”内出现了叛党,他们不甘于只能潜身于黑暗,默默无闻地付出,所以发动了叛乱,他们要联合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异种与怪物,彻底搅乱这个世界的秩序,让普通民众终日活在惶惶不安之中。
      华东地区最高的区域行政塔——东塔已经沦陷,而像丁梦蕊这样虽然不是塔内的在职人员,但仍旧保有自身觉醒能力的超能力者,则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赵鑫宏这次的遭遇,说不定就是他们刻意安排的。
      所以为了赵鑫宏的人身安全考虑,丁梦蕊带着哭腔向他提出了离婚。
      义愤填膺的赵鑫宏哪里会听从丁梦蕊的要求,他抱紧了自己的妻子,指天发誓永远都不会离开她一步,就算那些叛党要动丁梦蕊,也得先从他的尸体上跨过去。
      这句话虽然说出来很帅,但赵鑫宏心底还是有些发憷,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根本没有办法与丁梦蕊口中那些强大到仿佛天生就是一台暴力机器的特殊能力者对抗。
      要是能像漫画里那样,被随便什么东西咬一口就能变身为超级英雄就好了……为了保护妻儿,赵鑫宏开始有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幼稚想法。不过让赵鑫宏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自嘲地把这个想法当作玩笑说给丁梦蕊听时,后者居然面露迟疑,看着他几度欲言又止。见妻子神色异常,赵鑫宏忍不住就好奇地追问了她许久。最后,丁梦蕊才犹犹豫豫地告诉他,现在确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赵鑫宏变成漫画里的“超级英雄”。
      大喜过望的赵鑫宏又磨了妻子许久,丁梦蕊才愿意带他去见那个可以帮助赵鑫宏成为“超级英雄”的人。
      见面地点在市郊的一栋别墅里,据丁梦蕊说,那个人是她曾经的父亲——赵鑫宏不太明白这个“曾经”是什么意思,但是为了避免戳到妻子心中的痛处,他十分体贴地没有多问——丁梦蕊口中的这位“父亲”意外地很年轻,看上去只有五十岁刚出头。最让赵鑫宏感到惊讶的,是他居然认识这位“父亲”。
      他的名字叫汤健博,是汤氏企业的总裁,因为汤氏地产曾经和赵鑫宏所在的私企有过业务往来,所以赵鑫宏认得他。只不过汤健博似乎完全不记得赵鑫宏了,他只把他当作丁梦蕊的丈夫,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两人。
      岳父汤健博在听完赵鑫宏的请求之后,非但没有即刻同意,反而痛骂了丁梦蕊一顿,称她不应该把这个世界的真相与哨向叛乱的事情告诉其他人,更别说现在还把赵鑫宏这样的普通人牵扯进来。
      丁梦蕊没有说话,只是坐着抹眼泪,她这两天哭了太多次,眼睛始终都是红肿的。
      赵鑫宏心疼妻子,当即就制止了汤健博,称是他逼丁梦蕊讲出事情真相的,也是他求着丁梦蕊带自己来见他的,岳父这才停了下来。随后汤健博又与赵鑫宏聊了很多有关当前哨向世界内的叛乱情况、敌我之间的实力差异与他们现在所面临的困境,更加坚定了后者想要成为“超人”去保护妻儿的想法。
      最终,汤健博架不住赵鑫宏的苦苦哀求,勉为其难地同意让他成为一名哨兵,为肃清哨向叛乱,维护世界稳定出一份力。
      从此之后,赵鑫宏的人生变了。
      他成为了一个可以与丁梦蕊比肩而战的哨兵,在捱过初次觉醒带来的身体不适后,赵鑫宏明白了来自外界的信息洪流究竟有多可怕,无数纷乱复杂的噪音、气味、光线、味道与触感,全都发了疯一般地持续冲击着他骤然敏锐起来的五感。
      赵鑫宏差一点就发了疯,所幸他的妻子是一名向导,丁梦蕊用她的温柔安抚了赵鑫宏的不安与焦虑,她为他屏蔽了绝大部分的信息洪流,让他避免了甫一觉醒,就因为感知混乱陷入感知过载的疯狂里。
      成功与丁梦蕊建立起了精神链接的赵鑫宏成为了由汤健博领导的肃清组织的一员,他得到了名为“压缩”的觉醒能力与被汤健博命名为“撕裂”的哨兵能力。而丁梦蕊对此竟是有几分愧疚:若不是她的共感系统受损,无法与赵鑫宏进行高密度的精神链接,他本还可以额外获得一个强大的结合能力。
      赵鑫宏哪里舍得让妻子自责,本来作为普通人的他可以拥有“超能力”就已经十分满足了,哪里还能去苛求更多?
