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庆生者 ...

  •   “柴郡猫彻底消失啦!”
      “于是爱丽丝继续在森林里走啊,走啊,然后她看到了一间长得像兔子一样的大房子。‘那一定是三月兔的家啦!’想到这里的爱丽丝连忙跑了过去。”
      “三月兔的房子前有一棵大树,大树下有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放着好多美味的甜点,原来是三月兔和疯帽子在开茶会呢!爱丽丝的到来让三月兔和疯帽子非常高兴,他们邀请爱丽丝在大桌子旁坐下,还请她吃了美味的茶点。”
      男孩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挥了挥手,他面前的长桌上立刻就出现了许多的甜点,有巧克力曲奇、樱桃派、甜甜圈,还有一壶热气腾腾的红茶与精美的茶具。
      江波涛坐在桌边,一言不发,现在的他穿着一身有些滑稽的格子西装,领结是个夸张的蝴蝶结,粉色缎带从高筒礼帽的帽檐垂下来,挡住了他的部分视线。
      毫无疑问,江波涛正扮演着这场疯狂茶会里的疯帽子一角。一只穿着马甲的巨型毛绒兔子玩偶坐在江波涛身旁的椅子上扮演着三月兔,“爱丽丝”则坐在长桌另一端的扶手椅上。
      这个故事里的“爱丽丝”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男孩,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还有可爱的浅蓝色背带短裤,蓝白条纹的长筒袜,还有一双擦得锃光瓦亮的小皮鞋。
      但说他是爱丽丝,不如说他是整个“仙境”的主人,而江波涛才是闯入这个世界的“爱丽丝”。
      ——或者说,他的意识被困在了这个陌生孩童的精神图景内。
      其实在被子界吞噬的那一瞬间,江波涛就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而当他重新恢复意识,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了这个年幼哨兵——是的,这个七八岁的孩子是一位哨兵——所构建出的精神图景里,他与周泽楷的精神链接也因此被切断了。
      对于结合多年且精神维系一直十分稳定的哨向搭档来说,这种骤然的链接中断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江波涛根本不用怀疑,丢失精神链接后的周泽楷每时每刻都浸泡在痛苦之中,因为他失去了一半的灵魂,失去了控制情绪的阀门,失去了对感知的控制,他那敏锐五感所带来的信息洪流可能会摧毁他的精神。
      不是江波涛妄自尊大,而是哨向世界的游戏法则就是这样残酷,任何一位失去了向导的哨兵都会进入狂化,最终陷入感知过载,然后……
      “砰——”
      数个礼花筒忽然在江波涛耳边炸响,轻薄的彩色纸片从半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欢迎你参加来我们的茶会!爱丽丝!你想喝红茶吗?”兔子玩偶突然发出了声音,而江波涛认得这个声音——是赵鑫宏。
      “好呀,爱丽丝想要喝红茶。”扮演“爱丽丝”的男孩礼貌地回答了兔子玩偶的询问。于是巨大的兔子玩偶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它的毛绒爪子从长桌上抓走了红茶壶,并晃晃悠悠地朝“爱丽丝”走了过去,它每走一步还会发出噗吱噗吱的脚步声。
      兔子玩偶站在男孩旁边,嘴里一边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一边举起茶壶往他面前的茶杯里倒茶——壶嘴里流出的也不是热腾腾的红茶,而是冒着气泡的可乐——这一幕是如此的荒诞,滑稽,甚至带着些不可言喻的恐怖感。
      江波涛坐在属于他的扶手椅上沉默地看着,仿佛他才是一只不会说话的人形玩偶。兔子玩偶给男孩倒完了茶,又摇摇晃晃地踱了回来,它在爬上椅子的时候忘记放下手里的茶壶,茶壶里的可乐翻倒出来,将它身上一大片白色的毛皮染成了浅棕。但是兔子玩偶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些,在舒舒服服地蹭过了扶手椅后,它才把丢失了盖子的茶壶放回桌上。
      “哦,疯帽子,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在我们快乐的茶会上!”半边身子都是可乐渍的兔子玩偶转过头,用它那玻璃球做的乌黑眼珠看着江波涛:“你应该唱一首歌,为我们的客人爱丽丝,就唱那首,你在红桃王后举办的音乐会上唱过的那首!”
      “我不会唱歌。”江波涛说,这是他第一开口说话。
      “你当然会唱歌!你会唱‘闪闪的小蝙蝠,我感觉你是多么奇怪’,毕竟你三月份的时候才唱过它!”兔子玩偶尖叫起来:“你真失礼,居然不愿意为我们的新朋友唱歌!你应该摘掉你的帽子,然后沾着奶油吃掉它!”
