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夜晚奔去》海晏清河

9、第九章

　　可能是不善于在他人面前露怯，汪壬川即使酸了眼睛也强忍着往回咽，一点示弱都不肯。他紧握右拳，指甲深深陷入手掌，留下了鲜红的印记也没有松开。

　　徐淼抬手放在他后颈，拇指轻柔地抚摸着，以示安慰，却也一句话不问。

　　“没事，我没事，又不是小孩儿。”
　　大约过了几分钟，汪壬川才逐渐平复心情，他呼了一大口气，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从身体里呼出来。

　　“嗯。”徐淼也懂，抚摸的手指从后颈慢慢移到耳后，像挠小动物似的，说道，“去个地方，去不去？”

　　汪壬川这才把头抬起来，和徐淼对视。
　　他眼睛和哭过很久一样，有点肿，又有点红。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好像多了一丝柔软在里面：“去哪里？不是去吃饭吗？”

　　“地方我们去了就知道了，”徐淼又将手指按在汪壬川的眼皮上，“天气太冷了，眼睛都冻红了。”

　　“对，都怪天气。”汪壬川逐渐恢复了活力，等徐淼的手指移开，自己又揉揉眼睛，“那就去吧，我现在有点吃不下，你呢？”

　　徐淼说：“我也是，我本来就不太饿，那就走吧，跟着我。”

　　*
　　两个人前后脚跟着，绕过学校的教学楼，从后门的小道走了大概几百米，穿过小树林的时候，汪壬川显然有些不自在了。
　　“你要带我去哪啊？”他问道。

　　“快了，别急。”徐淼其实走的并不慢，语气却漫不经心，调侃道，“怕我把你卖了？还是怕我...先这样，再那样？”

　　汪壬川说：“怎么可能！你一个‘小瘸子’，还能把我怎么样？”

　　“嗯。”徐淼回答。

　　“怎么感觉你好像在逗小孩儿？”汪壬川问。

　　徐淼微微带着笑意：“可不就是吗？才发现？”

　　话音刚落，两人就穿出了小树林，不远处竟然有一间屋子，两层高楼，门前还有个小院子，几只小猫在草丛里卧着，听到渐进的脚步声也不怕生，斜起眼睛瞄了一眼，又继续睡。

　　汪壬川算是惊讶到了：“卧槽！这是——别墅啊？！！”

　　虽然这间房屋从外观看来不算新，甚至有点旧，但是放在北城这块，十几年能买得起这种房子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

　　徐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在汪壬川面前转了转，说道：“眼睛别瞪那么大，进来吧。”说着，打开了大门。

　　“.......”汪壬川跟着进去，眼睛四处观察着，这房子里面的装修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和普通房子一样，“你，不会是个隐藏的大富豪吧？”

　　徐淼听了手里一愣，转而开起玩笑：“是啊，你这下‘羊入虎口’了。”

　　“滚吧，”汪壬川笑骂，“别这么恶心人啊。”

　　徐淼说：“开个玩笑而已，你想喝点什么？”

　　汪壬川轻轻推了下徐淼的肩膀：“哎呀，太客气了！可乐有吗？”

　　徐淼转身去厨房，打开冰箱，朝他问道：“百事还是可口？”

　　“可口，不会真有人喝百事吧？”汪壬川的声音由远及近，跟着徐淼也来到厨房。

　　“我。”徐淼拿了一瓶百事一瓶可口，立起身子，递给身边的人，“只有冰的，凑合一下喝。”

　　“没事儿，”汪壬川摇了摇瓶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就带我来你家？你爸妈呢？”

　　“嗯......都不在这边。”徐淼也喝了一口，继续说，“我主要想带你来天台，就在这上面。”

　　汪壬川看着徐淼，心下不清楚他家里的情况，防止不小心踩到禁区，就及时转移话题：“哦，好啊，那我们上去？”

　　上了楼顶，其实比汪壬川想象中的破一点。
　　他觉得这里应该是装扮成小花园一样，就像很多电视剧里的那种富商家里，有一个浪漫的小天台。
　　但实际上——
　　这里在墙壁的缝隙都长出了枯草，裂纹纵横交错，角落里的灰尘清晰可见，冬日潮湿寒冷的气息迎面而来。

　　汪壬川挠挠头：“这......”