      随后的几天,赵鑫宏一直在岳父汤健博的指导下,进行着高强度的哨兵训练。而正是通过这些训练,让赵鑫宏体会到了哨兵强大的身体素质:巨大的肌肉力量、极快的爆发速度、超强的自愈能力,所有的一切都让赵鑫宏有了一种自己是超级英雄电影主角的错觉。
      ——在这部名为“现实”的电影里,他与丁梦蕊是兵荒马乱的哨向世界中唯一幸存下来的搭档与爱侣,要为了这个即将崩坏的世界,与反叛势力殊死一战。
      在汤健博与丁梦蕊的叙述中,领导反叛势力的是两个年轻人,他们策划了东塔的沦陷,并凭借案发时他们被借调到W市参与特别刑事案件的事情逃过了制裁,现在他们正在筹谋新的阴谋,试图彻底消灭S市里残存的非正职的哨兵与向导,进而彻底颠覆人类与异种间平衡了近百年的世界秩序。
      赵鑫宏原以为现实会真的像超级英雄电影那般,他们得在与反派势力几番明争暗斗之后,克服种种困难,经历血与泪的成长,才会最终迎来一场酣畅淋漓又痛快人心的大决战。但是赵鑫宏没想到,只经过了几天的训练,岳父就安排他与丁梦蕊前去接触领导反叛势力的两人中的其中一人。
      但他转念想想,肃清组织的人手太少,早些与对方接触,一边搜集资料,一边谋划行事,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赵鑫宏在第一次执行侦查任务的时候就犯了错——他实在是太紧张了,没能控制好自己的能力——他在放倒那个正在目标人物病房外偷看的女孩的同时,无意间“撕裂”了她的人格意识。
      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的赵鑫宏惊恐不已,根本顾不上再去查看躺在病房中那个反叛势力的领导人之一,他飞一般地逃下了楼,蜷进在车中等候的丁梦蕊的怀中,为自己的无能与懦弱痛哭了一场。
      丁梦蕊没有因为这次失败的行动而责怪于他,她温柔地安抚着赵鑫宏,告诉他不必勉强自己,不管怎么样,他永远是她的英雄。
      赵鑫宏深受感动,愈加刻苦地进行着哨兵训练:他已经不是普通人了,他应当斩断与普通世界的联系,努力让自己变得冷酷无情起来。岳父为他安排的训练很成功,以至于第二次任务赵鑫宏完成的很好:那个被丁梦蕊瞬间“冻结”了心脏而死的小护士被他“压缩”成了芭比玩偶的大小。
      赵鑫宏把被“压缩”过的尸体放进了大衣口袋中,随后他面色如常地搀着丁梦蕊去做了产检,并在上楼梯时,趁人不备,利用自己的精神向导将小护士的尸体带进了地下一层。太平间里的值班护工是岳父汤健博的人,他会编造一个离奇的借口,以此来转移警部的视线。
      ——他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处理一个叛徒,却要做得如此装神弄鬼。
      但既然岳父这样安排了,他也就这么做了。
      可惜赵鑫宏没有想到,在他们处理完尸体后不久,居然在准备离开医院的途中遇到了那两个领导反叛势力的年轻人——出于安全考虑,赵鑫宏让自己的精神向导跟了两人一路,并成功抢在两人发现太平间的值班护工是他们的人之前,让护工闭上了嘴。
      但是他的精神向导还是被那俩人发现了,并因此怀疑到了丁梦蕊身上,他们的其中一个甚至打来了电话,约丁梦蕊见面。赵鑫宏原本打算直接开车带着妻子一走了之,但丁梦蕊告诉他,如果这时他们突然离开会引起那两人的疑心,不如顺其自然,随机应变,说不定还能套出一些对他们有利的情报。
      赵鑫宏想了想,只能无奈地答应了。
      在等待那两个年轻人时,丁梦蕊再度温柔地安抚了不安的赵鑫宏,她说自己曾经与那两人中的向导同为向导学院的学生,虽然不同届,但是是有同窗情谊在的,现在两方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皮,暂时不会对她有什么不利。
      赵鑫宏张张嘴,刚想说些辩驳的话,结果一抬眼,就瞧着那两个人竟然已经过来了。丁梦蕊看着已经走到面前的那两个年轻人,赶紧找了个借口,把赵鑫宏打发走了。赵鑫宏心里明白,妻子这是担心那两人会发现自己已经觉醒为哨兵,从而当场对他下手。
      不过他哪能留妻子一个人面对这两个穷凶极恶的反叛领导人,赵鑫宏留下了他的矛隼,灰白相间的矛隼站在树梢,藏在斑驳的树影里,遥遥地守护着丁梦蕊。
      所幸,那两人的状态似乎都不怎么好,并没有从他们身上看出什么端倪。而带着妻子从医院成功脱身的赵鑫宏隐隐有些后怕,他暗自下定了决心,为了他们一岁多的儿子与丁梦蕊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他得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可以早日结束这一切,让世界回归正轨。
      然而世事难料,有一天丁梦蕊突然告诉赵鑫宏,为了他们的正义,她决定要牺牲自己腹中的胎儿——汤健博为了彻底扭转目前肃清组织的颓势,决定背水一战,进行“造神”,而“神”来到世上,必须要有一个载体。
      而丁梦蕊腹中的胎儿,就是最好的载体。
      赵鑫宏听完,只觉得岳父和妻子是突然疯了,丁梦蕊腹中怀的是他的骨血,他说什么都不能让他的孩子卷入这场残酷的战争。虽然赵鑫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不但说不出反对的话,甚至还亲手把妻子送进了手术室。