      “这是个好主意。”江波涛这么说着,于是他真的伸手将头上那顶花里胡哨的高筒礼帽摘了下来——现在他的视野空旷多了。
      “他真的打算吃掉他的帽子!真是一个疯子!”装奶油的陶瓷罐叫了起来,然后它飞快地从江波涛的面前逃走了。
      “哦,他确实是个疯子。因为他是疯帽子,所以他可以是个疯子。”兔子玩偶抓住了正在逃跑的陶瓷罐,它的语气听上去镇定了不少:“嘿,疯子,乌鸦为什么会像写字台!”
      “Because it can produce a few notes.”江波涛面无表情地说:“Whether it\'s a crow or a desk.”
      兔子玩偶因为他的回答而咯咯大笑起来,它笑得太夸张了,甚至最后它笑着滚到了地上,被可乐染成浅棕的毛皮又沾上了草叶。而坐在长桌另一端的“爱丽丝”一直抿着可乐看着这一切,最后他放下了杯子,有些困惑地问道:“大哥哥,你不喜欢爱丽丝的故事吗?”
      江波涛不置可否地保持着沉默。
      男孩见他不答话,似乎是有些着急了,他从自己的扶手椅上滑了下来,跑到了江波涛的身边,急切地问道:“那大哥哥喜欢哪一个故事?糖果屋?还是小红帽?对了,妈妈昨天还给我讲了睡美人的故事。白雪公主也可以。”
      “我不喜欢童话故事,”江波涛说,“我喜欢自由。”
      “自由?”男孩盯着江波涛歪了歪头,似乎并不能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于是江波涛只能选择放软了语气,用更加通俗易懂的方式将这个词的意思解释给他听:“就像一只鸟儿,它应该在天上快乐地飞,而不是被关进笼子里。”
      “为什么不可以?”男孩的疑惑似乎更加深了:“只要笼子足够大,它也可以在笼子里飞呀。”
      江波涛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无奈地闭上了:男孩的智力年龄似乎比他的外在年龄还要低幼许多,以至于他根本无法理解江波涛的比喻,他甚至也没有正确的善恶观与同理心。
      “大哥哥?”男孩见他没有说话,便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江波涛的衣角,“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江波涛摇摇头,嘴角带着无可奈何的苦笑。
      “那……大哥哥你还愿意陪我玩吗?”男孩问道。
      “我可以陪你玩,”既然无法与男孩讲通道理,江波涛只能选择曲线救国,先顺着男孩的意思,将他拉拢向自己再说:“但是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不可以!不可以!”一直在地上咯咯大笑的兔子玩偶突然暴怒地吼叫着,它从地上跳了起来,发了疯一样地扑向江波涛,将他扑倒在草地上。随后兔子玩偶用它那毛绒绒的爪子掐住了江波涛的脖颈,想要扼死他一般地用着力,疯狂地尖叫道:“你不可以提问!不可以说话!蠢货!你会毁了这个世界的!”
      江波涛本能地抓住了兔子玩偶的手,拼尽全力地阻止它继续在自己的脖颈上施力,尽管他没有被扼喉的感觉——毕竟现在的他只是由自身意识投影而成的精神体,没有感知疼痛的能力。
      一旁的男孩倒是急了起来,他不断地用双手拍打着兔子玩偶,嘴里叫嚷着:“我不许你打大哥哥!坏爸爸!坏爸爸!我今天不想跟你玩了!从我的世界里出去!”
      男孩的话音刚落,江波涛便觉得身上一轻,原本骑在他身上准备掐死他的兔子玩偶倏地变得透明了起来,仔细一看,它竟是在逐渐消失。而原本还处于暴怒中的兔子玩偶立刻呜呜地哭了起来,它脸上那对玻璃球做的眼珠甚至真的流出了眼泪:“爸爸不是故意的,爸爸也是为了你好,呜呜呜,你应该把他也变成玩偶,这样才——”
      兔子玩偶消失了,连同它还未说完的那半句话。
      “大哥哥你没事吧?”男孩蹲在江波涛身边,急切地问道。
      江波涛摇了摇头。
      “太好了!大哥哥快陪我玩!”男孩快乐地拍起了手。
      “那你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才能陪你玩。”江波涛坚定地说,男孩歪歪头似乎是在思考,几秒后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见男孩愿意解答他的疑问,江波涛这才坐了起来,只不过现在的情况过于复杂,他的脑子里很乱,一时之间还有些不知道应该从哪儿开始询问。
      “……你是谁?”江波涛犹豫了再三,还是决定从男孩的身份问起。
      “我叫丁童!”男孩回答的很快,“妈妈叫丁梦蕊,爸爸叫赵……呃,赵鑫宏!”
