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花：倒写山河令》Aomia

3、一个怪人

　　“小兔崽子你醒了？”那人依旧没有抬头，吃完后又开始整自己的的衣衫。

　　周子舒没有回答。他一是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回答的必要性——他已经整整醒了一刻钟了并且整整盯着那人看了一刻钟。二是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气回答，回答的语气取决于这人是敌是友，眼下不仅不知敌友，他甚至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在自己房间大吃大喝的人。

　　那人也不在意他是不是得到了回答，接着就说：“你急火攻心内息出了岔子，要不是我即使赶到，哼，你这会子早都伤了元气了。没事儿，我给你顺了顺，已经无大碍了，一时半刻起不来是正常的，醒了就好。你小兔崽子命大啊。”
　　周子舒依然没有回答，他这次是想回答的来着，却被最后那个“小兔崽子”生生憋了回去。

　　这人看起来比他师父年轻不少，也年长不了自己太多，两句话已经说了两个“小兔崽子”。

　　这人听不见动静，终于抬眼看了看周子舒。他眼睛很亮很有神，好像扫一下子就把人看了个透似的。

　　“哑巴啦？”
　　周子舒等了那么一小会儿，他在等那个“小兔崽子”。好在这人这次没说。

　　“我师弟们呢？” 周子舒说话的声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眼前这人不明身份，自己又躺着不能动，他想尽量中气十足地说话，好歹撑起些面子，可攒了十成的力，说出来的却依然是气若游丝。
　　那人好像不仅看透了他的心思，还故意要戳穿了似的，斜眼看着他笑了一声，笑声中明显带着几分嘲弄。周子舒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得。他拧过头对着墙不看那人。此刻身上好像有劲儿了一些，头也没那么沉了。
　　“都好端端的在屋里杵着呢！一个个笨头笨脑的，烤个鸡都不会！”

　　周子舒的心终于定了定。他想这人应该没骗他，他们的确没一个会烤鸡。
　　“那敢问……”他在心里在权衡，该如何称呼这个人。只是这种权衡也不需要多久，他想到“小兔崽子”“笨头笨脑”这样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又是谁？”
　　那人似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不满，依旧是那似嘲笑似挑衅的表情：“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半死不活的。等你明天胳膊腿儿能动弹了再说吧！” 说完就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旋即就听到院子里中气十足的大喊：“再去给我烤两只鸡！”

　　“这人多待几天，山庄周遭的黄鼠狼都得饿死。” 周子舒心里说。

　　“师兄，师兄！”周子舒心里一颤，那是九霄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声音。
　　果真一转头，九霄已经跑了进来，趴在床头，眼眶红红的拽着他的胳膊不放手。

　　九霄是师父的独子，小子舒三岁，从小像依赖亲哥哥一样离不开子舒。无论子舒走到哪里，他都跟在屁股后面，他很听话，虎头虎脑的很可爱，子舒也很爱带着他玩。师父在时总说，子舒把九霄惯得不成样子，小小的委屈就哭鼻子。可周子舒就是见不得九霄哭鼻子，从小就是，九霄眼眶一红，周子舒就什么都答应下来。
　　此刻九霄趴在床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周子舒心里刀割似的难受，九霄才十五岁啊，还是个孩子，就要经历这些，自己没有照顾好这个弟弟。想到离世的师父师娘，更是心如刀绞。他强忍着眼泪，轻轻摸着九霄的头，就像师父小时候摸着自己的头一样。

　　“男子汉可不能哭鼻子。”这是周子舒第无数次对九霄说这样的话。只是他每次说的时候，语气都湿漉漉的柔软，每次九霄听到这样的语气，就好像知道自己被师兄捧在手心上似的，哭得更加伤心。
　　“师兄……你都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我以为你……，师叔师伯们都不在了，都没了，你要是也不在了……”
　　九霄哭得已经上不来气，紧紧抓着周子舒的胳膊不放手，好像稍微一松手，就再也抓不到了似的。
　　周子舒的胳膊被抓得生疼，但他一动也没动，他也害怕自己稍微一动，就会让这个孩子更加不安。 “那你看看，我这不没事儿吗，你别哭了，抬起头来看看，师兄这不好好地跟你说话着呢吗。” 周子舒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凄凉与可笑。师叔伯们都战死了，他却还好好的，像个废物躺在这里，而自己这个废物，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还能挡在九霄前面多久，挡在这八十个人前面多久。
　　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九霄还在，八十个人都还在，自己不能消沉。

　　他欠了欠身子，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九霄赶紧扶住他，用自己的身子支撑着他。子舒只觉得九霄的身板单薄得还像个孩子，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压坏，于是自己又咬牙使了使劲，终于勉强靠着墙坐起来了。
　　师父走的那一年，九霄才十三岁。师娘整日郁郁寡欢缠绵病榻，没半年的时间也追着师父去了。十三岁以来九霄的胃口总是不好，个子长了不少，身子骨却依然单薄。周子舒总希望他能多吃一点，可无论怎么哄怎么劝，找多好的郎中调理总不见效果。想到这里，周子舒又轻轻叹了口气。他身后都是一些羽翼未丰的孩子，他有几条命才能拼了护他们周全。

　　九霄努力扶着师兄坐着，还止不住断断续续地抽噎。周子舒轻拍着他，直到他完全平静下来。
　　“师叔伯们都入土为安了吗？”
　　“都安顿好了。是叶前辈帮忙打理的。”
　　“叶前辈？什么叶前辈？”
　　“师兄你不知道吗？你刚还和他说了好久的话，要不是他到的及时，你还……”
　　见九霄又要红眼圈，周子舒赶紧挤出个笑容轻声说：“那还没来得及谢他呢，不知道他是那里的前辈？”
　　“师兄，他是叶白衣啊，是长明山剑仙叶白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