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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 101 章 ...

  •   自那日山中一怒,而今情怯犹疑。榭淮这些时日日夜奔忙,何尝不是一种逃避之姿。他心中再说不上什么爱恨情仇,只是觉得可悲及造化弄人。若要追根究底,自己所作所为又有几分对与错?
      江府老管家正巧在府门查问,见了榭淮立刻迎了下来。榭淮说自己另有落脚的去处了今日是来取籍册的,老管家怔了片刻道自己去取,让榭淮去淮园等他。
      榭淮和飞花慢悠悠地往淮园走,他当日被带进来时知道自己这一生怕是没有什么长久之数,便打定主意死也要死在这魂牵梦绕之所,只是没想还不及三年自己先要离开。飞花看着榭淮,似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不舍,可最终只窃见一丝隐忍下的平静。
      三月节刚过,日头正盛可不知为何却让人觉得寒凉。榭淮远远便看见了院中的江唤行,他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不知是睡了还是在养神,眉头蹙着,脸颊也绷得有些紧。腿上倒是盖了件薄被,手边小桌上还放着个青玉碗,。
      榭淮处置郊外庄子之前同冀梅染见过,冀梅染对于他们分开的事有些意料之外也有些意料之中,榭淮本来害怕他大哥追根究底,冀梅染只是说了些江唤行告病日久,连皇上都命御医前来诊治的近况,便也没再问什么。秽除的厉害便是青苍与栖梧都有所顾忌,江唤行能活下来只不过是托伏城和飞花的福罢了。
      飞花等了一会儿见榭淮只站在门口不进去,偏头见榭淮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 “干……干什么。”
      榭淮笑着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头道:“谢谢。”
      这会儿从屋里跑出一个小人儿来,颠儿颠儿地连蹦带跳,是恬恬。伏城随后也从屋里追出来压着声音道:“又偷懒,等大人醒了要查你功课的。”
      恬恬哼了一声一下扑到江唤行腿上,抓着他手摇晃道:“爹爹不要睡!爹爹陪我玩!”
      江唤行的药里有安神镇痛的成分,恬恬这一扑不知碰疼了哪里,倒是让他自梦魇中醒了过来。恬恬听他哑着嗓子唤自己名字,赶忙从一旁倒了茶水来双手碰着道:“爹爹喝水。”
      江唤行笑着接过放在一旁,弯腰把她抱上了膝头,一抬头这才看见了榭淮。

      恬恬觉得江唤行抱得太紧,扭来扭去顺着江唤行目光也看到了榭淮。她被养得乐天又粘人,这么些日子没见到榭淮也不认生,对着榭淮张着手边笑边叫道:“小淮!小淮!”
      江唤行收回目光看着她有些无奈道:“不能这么叫,要叫叔叔的。”
      小丫头有些不满地撇了一下嘴:“爹爹就是这么叫的。”
      江唤行撤掉身上的薄被抱着她欲起身,伏城赶忙上前接过恬恬,然后不着痕迹地扶了他一下。
      江唤行头重脚轻地出了一身汗,有些不好意思地在衣摆上蹭了蹭,这才把手伸出来要来牵榭淮。榭淮站在他一尺之遥,看着他有些苍白的手,欲动未动。“我今天是回来拿籍册的。”
      江唤行愣了好久才收回手轻轻道了一声:“好。”他有些茫然地坐回椅子里,想要喝水却又手忙脚乱地把碗碰撒了。
      水顺着桌边流落地面,他几次想开口求榭淮别走,可他知道榭淮的性子,也没忘榭淮当日初知真相时跟他说的话。但事已至此他除了一瞒到底哪敢吐露分毫,只可惜天从不遂人愿。可就算重来,他还是会如此。
      “恬恬……你也要带走吗?”
      “爹爹?”
      小丫头明显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他看了看榭淮,从伏城怀里挣脱出来紧紧抱着江唤行道:“爹爹别不要我,我会认真写字的。”
      榭淮突然想起来年幼时的自己,求他娘不要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里,也是应承了好多事,可最终仍旧是一个人从天明到天黑,夜来起风带来的任何声响都能把他吓得哆嗦哭喊。他别过头去,如今局面真真是自己一人造成,是他想借着孩子的纯真紧紧抓住江唤行,让他身后有个放心不下,就算到那万一时刻也好有什么能牵绊住他。
      榭淮再难呆下去,道:“恬恬先留在这里,有……有伏城照料我很放心。”
      他说罢欲走,江唤行赶紧叫住了他。“你若得时间便多回来看看她,我不会让你碍眼。”
      榭淮行至园门又听他嘱咐道:“照顾好自己。”