      江波涛愣了一下,他眼前的男孩居然是赵鑫宏与丁梦蕊的孩子!
      他们的大儿子?是个哨兵?江波涛打量着男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刚刚的兔子玩偶真的是你爸爸赵鑫宏?”
      “是啊,”丁童说,“爸爸有时候会来这里陪我玩,但是他今天打了大哥哥,我很生气,所以就把他赶出去了。”
      “那你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吗?”江波涛又问道。
      丁童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不过这一次他理解了江波涛的意思:“我知道啊!这里是‘我的世界’,我想让它变成什么样,它就会变成什么样。”他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手,整个精神世界的样子立刻发生了变化,摆满甜点的长桌不见了,长得像兔子一样的房子不见了,远处的森林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饼干与糖果组成的世界,脚底是软绵绵的棉花糖,远处是巧克力做成的山,还有流淌着草莓牛奶的河流。
      对于周遭环境的骤变,带给江波涛的震撼无疑是巨大的: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能够构建出如此庞大而复杂的精神图景,甚至能够凭意识轻易地改变它,他是拥有多么强大的精神力!
      江波涛并不是第一次进入他人的精神图景,他曾经数次进入过周泽楷的精神图景,一次又一次地将他的哨兵从感知过载的边缘拉回来。周泽楷的精神图景一直很稳定,那里平静又祥和,温馨而从容,没有危机四伏的血雨腥风,也没有横行世间的魑魅魍魉,是一个所有人都会向往的宁和世界。
      尽管每个哨兵的精神图景都不尽相同,但江波涛仍旧对丁童可以随心所欲更改精神图景的事情感到无比惊讶:这不是一个年幼哨兵可以做到的事情,丁童简直就是一个怪物。
      而江波涛的意识正被困在这个怪物的精神图景里。
      ——该死,我得想办法逃出去。我要赶紧回到小周那儿去,虽然留有保险,但是……但是……
      “大哥哥。”丁童突然开口打断了江波涛的思绪,“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可以陪我玩了吗?”
      “嗯,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陪童童玩,好吗?”江波涛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让自己有足够多的亲和力。
      “好!”丁童颇为高兴地应了下来。
      “童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江波涛指向了自己,“我为什么会到你的世界里来?”
      “是爷爷带大哥哥来的。”丁童几乎是脱口而出,然后他想了想,改口道:“嗯……不对,应该是外公!妈妈的爸爸是外公,爸爸的爸爸才是爷爷。”
      妈妈的爸爸?丁梦蕊的爸爸?江波涛皱眉思考着,突然灵光一闪,他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丁梦蕊也是一名人工向导?!那么她的“爸爸”,就是……
      想到这里的江波涛急切地追问道:“那你外公是怎么带我进来的?”
      “大哥哥你不是说刚刚那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吗?怎么还在问啊?”丁童撇了撇嘴,显然对于江波涛的追问有些不开心。
      “抱歉抱歉,”江波涛蹲下身,直视着丁童的眼睛,诚恳地道:“但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件事,所以童童可不可以告诉哥哥?哥哥保证,童童回答完这一个问题之后,哥哥就好好的陪童童玩,再也不问任何一个问题了。”
      “那好吧。”丁童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外公是怎么把大哥哥带进来的,当时他只是一手牵着我,一手放在大哥哥的额头上,然后大哥哥就一下子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了。”
      虽然江波涛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太能够理解丁童所说的这个过程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隐隐觉得自己的设想没错:这绝对是那个疯老头能做出来的事情!但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将我的意识抽离,又困在丁童的精神图景内的?!难道是意识转移?该死,有价值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江波涛还在思考,那边丁童倒是迫不及待地闹了起来:“好了好了!我都回答完了,接下来大哥哥该陪我玩了!”
      “好吧,童童玩想什么呢?”江波涛一时之间也没有理清头绪,只能暂时先压下来,先实现诺言陪丁童玩,万一他玩开心了,还能再透露些内幕出来呢?
      “嗯……”丁童正想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响起了钟声,而丁童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四点到了!我该过生日了!”
      “生、生日?”江波涛一愣。
      “对啊!”丁童雀跃起来,“妈妈说,每天的下午四点,都是我的生日!可以吃生日蛋糕了!”