      ——赵鑫宏的行为开始与思想相悖,他好像有些变得不受自己控制了。
      “造神”的手术进行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赵鑫宏在门外痛苦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而二十四个小时之后,结束手术的汤健博单独与赵鑫宏谈了一次心。很奇怪,这次谈话之后,原本痛苦异常的赵鑫宏也开始觉得,为了维护正义与世界的稳定,牺牲自己的孩子并不能算是什么大事。
      那天开始,丁梦蕊的小腹开始急剧地膨胀,胎儿在她腹中飞快地生长。她原本还剩六个月的妊娠期,但是“造神”手术结束的第六天下午四点,丁梦蕊就顺利地生下了她与赵鑫宏的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赵鑫宏让他跟了丁梦蕊的姓,取名叫丁童。
      丁童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他的成长非常迅速——仅仅过了一天,他就已经摆脱了襁褓,长成了一个一岁左右的孩童。
      而三天之后,丁童赫然就已经是普通三岁孩童的模样了。
      丁梦蕊看着迅速成长的丁童,眼里泛着欣慰的笑意,只有赵鑫宏有时会感到忧虑,如果丁童照这个势头继续成长下去,那么不到三个月,他就会迎来由衰老赠送的死亡。
      同样想到了这一层的汤健博决定加快他的肃清计划,赵鑫宏与丁梦蕊在他的安排下,利用子界成功绑走了领导反叛势力的两人中的向导,而现在,他们准备去带走另一个哨兵。
      为了他的家庭与正义,赵鑫宏不会手软。

      江波涛在数台医用监护仪的围绕下,安稳地躺在床上。
      整个重症监护室里十分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机械声在偌大的房间里回响。大量的葡萄糖注射液顺着输液管进入江波涛的体内,代替食物为正处于意识昏迷状态下的他提供着维生所需的热量。但葡萄糖始终无法代替正常饮食所能获取的营养,比起三天前刚被掳来时,江波涛看上去已经消瘦了整整一圈。
      隔离区的无菌门响了一声,玻璃移门缓缓地打开了,心情颇好的丁童抓着一只兔子玩偶,从门口一路蹦跳着跑到了江波涛的床边。他抱着玩偶半俯下来,将手肘支在病床边上,捧着脑袋去看江波涛。然后丁童眨了眨眼,好奇地伸手拨弄了一下贴在江波涛胸前的心电贴片,白色贴片轻易的就被他掀起了一角。
      “童童,别乱动。”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及时出声,制止了正跃跃欲试试图将整个贴片都撕下来的丁童。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警部上网追逃了近两个月的“管蕾案”的第一犯罪嫌疑人——汤健博。同时,他也是周泽楷与江波涛追寻了许久的、疑似造成东塔“11.12大规模集体失踪事件”的主谋。
      不过此时的汤健博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位器宇不凡、成熟稳重的成功商人,而不是一个背负命案的在逃犯。
      听到汤健博的话,丁童吓得赶紧把手缩了回来,转过头,低声地向他道歉:“对不起,外公……”
      丁童甚至全程不敢抬头正眼看他,看样子他似乎颇为害怕汤健博。
      “没事的童童,”汤健博上前几步,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随后他伸手把丁童拉到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道:“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外公不会怪童童的。”
      “嗯,童童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乱动大哥哥了。”丁童用力地点了点头,向汤健博做了保证。
      “乖童童。”颇感欣慰的汤健博伸手揉揉丁童的额发,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道:“外公今天啊,教你怎么放出精神向导。”
      “精神向导?”丁童眨了眨眼睛,“那是什么?”
      汤健博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要怎么才能向丁童解释——他虽然已经拥有普通十二岁孩童的□□,但智力年龄还停留在六七岁左右——面对丁童,汤健博得把话说得更加直白易懂一些:“就是童童精神的具象化,只要童童集中精力,就可以把它叫出来。它是童童的好伙伴,爸爸妈妈和外公不在的时候,它还可以陪童童玩。”
      “精神的具象化?”丁童歪着头,问道:“就像我可以把画上的东西变成真的一样?”