　　徐淼看着汪壬川的表情变化，了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在我小时候这里不是这样的，只不过后来没人打扫罢了。”
　　他指着远处的一个角落，“原来这边有一个秋千，现在基本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汪壬川突然觉得很悲伤，任何东西在时间下都是可逝去的，谁也阻挡不了。

　　“小时候经常在这边玩，”徐淼说的时候背对着汪壬川，“现在没事其实也会在这里站站，这边风景很好，能看到很远的地方，还有太阳。”
　　他停顿了一下，又抬头看看天，“可惜，这会儿被云遮住了。”

　　汪壬川也顺着他的视线向远处望去，因为北城没有什么特别高的建筑，所以即使在天台这个高度也仿佛能看到整个城市的样子。远处的天很蓝，云层虽然遮蔽了正午的太阳，但是依旧能看到从缝隙之中透出来的光。

　　“还挺美的，”汪壬川笑着说，“我原来住的地方从来看不到这些景色。”

　　“是吗？”徐淼喝了一口汽水，“这里很安静，也算是我的秘密基地吧。”

　　汪壬川稍稍倾身，看到楼下的猫咪仍旧安稳地睡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我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吗？”

　　“是。”徐淼虽然没有特别大的表情变化，但是整个人没有平时那么生人勿进，“我还没带别人来过，其实之前......”
　　他突然停顿住，不再往下说。

　　“之前？”汪壬川疑问。

　　“之前有个很好的朋友，说是要带他来，不过后来也没机会了。”徐淼拿起汽水瓶，往汪壬川的撞了过去，气泡在瓶口泛滥，又破碎，“庆祝一下？”

　　“有什么好庆祝的？”汪壬川虽然嘴上这样说着，手里的可乐还是迎合了上去，“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我的？”徐淼挑眉，“我可什么都没做。”

　　汪壬川说：“你不是想安慰我吗？”

　　“嗯，”徐淼回答，“你刚刚的样子，怎么说，像只被雨淋了一身的小狗。”

　　汪壬川叹了口气，接上话：“看着可怜。”

　　“不。”徐淼摇摇头，看着汪壬川，微微笑笑。

　　“又逗我你，”汪壬川笑了，“哎呀，反正托你的福，我现在是想不起那些糟心事了，甚至觉得有点自由自在。”

　　徐淼问：“你喜欢听歌吗？”

　　“还行，我平时没事的时候才会听，但是这种没事的机会还是挺少的。”汪壬川解释，“你听吗？”

　　“我弹吉他你听吗？”

　　“啊？”
　　汪壬川听到这猝不及防的询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那就是听，”徐淼拍拍他的肩膀，“我下去拿，稍微等我一下，马上就上来。”

　　***
　　没过一会，徐淼就背了一个黑色的背包上了楼，他将吉他包的拉链拉开，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朝着汪壬川说：“过来。”

　　“来了。”汪壬川坐在他对面，歪着头看徐淼调弦，“没想到你还会弹这个，好像和你整个人......不太搭。”

　　徐淼解释：“无聊的时候学的，一个人没事干，就找点乐子。”

　　汪壬川问：“要弹什么？”

　　“五月天，《知足》。”徐淼将吉他放置在腿上，随意用手指拨弄，“听过吗？”

　　“当然。”汪壬川点头。
　　其实这首歌汪壬川很久之前就听过，初次听的时候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后来，他不敢细想这些歌词，总觉得像一根根绵软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心口。

　　徐淼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

　　和汪壬川想象中的徐淼的声线不大一样，他一直觉得徐淼应该是那种烟嗓，唱起歌来带着点沙哑和沧桑，或者根本就不会弹琴唱歌。
　　不过汪壬川差点忘了，面前的这个人几乎和自己差不多一般大，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子。

　　“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才发现，笑着哭，最痛。”
　　最后一句唱完，徐淼没有停止拨弄琴弦，他像是随意地在结尾加了一段solo，不是炫技，在汪壬川听来，仿佛在和什么告别。

　　一曲终，两个人都不说话。

　　安静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徐淼将手放在琴弦上抚摸，却没触碰发出声响。

　　“很好听。”汪壬川说。

　　“嗯，好久没弹了，手有点生。”徐淼抬头笑笑，“感觉今天弹起来，很不一样。”

　　汪壬川问：“哪里不一样？”

　　“可能是有听众吧，好像吉他也知道有人在听它唱歌。”徐淼回答。

　　汪壬川似乎还沉浸在这首歌的意境里：“我第一次现场听别人唱这首歌，也觉得很不一样，你和原唱给我的感觉......怎么说，就很好听。”

　　“不用特意夸我，”徐淼又随意拨了琴弦，问，“你会唱什么歌？我可以给你伴奏。”

　　“不不不，”汪壬川立刻挥手拒绝，“我唱歌，虽然不跑调，但是也没什么调。”

　　“是吗？”徐淼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那我更想听听了。”

　　“别吧，”汪壬川立刻坐的离徐淼远了一些，“别人唱歌都是技巧，我唱歌全是感情。”

　　“下次，我教你。”徐淼伸手摸了摸汪壬川的头发，“不好听没关系，我会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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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汪壬川：很可怜吧？
徐淼：不，想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