      每天下午四点过生日?每天?江波涛皱着眉,隐隐觉得丁童身上的秘密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那边的丁童全然没有察觉到江波涛的异样,他在原地快乐地转了个圈,挥挥手,在铺着糖针的棉花糖地面上变出了一个奶油大蛋糕来:“我今天要和大哥哥一起过生日,开心!”
      “童童过了多少个生日了?”江波涛试探性地问道。
      “过了八个生日了!”丁童用右手比了一个八的数字出来,“这是童童的第九个生日!所以我现在九岁啦!”
      江波涛仔细观察了一下丁童体貌特征,并在脑海里将现在的他与自己恢复意识后第一次见到丁童的模样进行了比较,确实发现了一些不易察觉的细微变化,就好像他真的长大了一岁似的。
      要命。江波涛难以置信地看着正坐在蛋糕前闭着眼睛许愿的丁童,有些不安地往后退了半步。
      丁童绝对是一个要命的大麻烦。

      丁梦蕊从长梯上缓步走下,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她穿着一条缀满了宝石的暖黄色长裙,那些宝石反射着摇曳的烛光,就好似她正穿着一身繁星,从宇宙深处款款而来。
      江波涛被她这一身璀璨的星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于是他移开了视线,转而盯着长桌上那个巨大到有些夸张的生日蛋糕。
      ——今天的下午四点,是丁童的十岁生日。
      换句话说,他的意识被困在丁童的精神图景里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了。这二十四个小时中江波涛想过无数办法来逃离这个虚构的精神世界,可是他做不到,这个完全由丁童控制的精神世界没有边际,没有出口,他随心所欲地改变着这个世界里的一切,所有的物理法则在丁童眼里都是可以被颠覆的,毕竟他只是一个孩童,他的精神世界里充满了孩童该有的幼稚与纯真。
      于是江波涛所有的话术技巧在丁童身上全都碰了壁,他听不懂江波涛话语中的深意与诱导,满心满眼只有嬉闹玩耍。这让江波涛愈发的感到焦虑,他向来不喜欢被动,但他现在的处境偏偏被动至极。
      在作为向导出生的这二十四年里,江波涛第一次体会到如此之深的无力感,在丁童的精神图景里,他彻头彻尾的变成了一个普通人,没有“改变”,没有“沟通”,没有“回溯”,甚至连他作为向导固有的觉醒能力“暗示”都无法使用。
      彻底陷入茫然的江波涛忍不住开始怀疑:被剥夺了向导能力的他,真的能从丁童的精神图景里逃离,重新回到周泽楷身边吗?
      “你心事很重。”丁梦蕊轻声地说,此刻她已经来到了长桌边,隔着烛光对江波涛相对而坐。回过神的江波涛乜她一眼,烛光中的丁梦蕊显得那么温婉典雅,光彩夺目,全然就是一位端庄优雅的公主。
      ——现在丁童的精神世界里正在上演《美女与野兽》的故事,穿着华丽长裙的丁梦蕊自然扮演着美丽善良的“贝儿公主”,而担当“野兽”一角的赵鑫宏正和丁童在这座华丽的巨大城堡里玩着你追我赶的快乐游戏。
      “学姐。”江波涛直视着丁梦蕊的眼睛,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你一直在骗我。”
      丁梦蕊听了,只是莞尔一笑:“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过,虽然你现在不是向导,但你与我的立场,始终是一样的。”江波涛的语气十分强硬,带着些许质问的意味,“可你却背叛了我。”
      “我所说的这个‘立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波涛总觉得因为目睹了他的愤怒,丁梦蕊脸上的笑意更甚了:“指的是‘你我同为向导’这件事,你是不是误会成别的什么了?”
      “嘻。”江波涛嗤笑了一声,“同为向导?你凭什么与我‘同为向导’?凭欺骗和隐瞒吗?”
      “你在愤怒什么呢?”丁梦蕊歪了歪头,嘴角勾着轻蔑的弧度:“因为我不是你心目中的‘好学姐’?”
      江波涛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因为失望,小周他那么相信你,相信你能帮助我,可是你——”
      “你怎么还在想他?”丁梦蕊粗暴地打断他,语气里所透露出来的轻蔑再明显不过:“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想你的哨兵?你为什么不想想你自己?被驯化过的向导都是这样的贱骨头吗?!”