      “这个‘具象化’,不是指的‘具象’。”汤健博耐着性子道:“‘具象’是‘能力’,‘具象化’是精神的体现。”
      “唔……”丁童皱起了眉,他正在十分努力地去理解汤健博的意思。后者见他想了很久也没有理解,索性再度开口引导道:“就像童童妈妈的精神向导是一只鸽子,而爸爸的精神向导是一只矛隼一样,我们童童应该也有一只动物伙伴,它就在你的精神世界里藏着,童童只要一边想着把它找出来,一边放松精神,它就出现啦。”
      “嗯……童童试试吧!”丁童在汤健博鼓励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只是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不管丁童如何闭着眼睛用力试图找出自己的精神向导,病房里始终没有动静。
      汤健博看着仍在努力,却一无所获的丁童抽了抽嘴角——他的肃清计划已经不能再等。
      虽然通过在汤君浩与赵鑫宏等人身上进行的精神实验,汤健博已经熟练掌握了如何通过剧烈的精神刺激,使普通人已经固定成型的感官系统和精神元强行发生觉醒,从而人工制造“哨兵”的手段。但是如果要为肃清计划进行“造神”,他的现有手段还是太过青涩。
      汤健博原本的设想是通过自己的“复制”,将现有哨兵与向导们的能力强行“复制”到同一个个体身上,为了承担如此之多的精神力压力,这个个体最好是感官系统与精神元都尚未成熟且具有无限发展潜力的胎儿。
      ——他的理论很美好,可实际操作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在利用子界掳走了东塔内现有的所有在职哨向后,汤健博马不停蹄地在因为摄入了“仇澜”分泌的大量树汁而对他言听计从的管蕾身上进行了“造神”。可惜,他失败了,汤健博没有造出“神”,反而造出了鬼婴。
      为了避免管蕾的尸体被警部看出端倪,汤健博将她进行了分尸处理,并在抛尸后躲藏了起来。
      这次的惨败,让汤健博调整了“造神”的思路,但他的技术还是不够成熟。第二次针对丁梦蕊腹中的胎儿进行的“造神”虽然成功,然而副作用也太过剧烈——自出生后,丁童的身体每天都在飞速成长,眨眼之间就已经长到了“十二岁”。
      这让汤健博清楚地意识到,如果不在丁童“十四岁到三十岁”这个普通哨兵精神力最甚的阶段内实行肃清计划,那么一旦等他过了“三十岁”,丁童就很难再负担起执行整个肃清计划所必须消耗的庞大精神力。
      该死,如果这具身体的精神力能够再强大一些……
      汤健博咬牙切齿地这么想着,一旁被他冷落许久的丁童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衣角:“外公……童童试了好久,就是没法叫出精神向导……”
      回过神的汤健博看着丁童委屈的小脸,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算了,童童已经做得很好了,外公不怪童童。”
      “那、那……外公,我可以去找大哥哥玩吗?”见汤健博没有责怪自己,丁童赶忙开口问道,眼里还带着些许的期待。
      汤健博听罢,却冷下了脸,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丁童一下子就蔫了,颇为委屈地嘟囔着:“为什么啊?”
      “……你去太多次了,大哥哥也是需要休息的。”为了不让丁童难过,汤健博撒了个谎。他知道丁童之所以如此愿意亲近江波涛,是因为哨兵对向导有天生的趋向性,但江波涛是肃清计划重要的“保险丝”,他可不能让他们有过多的情感交流。
      万一丁童对江波涛产生了不可控的情感依赖,那么这份情感对于整个肃清计划来说,很有可能是致命的。
      “童童啊。”汤健博把丁童抱在怀里,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这个大哥哥很重要,他会在你控制不住力量的时候保护你。如果你一直去找他玩,那么到时候,他就没有力气保护你了。”
      “保护我?”丁童歪歪头,“像我刚出生的时候,来保护我的那个大哥哥一样吗?”
      “对。”汤健博又摸了摸丁童的额发,“这个大哥哥也会保护你的。”
      “那、那外公,那个大哥哥去哪儿了?为什么他之后就不和童童玩了?”丁童一边说着,一边指向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江波涛,“他是不是也在睡觉?如果是,那童童可以把他的意识也拉近童童的世界里吗?”