      榭淮出了江府,身侧只余一个飞花。飞花知道他心有不舍,拽着他停下道:“要不我们别走了。”
      榭淮稳了稳心绪道:“怎么了?”
      飞花也不清楚缘由,只是觉得江唤行再不好也会舍命护着榭淮,可栖梧和白舒长还有那个李焽凤,是非之人惹是非,是非之地岂能长久。
      “你不对劲,榭淮。”
      榭淮冷不丁被一语道破心中隐晦不由心虚道,“怎,怎么。”
      飞花打量着他最终叹了一口气挽着他手臂道:“反正我一直跟着你,我会豁出性命保护你。”
      榭淮还没被人这么义正严词地表忠心过,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做什么突然这么严肃。等我把事情解决完,你就能回大泽了,你想不想栗子姨他们?”
      飞花认真地想了想道:“我们精怪不像你们那样多愁善感,活得长久所以生死离别也见得多。可是要是让我能再见师父我也会很高兴,这应该就是思念吧。”
      榭淮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二人出了奉紫街便见栖梧已经等在路口,虽他头戴帷帽榭淮仍有些紧张,冀梅染一直没放弃对他的搜查,此时真相尚不明了还是要顾忌一些才好。
      栖梧淡然道:“阿白怕你出事,他又毛手毛脚地怕添乱。再说……”,他远远望着冀府道:“若真是因我,引咎偿命也是应当。”
      榭淮心中有太多不解一时半刻也不知如何捋起便道:“我们还是先回小院去,这里人多眼……”
      忽而从远处传来大队人马的行进之声,街上众人纷纷退避。栖梧拉住榭淮至一旁角落阴影中,榭淮见那对兵马整整齐齐地竟直直拐进了奉紫街。
      奉紫街内唯江冀两府,百姓皆知其为重臣府邸平时都不敢入内,此时生了看热闹的心也顾不得其他便一哄而入。榭淮瞪着眼睛眨都不敢眨,栖梧见此一步挡在榭淮身前道:“不要急”。
      榭淮抬头望着他,抖着嘴唇半晌才道:“我得去看看。”
      栖梧摘下帷帽扣在榭淮头上,又从不远处地上捡起一顶不知是谁的破旧斗笠压在头上:“见机行事。”
      三人于人群中低调前行,听得众人议论纷纷说的皆是关于冀梅染和冀源。前有户部尚书父子卖官鬻爵贪墨败度,这又眼见军侯父子行将入狱一朝倾覆。看热闹的不嫌乱,忧天下的表不齿。榭淮恍惚间似是行走于故渊之上,脚下沉重非常似是要被什么拽下去。
      栖梧一把拉住榭淮低声道:“别乱,跟紧我。”
      榭淮哽着嗓子说不出话红着眼圈点了点头,随栖梧站进了府门西侧的人群中。
      率先被押出来的是冀梅染,那些人对他还算客气并未动手脚,只让他自行走着。榭淮紧紧盯着自家大哥气也不敢出,生怕一放松他大哥就不见了。
      忽然人群中发出惊异之声,榭淮看去才见后面抬出了一个人。可或许那不应该再称作一个人,他身上覆了白,已然是一具尸身。
      栖梧只手攥住榭淮手腕将他圈在怀中,他察觉榭淮僵着身躯抖得厉害。
      人群中各种谣言流传,有人笑道:“这小冀大人倒是个人物,竟然连自己爹也下得去手。”
      旁边有人好奇地往上凑,也有人嗤笑表不屑,这时有人附和了一句“冀侯通敌,他这么做没准还能求得天大的荣华呢。”一时哄笑声一片。
      “胡说……”他要割了这帮人的舌头让他们闭嘴。
      栖梧不知榭淮怎的突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只得更用力地圈住他。榭淮挣脱不开慌神间觉得自己拨开人群走到了冀梅染身边,“大哥……”
      冀梅染在要步入囚车时不知怎的回头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榭淮。他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痛楚来,他十年前护不住榭淮十年后最终也没护住冀家,只可笑他那些日日夜夜的自以为是,不外乎反衬了自己的幼稚天真毫无长进罢了。
      冀梅染自然也看到了榭淮身后的栖梧,他恨是真恨,可也在想他当日许是真的为榭淮好。这些年这些事,没有哪一件是顺心如意的。生死之前,活着的人才是最值得的,想到此他深深看了一眼栖梧后便转头坐上了囚车。

      人群作鸟兽散,榭淮觉得没力气可仍强撑着推开了栖梧踉跄向前。
      “要去哪里?”
      榭淮恨声道:“找李焽凤。”
      栖梧怔了一下,虽然他深知李焽凤是什么样的人,可是此时去找他也算是最便捷的办法。
      榭淮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要去求他?”
      榭淮问完见栖梧不由绷紧了身躯又觉得讽刺,“如若他敢伤我大哥分毫,你我日后定当刀剑相向。”