      江波涛无言地张了张嘴,从他的角度透过烛光看过去,正怒其不争的丁梦蕊竟是显得有几分面目狰狞。
      “小江,”下一秒就恢复了常态的丁梦蕊伸手撩了一下鬓发,平缓下来的表情里透出几分惋惜来:“我原以为你与我是一样的,对于仅仅因为自己身为向导,就必须被迫成为别人的‘附属品’这件事充满愤怒和不甘,结果倒是我看高你了。”
      “我从未觉得成为小周的向导,是一件值得我愤怒与不甘的事情。”江波涛说。
      “你怎么可以不愤怒?”丁梦蕊有些难以置信地质问道:“你的精神向导可是狼啊,你和所有的向导都不一样,那可是狼,是凶猛的掠食动物,你的桀骜和血性呢?”
      江波涛用沉默回答了她。
      “你的精神向导不应该是狼,”丁梦蕊摇摇头,看样子她已经对江波涛失望至极,“你应该和其他软弱的向导一样,选一只愚蠢的食草动物作为你的精神向导。”
      “精神向导无法选择。”江波涛轻声道,“它只是我们自身精神的具——”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丁梦蕊又一次打断了他,“要不然我的精神向导也不会是一只弱小的鸽子。”
      两人相对无言地沉默了下来,只有丁童与赵鑫宏嬉笑玩闹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过了许久,江波涛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所以学姐,你现在是站在‘他’那边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丁梦蕊优雅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杯里的橙汁。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也是一名人工向导,”江波涛说,“那么你就知道我在说谁。”
      “是的,”丁梦蕊刻意略去了他的半句,只是针对前半句话进行了回答:“我是一名人工向导,代号66,第二批‘1v1计划’的失败品。”
      江波涛一怔:“但你还是进了向导学院。”
      “因为初期我的向导素质并不明显,他们就以为我是个失败品。直到十五岁那年,我觉醒成了向导,他们才知道自己之前犯了错,把我接回了学院里进行培训,然后我就烧掉了自己的共感系统,当了个快乐的逃兵。”
      “他们以为我是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随意供他们奴役的傻子,”丁梦蕊咬牙切齿地笑道:“想都别想。”
      “这就是你对我感到愤怒的原因吗?学姐。”江波涛看着丁梦蕊,只觉得他好像从未真正地认识过她一样。同时,江波涛也清楚地意识到先前仅仅因为“学姐”二字,就对丁梦蕊报以无限信任的自己,简直是愚蠢得无可救药。
      “算是吧,”丁梦蕊又撩了一下鬓发,“毕竟我首先是一个独立的,活生生的人,之后才是向导。”
      “所以你就和‘他’同流合污,想让这个世界变得彻底‘纯粹’么?”江波涛一直在观察着丁梦蕊的面部微表情。
      “纯粹?”丁梦蕊不屑地笑了笑,“我才不在乎这个世界‘纯粹’不‘纯粹’,我只是想要报复而已。”
      “所以为了报复,你就要把你的孩子,你的丈夫都牵扯进来吗?”他此句话音刚落,丁梦蕊的微表情果然出现了变化——她控制不住抽了抽嘴角,瞳孔也有一瞬间的放大——江波涛能够肯定,他刚刚的话踩到了丁梦蕊的痛脚。
      “牺牲是必然的。”这是整个谈话中,丁梦蕊第一次表现出弱势的一面来,她说这句话的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在回答江波涛,还是在麻痹自己。
      “学——”江波涛正准备再接再厉,尝试能不能一举攻破她的心理防线,结果他刚开口,就第三次被丁梦蕊强硬地打断了:“好了,闲聊结束了,童童马上要过生日了。”
      四点的钟声在城堡内回荡着,而丁童被毛茸茸的“野兽”抱在怀里,玩得颇为开心的两人咯咯大笑着,一同回到了大厅里。
      “妈妈!”丁童看见了丁梦蕊,挣扎着从赵鑫宏的怀里跳了下来,跑向坐在长桌边微笑的丁梦蕊,后者俯下身,给了他一个拥抱:“生日快乐,我的小王子。快去坐好,我们来吹蜡烛。”
      “好!”无比开心的丁童赶紧跑到主位上坐下,迫不及待地开始催促起来:“爸爸快点点蜡烛!”