      汤健博摇摇头,淡淡地道:“那个大哥哥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他离开了。”
      丁童刚出生时,由于外界信息洪流的剧烈冲击,曾一度处于精神暴走的狂化状态。为了避免自己新造的“神”刚一出生,就被感知过载摧毁,汤健博强行将作为向导的李胤与丁童进行了精神结合,迫使被困于丁童精神图景中的他进行了自我精神熔断,才算是止住了丁童的狂化状态,进而保住了他的命。
      但李胤本人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自我精神熔断所带来的是生命的消亡——他的精神与意识彻底消失在了黑洞一般的深井之中。
      李胤就这么停止了呼吸,而他的哨兵搭档秋凯因为向导的死亡,被动地陷入了由于精神链接被永久切断而带来的感知过载中,最终被赵鑫宏杀害了。
      既然要为肃清计划保驾护航,确保丁童的万无一失,那么像李胤这样拥有强韧共感系统的多能力向导就不是能够被随意消耗的消耗品。
      能够像普通哨兵一般强大的向导实在太少,李胤是一个,而江波涛是另一个。
      汤健博不能冒着让肃清计划重要的“保险丝”出事的风险,去满足丁童一时的贪玩。况且汤健博也知道,作为他最优秀的“向导作品”之一,就算身处绝境,能够让永恒前行的时间发生逆转的“回溯”也绝不是个只会老实呆着等待命运审判的懦夫。
      丁童年纪尚小,心智未开,让他与江波涛过多的接触只会给肃清计划带来各种不确定性。
      这边汤健博刚打定了主意,那边的丁童却是有自己的想法:他想着虽然不能去精神图景里与大哥哥一起玩,但是他可以去问问他要怎么才能叫出精神向导。
      这不算是和大哥哥玩,我只是去找他问个问题。自作聪明的丁童这么想着,他趁着汤健博尚在思考,并没有在注意他的时候分了些神,潜入了自己的精神图景里。
      今天丁童的精神图景里正在上演小美人鱼的故事。
      变成了一尾人鱼的丁童在这座巨大又漂亮的海底宫殿的塔楼上找到了江波涛,后者此刻正垂着眼帘坐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哥哥!”丁童摇动着他的人鱼尾巴,带着一串气泡飞快地闯进了屋里。
      江波涛抬头乜了他一眼,又转回去了。
      “大哥哥。”见江波涛不理他,丁童有些委屈地在房间里游了两圈,最后他游回江波涛身边,委屈地道:“大哥哥,我不是来找你玩的,我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江波涛仍旧只是盯着窗外发呆,丁童只好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我想问你,要怎么才能叫出精神向导啊?童童试了好多次,就是没法把它叫出来,它到底藏在哪儿了?”
      在听到精神向导这个词的时候,江波涛搭在扶手椅上的双手条件反射地握紧了一下,他转过头,终于给了丁童一个正脸:“你要召唤精神向导?”
      “嗯!”丁童完全没有察觉到江波涛的异样,他只是高兴于大哥哥终于理他了:“外公今天教我召唤精神向导,但是我使了好几次,就是叫不出来。”
      江波涛微张着嘴,他的嘴唇在微微发颤,因为他正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太过喜形于色:丁童无意间的话语像是为他注入了一剂强心剂,他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你过来,我教你。”好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江波涛向丁童招了招手,随后他低声地在丁童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丁童听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真的吗?这样就可以叫出童童的精神向导了?”
      江波涛点了点头,道:“但你不能和外公说是我教你的,因为外公知道会不高兴的,所以就当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好吗?”
      “好!”丁童开心地在房间里打了一个转,“谢谢大哥哥!我一定不会和外公说的!童童要走了!明天再来和大哥哥玩!”
      “快去吧。”江波涛仍旧坐在窗前,脸上带着浅浅的、人畜无害的微笑。

      “外公!外公!快看!”丁童兴奋的叫喊让还在思考要怎么控制丁童,让他不要老是去找江波涛的汤健博回了神:“你快看!这是不是就是童童的精神向导!”
      汤健博定睛一看,脸上的肉经不住地抖了两下——重症监护室中,竟是出现了一头庞然大物!
      这只动物有着狮子的身躯,却又不是狮子,因为在狮子的脑袋边上,多出了另外两个头——蟒蛇和山羊,它的背上还有巨大的像蝙蝠一样的双翼,就连它的尾巴也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奇美拉!汤健博看着这头正乖乖趴伏在地,任由丁童对其进行抚摸的巨型怪物,竟是兴奋地浑身颤抖起来:丁童的精神向导竟然不是现实中存在的任何一种掠食动物,而是一头来自神话中的怪物!有着三个头的奇美拉!
      ——这几乎从侧面印证了它的主人丁童,也是一个应该不存在于世的怪物。
      “童、童、童童。”极度的兴奋让汤健博有些口吃,他瞪大了眼睛,面目因为狂喜而几近狰狞:“你是怎么把它叫出来的?”
      “我、我……”本想和盘托出的丁童想起了与江波涛的承诺,于是他顿了一下,改口道:“童童看外公不高兴,就很努力地想把自己的精神向导具象化出来,然后童童努力了好久好久,它才终于出来了!”
      “不高兴?外公怎么会不高兴!”汤健博大笑起来,伸手把丁童抱进怀里,揉了又揉:“童童太棒了!外公知道,童童一定可以做到的!”