      江唤行在府门望着榭淮远走的背影,他听到动静出来只看得囚车内冀梅染正襟危坐的身影。
      “我还有多久才能好?”
      “大人……”
      江唤行看着伏城道:“便是不为榭淮,那也是我大哥我朋友,我总不能看他命悬一线却连家门口都走不出!”
      伏城沉默半晌才斟酌道:“可是……”
      江唤行笑了一下,“看来是有办法的。”
      办法自然是有,可定是弊大于利的。
      江唤行见伏城仍旧犹豫只道:“此事怕是祸根仍出在我身上,若是榭淮出事,我绝不独活。”

      李焽凤这些时日也过得焦头烂额,似乎那日后院“起火”就预示着今日腹背受敌。他自年幼便知权势压人,虽仗着皇子的身份日子过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他知道这一切都仰仗他父皇对他母妃的宠爱罢了。他当日受童皇后迫害命悬一线,可笑他父皇最终也没把那毒妇如何。他母妃为保他平安才苦求得来一个把他送出京的机会,他是在大泽过了几年平安日子,可他母妃于宫中饱受欺凌却又有谁来维护她。流言四起,他执意归京,躲又岂能躲得过?兵者无所顾,故自回京后便有意拉拢冀家,同冀梅染也算是少时交好。后来冀源突然一病不起,他更是着意提拔冀梅染做到防御使,以图日后。
      本以为早做筹谋已是万无一失,可开年后不知兵部尚书胡炽从哪里知晓他当日调遣私军奔赴大泽的事,证据确凿一纸弹劾递到了御案之上,这才牵扯出冀梅染当日除了“明着”领了他的私军,背着他还调了一队冀源的旧部先行。缘由如今倒是不难猜,自然是妄图率先寻得他弟弟归来。李焽凤历来极为信任冀梅染,可冀梅染此举却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他自然是希望通过冀梅染获取冀源多年的势力,可若那些势力不听自己使唤无异于养虎为患。

      李焽凤看着面前脸色煞白的榭淮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丝痛快,这人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原来遭逢大难不也像个小兽一样急得六神无主。
      “这是你第二次拿刀指我,上次算是无心,这次可是有意,事不过三……”
      “放了我大哥!”
      李焽凤倒是真觉得可笑起来,“拿人的也不是我,何来放与不放的?”
      榭淮怒火令秽除躁动不已,他甚至生出了恶毒的想法,如若提着李焽凤去换人,凭他的身份自己好歹能搏出一丝希望来。
      栖梧见此挡在李焽凤身前道:“不可。”
      李焽凤本来还得意于栖梧的回护,待见榭淮手起刀落一把推开栖梧道:“小心!”
      众人没想榭淮真欲夺其性命,仓忙抵挡间皆多有损伤。白舒长的舒长剑被秽除拦腰斩下,连带他整个人都不由跪到了地上。刀锋越过剑身,他回头吼道:“谁来帮我一把,我这肩膀都要废了!”
      飞花上前,可他面对榭淮生怕出手没个轻重故而左右顾忌,犹豫间被秽除带倒在地再难起身。栖梧见此越至榭淮身后,却在碰到榭淮的那刻不知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又是这种感觉!他不及多想,急速扼住榭淮脖颈,榭淮本已心神具乱,挣扎片刻便软绵绵地倒了下来。栖梧上前迎他入怀,偶然从已散乱的衣领见瞥见一抹青灰之色,他一下子似想到了什么,扯开榭淮衣衫赫然见他颈后是一方鬼脸。

      白舒长从未在栖梧脸上见过如此悲切的神色,毕竟他从未见过他师兄绝望。可还不待他细看,栖梧已经拦腰抱起了榭淮。他将榭淮放到床上,又用衣袖擦了擦他的脸。他觉得榭淮对他来说就像是吹进故渊的一缕清风,把那些沉痛过往都涂抹得平淡了。他又低下头凑近了些,可又像是怕惹榭淮厌烦般退了开。
      白舒长凑上前来欲探榭淮脉象也被他一把推开,他回身走向李焽凤,李焽凤初始被吓得求饶,直到被他从地上拎起来时才想起自己要逃。待他看见栖梧拉起自己手臂把自己高高挂起时已然昏头到口不择言厉声吼叫,“你敢伤我!你竟然要伤我!从没有人敢伤我!”
      白舒长眼见栖梧划破李焽凤手臂,任他如何挣扎也不得逃离。栖梧取过一只茶碗,待充足之后一把甩开他道:“滚。”
      李焽凤躺在地上,他这么多年也没受过这般虐待,一时心中极尽委屈,妄图像以往那样哭闹一场,换来栖梧的一声叹息及原谅。可这次他只见栖梧端着茶碗望着榭淮,目光柔和间有隐含着水光,此刻他才不得不强迫自己面对一个现实,覆水难收。
      栖梧坐在榭淮身边想了想,然后饮尽碗中之物俯身哺进了榭淮口中。或许只有依靠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才能同榭淮亲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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