      “好好好,爸爸来点蜡烛咯!”赵鑫宏从长桌上拿过一支烛火,站起身为那个巨大的奶油蛋糕点起蜡烛来。
      江波涛格格不入地坐在一旁,默然看着这一家人其乐融融。
      “大哥哥。”丁童看向沉默不语的江波涛,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不开心吗?今天是童童的十岁生日哦。”
      江波涛原本想强扯出些笑意,告诉丁童他并未感到不开心,但当他瞥见丁梦蕊满脸温和笑意地看着丁童时,突然改了主意:“又不是我的生日,我为什么要开心。”
      说完,江波涛近乎挑衅地看向了坐在他对面的丁梦蕊,果然,她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江波涛说那句话的语气冷淡又不屑,即便是不谙世事的丁童也能听出他的不满与抱怨,单纯的丁童一下子就耷拉了嘴角,皱着眉头似乎是要哭。
      刚刚还洋溢着欢乐的城堡大厅里一下子就冷了场,丁梦蕊狠瞪了江波涛一眼,然后她收起了脸上的愤懑,转而柔声地安慰起了丁童,而赵鑫宏则径直冲了上来,用“野兽”那毛茸茸的爪子抓住了江波涛的前襟,直接将他摔到了地上。
      “我劝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不要招惹童童,”也许为了让自己有足够的威慑力,赵鑫宏又咬牙切齿地轻声说出了后半句话:“趁着你的哨兵现在还安然无恙。”
      不甘示弱的江波涛原本想与赵鑫宏扭打起来,但后者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他被牢牢地压制着,根本无法反抗。又乍听见赵鑫宏提起周泽楷,言语间似乎是要对他不利,江波涛条件反射地下了死力气去反抗,只可惜他的挣扎完全无济于事,最终他只能又气又急地吼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别动小周!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啊!”
      “冲你来?”赵鑫宏嗤笑一下,“帮帮忙啊,你现在就在我们手里,有什么资本来为别人出头?”
      长桌边的丁梦蕊将丁童抱在怀里,她一边慈母般轻柔地安抚着他的后背,一边又从眼里透出无限的鄙夷来:“所以我才看不起你们这些被驯化的向导。”
      “你们活该被‘肃清’。”

      周泽楷曾经以为,失去江波涛,对于他来说会是一件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他以为自己会发疯,并且疯得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都要厉害。
      训练营的教官曾经无数次地告诫过他们,对于一名哨兵来说,失去向导,几乎就意味着世界末日的来临。他不再是天之骄子,不安与恐惧将成为他的影子,悔恨与苦痛也将伴他终身,他必须用软弱的泪水来哀悼搭档与自己,因为最终疯狂会为他扣下通往死亡的扳机。
      教官反复的声色俱厉,再加上那些血淋淋的惨案实例,让“保护向导”这件事几乎变成了刻印在每个哨兵血液中的条件反射。
      周泽楷在哨兵训练营学习了九年,十八岁毕业后正式加入东塔。作为特殊且稀少的多能力者,周泽楷在靠着通用型向导素镇静合剂捱过了极为煎熬的一年后,才等到了能够与他适配的江波涛。他对这个眼睛里藏着碧波春水的大男孩一见钟情,想着这就是他将要花一辈子时间去保护的搭档,周泽楷的内心忽然就充满了无限的欢喜与勇气。
      江波涛像一股纤细的流水,蜿蜒而至,悄悄地滋润了周泽楷的整个世界。他带走了周泽楷的梦魇与痛苦,让他可以安心的活在当下,哪怕他们身边充满了不能见人的枪林弹雨与无人察觉的血雨腥风。
      他们搭档了六年,也相爱了六年。
      江波涛很优秀,从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到险象环生的龙潭虎穴,他始终陪在周泽楷身边,不遗余力地做着向导的本职工作,不求回报地给予周泽楷无限的体贴、包容、支持与安抚。以至于周泽楷有时候会生出错觉,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保护好江波涛,保护好他的向导。
      但是他错了。
      疏忽大意的周泽楷把他的向导弄丢了,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与江波涛建立了六年之久的精神链接也被轻易地切断。
      在被赵鑫宏强行注入的静脉麻醉剂药效退去后,失去精神束缚的周泽楷彻底进入了感知过载,他的□□失去了控制,开始无目的的大肆破坏,而他的意识则沉进了自身搭建的精神图景里——这是哨兵精神彻底崩溃前的最后一道防线。