      也许是被汤健博下巴上的胡茬蹭得发痒,丁童咯咯地笑了起来,身形巨大的奇美拉趴在一旁,三个头一齐盯着笑得开怀的主人,像一只小猫似的摇着它的毒蛇尾巴。
      “来,童童!”兴奋得难以自制的汤健博又抱着丁童转了两圈,然后他抱着丁童,站到了江波涛床边。汤健博一手搂着丁童,一手指着江波涛,笑道:“来,把大哥哥的精神向导叫出来,让外公也看看。”
      “啊?”丁童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
      “你们的精神正结合在一起,你也可以把他的精神向导叫出来,陪你一起玩!”汤健博把丁童从怀里放了下来。
      将江波涛的意识强行困在丁童的精神图景里所形成的精神结合,虽然比不上□□结合所带来的精神链接稳固,但江波涛与自己哨兵之间精神链接已经被切断三天,现在他的意识也完全由丁童控制着。
      ——换句话说,在某些精神层面上丁童已经可以影响到江波涛。
      从丁梦蕊的口中汤健博已经得知江波涛的精神向导是一匹白色的巨狼,在与普通哨兵精神链接时,他的精神向导就已经是如同哨兵一般强大的掠食动物。那么在和怪物一样的丁童进行精神链接的情况下,江波涛的精神向导一定也会是不得了的怪物。
      “嗯……只要想着大哥哥的精神向导出来陪我玩就行了吗?那童童就试试。”丁童挠了挠头,站到江波涛床边,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努力地想着什么。
      不多时,汤健博便看到有星星点点的白光从昏迷的江波涛身上泛起,那些白光逐渐地在半空中汇聚成团。
      “是什么?是俄耳托斯?拉冬?还是海德拉?”汤健博看着越来越庞大的白色光球,脸上的表情近乎疯狂地扭曲着。
      白色光球膨胀的太过巨大,几乎快要充满整个房间,最终在一道刺目的闪光中,光球无声地爆炸开来。而当白光彻底散去,房间中并没有出现汤健博预想中的怪物,只有一只翅膀荧蓝的蓝闪蝶轻轻地颤动着柔软的双翅,打着转地从半空中落下,缓缓地停在了江波涛的手背上。
      汤健博看着这只趴在主人手背上翕动着翅膀的柔弱蝴蝶,只觉得一瞬间血压飙升,他疯了一般地扑上前,揪着衣襟把江波涛从病床上抓了起来,愤怒地冲他咆哮道:“你是在嘲笑我吗?!嘲笑我在做梦?!!!!”
      不管汤健博如何揪着他的衣襟,在他耳边歇斯底里地怒吼,处于意识昏迷状态的江波涛全无反应。倒是丁童被骤然暴怒的汤健博吓了个激灵,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间,重症监护室里充斥着哭声与狂嗥。
      许久,恢复理智的汤健博恶狠狠地将江波涛摔回了病床。江波涛的脊背砸到床铺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手背上的输液针头被带出了一截,血液回流,将那截输液针管染成了红色。他胸口的心电贴片也被扯落,心电监护仪失去了监控对象,屏幕上的心跳频率变成了一条直线,警报声响得刺耳。
      发泄完情绪的汤健博抱起哭得涕泗横流的丁童,恶狠狠地对床上的江波涛说道:“你要为你的轻蔑付出代价!”
      汤健博带着丁童离开了重症监护室,留下了乱成一团的病房与依旧陷于意识昏迷中的江波涛,只不过这时的他似乎与先前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江波涛轻勾着嘴角,似乎在笑。

      虽说距离江波涛被掳走只过去了三天,但对于周泽楷来说仿佛是过去了数十年。
      在白星的指导下,周泽楷虽然已经明白要怎么灵活运用自己的精神屏障来隔绝外部信息洪流的冲击,可他还是觉得痛苦,他的灵魂在流血,伤口无法痊愈。从理论上来讲,在失去搭档后仍能存活下来的哨兵,他们的精神会变得更为坚韧,能力也会变得更为强大,更加具有攻击性,甚至最终成为一名不需要向导的黑暗哨兵。
      ——周泽楷不想成为黑暗哨兵。
      东塔消失之前,他就已经是塔内最顶尖的明星哨兵。作为仅凭自身体术与结合能力就能解决大部分危机事件的多能力者,周泽楷并不需要通过失去另一半的方式来增强自己的实力。但现实太过残酷,它用血淋淋的尖刀逼迫着周泽楷选择:要么沉入深井,拥抱死亡;要么背负苦痛,挣扎求生。
      周泽楷选择了后者。
      于是痛苦进驻了他的□□,悲伤盘踞着他的精神,懊悔控制住他的内心,而麻木挟持着他的感官,这让周泽楷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将死不死的怪物。
      针对周泽楷的监禁观察其实昨天就已经结束,他熬过了因为失去向导所导致的精神暴走,周泽楷控制住了自己,成为了第二个白星。
      但马剑林不敢直接放他回家,毕竟没有向导约束的哨兵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受着点刺激就炸了。而警部的工作又忙得要命,刑侦大队的所有人都因为相继案发的几起命案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根本没空去照顾一个丢了魂的周泽楷。
      综合多方面因素的考虑,周泽楷被暂时留在了警部总部的特别监区里。特别监区的警戒员特意给周泽楷准备了一个空房间,虽然比不上塔内专业的静音室,但那些临时贴上的隔音棉,还是为他隔绝了大部分的外来噪音。
      周泽楷在这个简陋的静音室里坐了一天一夜,期间警戒员来房间里给他送过两次吃的,但每一次周泽楷都只是呆坐在原地,既不搭理人,也不碰警戒员送来的食物,仿佛他已经对周遭的一切变得彻底麻木不仁。
      ——他从未觉得时间的流逝会如此缓慢,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呼吸,心脏的每一次跳动,所带来的都是深入灵魂的痛苦。
      在这种钝刀凌迟般的精神折磨面前,往日休长假时他与江波涛躺在沙发上闲得发慌的度日如年根本不值一提。