      周泽楷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等待着他的向导来接他,但是江波涛一直没有来。
      陷入狂化后的周泽楷没有得到向导的及时安抚,这让他的精神状况开始急剧恶化,与之相对的,他的精神图景也开始逐渐崩塌。周泽楷明白,当精神图景内所有的一切都坍塌殆尽之时,他的灵魂也将彻底迷失,他会被毫不留情地处决掉——不管作为哨兵的他曾经拥有多么高的个人价值。
      所幸,他的精神图景最终没有被灵魂黑洞吞噬。
      周泽楷熬过去了,他熬过了由于精神链接被骤然切断而引起的狂化暴走,熬过了漫长的感知过载,他挣扎着从残破的精神图景里醒了过来,重新掌控住了自己的身体。
      没有摧胸破肝,也没有寸心如割,在撕裂灵魂所引起的狂风暴雨过去之后,所残留下来的,只有死寂一般的麻木。
      周泽楷坐在警部总部特别监区的单人牢房里,他的眼神仿佛失了焦,只是呆呆地盯着地上的某个点,他的四肢被约束衣牢牢地束缚着,空气中弥漫着恶臭的抑制剂味道。
      由于失去了江波涛利用精神链接对他进行的感知限制,周泽楷的五感重新变得异常敏锐起来,外界带来的信息洪流开始不断地冲击他的感官。
      血液流动的声音、电流通过电线的声音、抑制剂被雾化喷出的声音、钢筋在墙体里膨胀的声音、飞虫振翅的声音、肢体触碰的声音、水珠滴落的声音、树枝舒展的声音、电机嗡鸣的声音、塑料摩擦的声音……
      空气里抑制剂的气味、残留在约束衣上的消毒水气味、生锈的铁制品气味、中央空调的气味、干涸的血液气味、墙角积水的气味、腐烂的生肉气味、棉织品的气味、阳光的气味、杯中茶水的气味……
      光怪陆离,乱七八糟。
      不光听觉与嗅觉,周泽楷的触觉也正经历着一场灾难:约束衣的材质太粗糙,磨得他手腕疼;内衣不够柔软,他浑身的皮肤都在发痒;手臂上的数个针孔也在咆哮着疼痛;雾化的抑制剂正在对他的呼吸道施以针刑……
      若是换到平时,感官同时接触到如此多的外界信息,周泽楷一定会觉得这个世界想要逼疯他,并对此感到深深的不安与暴躁。
      但现在,周泽楷只是失了神般地呆坐在原地,任由这些铺天盖地的信息洪流去折磨他脆弱的五感。
      他已经许久没有被这样折磨过,都快忘记了这些自从觉醒为哨兵后,就无时无刻地煎熬着他的信息洪流。它们尖叫着、狂嗥着、狂风暴雨一般地朝周泽楷扑去,它们想要侵蚀他的感官,逼疯他的精神,最终撕碎他的灵魂,把他从里到外又毁掉一遍。
      然而周泽楷仿佛身处于台风眼,任由信息的洪流在他身边肆虐叫嚣,他仍旧只是平静地坐着。直到许久之后,他终于支撑不住地闭上了眼——闭上眼后,迎接周泽楷的也不是黑暗,而是五颜六色的斑驳光影——他累了,想睡一会儿。
      周泽楷直直地仰躺下去,后脑勺砸在并不柔软的床铺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而约束衣后繁琐的搭扣则压在他的脊背上,疼得钻心。
      半梦半醒间,周泽楷听见了“仇澜”带着笑意的声音:“你来了。”
      作为异种的“仇澜”应该被关在距离他很远的其他监室里,但在耳力无比敏锐的周泽楷听来,她仿佛正舒展着枝桠,端坐在他面前。
      “看来,我看人的眼光还不错,”“仇澜”轻笑着,语气是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你果然会背叛他。”
      她话音刚落,就有男人发出了一声嗤笑——周泽楷认得这个声音的主人,是白星——白星的声音里也带着笑意:“汤夫人,你不也是吗?”
      因为白星的话,“仇澜”的声音听上去笑意更甚:“我是被他抛弃了,你却是主动反正的。”
      “毕竟我当了快二十年的哨兵,又为警部效力了八年,再是怙恶不悛下去,那才是真的对不起我这三十多年的‘编制内’了。”白星义正辞严地说完,却又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你已经‘对不起’了。”“仇澜”淡淡地说,伴着些许发丝摩擦的声音,周泽楷能够肯定,她刚刚又撩了一下刘海:“我还以为你也会被关起来。”
      白星自嘲地笑笑:“我在停职接受调查,以及,就算把我关起来,我的能力可是‘瞬移’,虽然汤君浩掌控不好,但我自己用起来还挺游刃有余的。”
      “别提君浩。”就如同先前接受询问时那般,只要旁人一提到汤君浩,“仇澜”的声音里就免不了的带上了悲伤,看来她是真的很爱这个她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我不提,他就会活过来吗?”白星说,“他把我的能力‘复制’给了汤君浩,就相当于间接把他送上了不归路。那小子自己也不好,玩什么不好,玩毒品,结果刚觉醒就得意忘形,一下子就失控了。”
      “……你特意过来,”“仇澜”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攻击性:“就是为了挑衅我的么?”