      在周泽楷弄丢江波涛的第四天午后,善用“瞬移”的白星躲过警戒员们的视线,来这间空房间里见了他一面。
      白星在左右确认过门外无人后,放轻手脚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只装着透明液体的注射器丢给了周泽楷:“合剂,不用谢。”
      周泽楷的手指动了动,他抬头乜了白星一眼,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白星只当周泽楷是不相信自己,于是他叹了口气蹲下身,捡起了掉在隔音棉上的注射器,撩起袖子手法娴熟地往自己的臂弯上扎去,而后他推动注射器的活塞,给自己注射了一点其中的液体。
      “我已经注射过了,”白星把其中液体明显少了一截的注射器拿给周泽楷看,根本不管自己臂弯上的针孔还在流血:“这就是普通合剂,我不会害你的。”
      周泽楷无言地张张嘴,许久才自语一般地低声道:“……我不需要。”
      “那可不一定。”白星拧下被他使用过的针头,随手丢在地上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一次性的,当着周泽楷的面撕开包装,将这个新的注射器针头装到了针筒上——就好像他早就打算好先给自己来上一针,以自证清白似的——这一次,白星把注射器递到了周泽楷面前,等着他伸手去接:“他们要动手了,你得调整好状态。”
      周泽楷抬头看看白星,又低头看看他递来的注射器,最后他默不作声地接过注射器,撩起袖子,将针筒中剩余的液体注射了——白星说的没错,注射器中的液体确实是通用型向导素镇静合剂——被人工合成药剂抚慰过精神元的周泽楷觉得好受了一些,眼里也稍稍有了点光彩,不再沉寂的如同一潭死水。
      “谢谢。”周泽楷轻声说。
      “小子。”白星拿过周泽楷递还回的注射器,套进塑料袋里后装进了口袋中,“我可是把我所有的一切都押在你身上了,你可要撑过去啊。”
      “前辈。”周泽楷直视着白星的双眼,目光中带着点逼问的意味:“你在这其中反复,到底是为了什么?”
      白星只是笑而不语,直到周泽楷表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攻击性,他才慢悠悠地开了口:“你就当我是墙头草吧。”
      当然,白星这个不管怎么看都只是在陈述事实的答案不足以让周泽楷信服,于是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像你一样,撑过了要命的感知过载,没有陷入疯狂而被处决,但妻子的死让我很迷茫。”
      “她走了之后,我的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虽然警部的工作,让我的生活变得很充实,但这里,”白星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总是缺了一块,永远都填不上的。为了维持精神屏障隔绝信息洪流,我的精神力消耗特别大,吃不好,也睡不着,晚上整宿整宿的失眠。好不容易睡着那么一会儿,梦里却都是她死去时的场景,她在我面前一遍遍地倒下,我只能在一边看着,永远无力去改变,这真的特别痛苦。”
      “所以当汤健博找上我,说他有办法帮我摆脱这种精神折磨,只要我愿意作为内应盯着你们这两条东塔的漏网之鱼,随时为他通报消息的时候,我就答应他了。”
      “至于现在我为什么反正,你就当我是动了恻隐之心吧。”白星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些哽咽道:“小子,你的向导还活着,没必要像我一样痛苦一辈子。”
      “……我明白了。”周泽楷轻声地答道。
      “打消疑惑了?”白星扯起嘴角笑了笑,周泽楷点点头:“谢谢你,前辈。”
      “那我走了。”白星弯腰拾起了先前被他丢在地上的针头,“他们就快来找你了,要抓住机会啊,小子。”
      没等周泽楷应声,下一秒,白星就已经消失了,留下周泽楷一个人仍旧端坐在这间简陋的静音室里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泽楷敏锐的听觉让他听见有歌声从外面传来,虽然模模糊糊地听太不清楚,但他能分辨出这是“仇澜”的声音。
      “仇澜”用单音节唱法唱着人类听不懂的语言,既不空灵,也不悠长,但那些音节里透着强烈的孤独与来自灵魂的颤栗,似乎她所唱的每一个词都敲打在听众的脊柱上,让人忍不住地心生敬畏。歌声响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仇澜”唱完了歌,还是警戒员阻止了她再唱下去。
      歌声虽然停了,但又有莫名的嘈杂响起,不过这次的喧闹声距离很近,特别是在周泽楷听来,似乎就在隔壁。周泽楷又坐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他站起身,拉开了门,这是他两天以来第一次走出这个房间。
      简陋的静音室外已经乱成一团。
      走廊里东倒西歪的坐着几个特别监区的警戒员,他们捂着自己的身上的伤口,痛苦地□□着,墙壁上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周泽楷面无表情路过了受伤的警戒员,黑色的狼从半空中显出身形,轻巧地落在他的脚边,它现在只有原本的一半大小,像一只纯黑色的捷克狼犬。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在走廊的尽头站着,静静地等着周泽楷走来。
      ——灰白相间的矛隼停在赵鑫宏的肩上,它的喙上还沾着血迹,而一旁的丁梦蕊脸上正挂着浅浅的笑意。
      周泽楷在距离两人三米之外的地方站定,语气生冷地叫她:“丁学姐。”
      “小周,”丁梦蕊故作关切地柔声问道:“这几天过得还好么?”
      “托学姐的福,过得不好。”周泽楷冷着脸道,他脚边的黑狼则是瞪大了眼睛,紧绷着嘴唇,喉咙里滚着威胁意味十足的低吼。
      “那真是太可惜了。”丁梦蕊笑笑,伸出手打了个响指,那一瞬间,整个走廊里的温度骤降了几十度。现在本就是冬季,丁梦蕊又来这么一下,周泽楷只觉得一阵透骨的奇寒袭上四肢,冷得刺骨,就连他呼出空气都似乎要被冻起来了。
      周泽楷脚边的黑狼被这股凌冽的寒意逼退了几步,它垂着尾巴在主人身后打了个转,这才重新站回周泽楷身边,呲着牙摆出了威胁的姿态。
      周泽楷乜了一眼自己的精神向导,抬起头明知故问道:“丁学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在威胁你啊。”丁梦蕊的心情看上去很好,她开心地笑着将一缕垂下的鬓发别在耳后,“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我们,毕竟我相信以你现在的精神状况,并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制裁’吧?”
      周泽楷没有应声,因为丁梦蕊说对了,虽然已经注射了大半管通用型向导素镇静合剂,但他的精神状态仍旧处于低谷。遭到信任之人的背叛,与自己的向导被迫分离,建立了六年的精神链接被切断,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持续打击着周泽楷,他实在是没有办法通过人工合成的药剂来快速地调整好状态。
      “……你想怎么样?”周泽楷沉默许久,开口道。
      “我们要带你离开这里。”丁梦蕊挽上赵鑫宏的手臂,像个热恋中的俏皮小女孩似地歪着头枕在了他的右肩上,她看着面色阴沉的周泽楷,甜蜜地笑道:“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走,那我们就只有付诸暴力了。”
      她话音刚落,停在赵鑫宏左肩的红眼矛隼就有了动作——它忽得振翅而起,在半空中以雷霆之势朝周泽楷俯冲了过去。
      伏低了身子的黑狼呲着牙,瞪着一双金瞳估算着距离,并成功在矛隼接触到周泽楷之前,猛地跃起,用锋利的爪牙把它逼去了一旁。矛隼振翅掠过周泽楷的身边,它在半空中打了个转,无功而返地停回赵鑫宏的左肩。
      “这是你的答案吗?”丁梦蕊咧嘴笑道。
      周泽楷对此不置可否,只是他的精神向导往前站了一步,护在了主人的身前。

      两个小时后,在通往S市市郊的高速公路上,正在执行日常任务的交警拦下了一辆银白色的奥迪A4。
      驾驶员放下了车窗,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拦停车辆的交警向他行了个礼,道:“您好,高速交警抽查,请出示您的驾驶证与行驶证。”
      “哦,好的,等一下。”男人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一旁的扶手箱里翻证件去了。等待的时候,交警顺势扫了一眼车内,车辆后排坐着一个中年女人,看样子大概是驾驶员的妻子,她身旁放着一个粉红色的大盒子,看上去像是玩具娃娃的包装盒。
      “给小孩子买的啊?”交警随口问道。
      “对啊,”女人笑了笑,把盒子翻过来给交警看,“我们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恰巧驾驶座的男人翻到了驾驶证与行驶证,交警随意地瞥了一眼女人手中的盒子——他没有仔细去看,只知道那似乎是个男性娃娃——他接过证件,随口应付着:“那小孩子要开心死了呀。”
      女人因为他这句话开心地笑了起来,而交警在检查完毕后将证件交还给了驾驶员,又敬了个礼,道:“谢谢配合,证件没有问题,你们可以走了。”
      男人点点头,关上了车窗,而后座的女人心情颇好地朝着交警摆了摆手,似乎是在道别。
      车辆开出很远之后,坐在后排的女人突然看着盒子里的玩具娃娃,笑着道:“童童一定会喜欢这个玩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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