      “那倒不是。”白星意味深长地道:“我是来给我们‘唯一的希望’打点气,否则等他自己振作起来,这个世道怕是已经翻了天了。”
      “是吗?小子?”虽然刚刚白星的声音在周泽楷听来就已经足够清晰,但这一次,他是真的出现在了周泽楷身边:“小子?醒醒,别装睡了,你睡不着的。”
      周泽楷张了张嘴,仍旧闭着眼睛轻声嚅动道:“……前辈。”
      ——声带摩擦的声音太响了,以至于周泽楷有些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
      “小子,认清现实。”白星蹲在周泽楷的床边,他想伸手拍拍他的脸颊,但又怕伤到此刻五感极度敏感的周泽楷:“你的向导还没死呢,现在就颓废还太早了一点。”
      周泽楷睁开了眼,随即他转转眼珠,看向了一脸戏谑的白星——他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却又额外的获得了很多他并不想知道的信息:白星的眼球上有很多红血丝,眼袋下也有细小的脂肪粒,证明他这几天没有睡好;他的嘴唇很干,轻微发乌,似乎是没有好好吃饭;面色暗沉,脸上很多地方都长出了细微的皱纹,看起来白星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啊……”太多的额外信息让周泽楷不可自制地感到了疲惫,他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重新闭上了眼,同时用气音抱怨道:“……够了。”
      “小子,你都已经撑过了感知过载,”白星见他这样,语气里忍不住就带上了些许的调笑:“信息洪流对于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了吧?”
      周泽楷自顾自地闭着眼,并不接白星的话茬。
      白星叹了一口气,道:“来,我教你。这个房间里的抑制剂浓度只有标准剂量的一半,你应该还有力气支起精神屏障,别用太多的精神力,范围也不用太大,主要集中在头部就行了。”
      周泽楷默不作声地躺着,似乎并不打算听从白星的建议,不过后者很快就欣慰地勾起了嘴角——因为周泽楷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一些,将精神屏障集中在头部让他感觉自己戴了一个厚重的潜水头盔,虽然愚蠢,但也确实帮他隔绝了外界大部分毫无意义的信息洪流。
      “好些了吧?”白星笑笑。
      周泽楷应了一声,然后他轻声地问道:“前辈,这么多年,你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是啊。”白星说,“我比你还难熬一些,毕竟我的向导是真的回不来了。”
      他话音刚落,这间单人监室里就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所以,你背叛了我们。”许久,开口打破沉默的是周泽楷,“是吗?”
      “是‘背叛过’……算了,这听起来像是在狡辩。”白星自嘲地勾勾嘴角,“我确实做了错事,也不打算为此辩解什么,我有我自己的考虑。我既不后悔当初帮‘他’做了内应,也不后悔现在迷途知返,重新回归正道。”
      “那你可以告诉我,”周泽楷盯着白星,语气里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恨意,“你们口中的那个‘他’,到底想做什么吗?”
      “可以。”蹲久了的白星觉得腿有些麻,他站起身,在周泽楷的注视下做了几个伸展,最后轻松地道:“但是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部分,毕竟‘他’并没有完全信任我。”
      见周泽楷的表情似乎是默许了他的说法,白星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后道:“你想从哪儿听起?”
      “我的向导在哪?”这是周泽楷此刻最关切、也是最想知道的问题。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撒谎,所以你不必对我使用‘制裁’来验证真伪。”白星说完,又补了半句:“哦,我忘了,你现在也用不了。”
      周泽楷沉默了。
      “但小江肯定在‘他’手上。”白星深吸了一口烟,道:“放心,在目的没有达到之前,‘他’不会对小江不利的。”
      “‘他’有什么目的?”
      “我以为你知道?”白星对周泽楷的追问感到了些许讶异,“你不是已经从小江那里知道‘1v1计划’了么?”
      周泽楷嚅嗫了半天,最后他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纯粹’。”
      “没错,‘纯粹’,”白星点了点头,“只不过现在‘他’的目的,叫‘肃清’。”
      这两个词在周泽楷听来其实并没有区别,只是后者更加傲慢与疯狂。
      “……‘他’到底是谁?”周泽楷觉得自己的喉咙因为愤怒而开始有些发干,“我想知道他的名字。”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叫季康明。”白星说着,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烟气,尼古丁的味道飘散到了空气里,混合着恶臭的抑制剂,刺激得令人反胃。
      “而现在‘他’的名字,叫汤健博。”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