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夜晚奔去》海晏清河

10、第十章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又一周过去了。汪壬川每天上课睡睡觉，或者发呆看徐淼写题，晚上去便利店兼职，日子过得还算顺利。
　　汪建国自从上次到学校来了一次就没再出现，和以前一样人间蒸发。
　　汪壬川也不指望他能够浪子回头，毕竟迟来的道歉和关心比杂草都轻贱，他不需要，也不想要。

　　“喂，”徐淼拿笔敲他的桌子，“报名吗？”

　　汪壬川正发着呆：“啊？”

　　“想什么呢？”徐淼问，“这么入迷。”

　　“没什么，”汪壬川调整了一下坐姿，问，“你刚刚说什么报名？”

　　“诺，”徐淼用下颌往前方示意，“来了。”

　　班长杨飞刚从讲台下来，慢慢悠悠地往汪壬川的方向走来，他手上拿了一张纸，像是想说什么，又犹豫着不开口。

　　“怎么？”汪壬川最看不得墨迹的人，“有什么事儿吗？”

　　“哎呀，”杨飞一听还以为有戏，神情都眉飞色舞起来，“就我刚刚说的，运动会！你参加不？”

　　“运动会？！”汪壬川重复一遍，又往旁边看了看同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回答：“没兴趣。”

　　“别啊，壬川同学，”杨飞一听就急了，“我和你说，你一看就是那种学习又好、体育又好、还能迷倒万千少女的人，你别浪费了这个好时机！”

　　“？”汪壬川疑惑，“我怎么不知道我学习好？”

　　“那你肯定是擅长体育了！参加吧！”杨飞就差握起汪壬川的手和他十指相扣了。

　　“你这什么逻辑......”汪壬川无语，“我真没兴趣......”说完，他用右胳膊碰了碰徐淼，对杨飞问，“你怎么不请这位大神？”

　　“我......我......”杨飞支支吾吾半天，才吞吞|吐吐来了句，“我不敢......”

　　“我腿不行。”徐淼给了杨飞台阶下，“你参加吧。”

　　“是啊是啊，参加吧，”杨飞一看连徐淼都帮忙劝着，还不死心，“你知道去年，老袁，被隔壁班老师气死，说什么‘你看你们班，学习学习不行，体育也不行，这群后进生让他们回家种地得了！’”
　　他模仿的惟妙惟肖，徐淼瞬间被拉回当时的场景。

　　杨飞继续说：“年级里只有老袁是自愿来带我们这些班的，其他老师都是被迫，谁不想带个学习成绩好又省心的班呢？老袁当时和那个老师差点吵起来，还被主任请喝茶了.....”

　　汪壬川想起第一天来见到的那个端起茶杯好像什么都很佛系的袁老师，竟然会为这种事情和别人吵架。

　　“汪壬川同学，”杨飞语气很恳切，“虽然这样有点道德绑架，但是今年运动会我们还是想给老袁挣面，虽然我们可能学习不太好，但是体育这种东西，努努力还是能前进一下的，毕竟你已经来到我们班了，对吧？”

　　“......”汪壬川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被说动了，自从汪建国欠高利贷、出轨那些破事开始，他就已经很久没有真的去享受校园生活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好吧，那行，纸拿来我报名。”

　　“好人一生平安！”杨飞乐呵呵地双手递上报名表，“谢谢谢谢！——”

　　“这儿吗？”汪壬川指了指靠下的位置，“就写名字？”

　　“名字和身份证号就行，”杨飞双手合十，“感谢感谢，非常感谢，然后你想报名哪个项目就在后面打勾，可以多选，最多不超过三个就行！”

　　“嗯.......”汪壬川的大致浏览了下项目，然后选择了跳高和400米两个项目，“好了，拿走吧。”

　　“谢谢谢谢！！”杨飞拿过表又冲上到下看了一遍，“好了好了，不打扰你们了！”

　　“他......这么高兴？至于吗？”汪壬川看着杨飞快乐到飞起的身影，疑惑不解。

　　“嗯......其实，”知晓内情的徐淼有点不太好意思开口，“你真的挺善良的。”

　　“啊？”汪壬川更疑惑了，“什么啊？你能说点我听得懂的吗？”

　　“刚刚他说的都是实情，但也并非全是，”徐淼解释说，“有一些添油加醋的成分的在里面，不过不能否认，老袁确实是个好老师。”

　　“......我怎么感觉我被你们给骗了。”汪壬川突然想后悔，“现在后悔——”

　　“来不及了，”徐淼笑着打断他，“你就好好参加就行，别的别管那么多。”

　　汪壬川瘪瘪嘴，双眼半耷拉下来：“早知道就不这么快答应了。”

　　徐淼换了一个坐姿，离汪壬川更近了些：“也没什么不好的，放松一下。”

　　“哎，等一下，”汪壬川好像想起了什么，扭头又问道，“杨飞刚刚说这个班都是学习不太好的，那为什么......”边说着，他边用手指指向徐淼，加重重音，“你，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徐淼转起笔来，“我是被‘下放’的，打架，然后就来这边了。”

　　“哇，”汪壬川感叹，“这是我从认识你到现在，你做过的最符合你形象的一件事，打架，好帅，够爷们，我喜欢！”

　　“是吗？”徐淼调侃，“没想到你喜欢这款的。”

　　“去你的，”汪壬川也笑了，既然提到这个话题，所幸就继续往下聊，“其实，我还没有过喜欢的人呢，我感觉自己可能是个无性恋。”

　　“无性恋？”徐淼重复。

　　“可能你不能理解，就是我对谁好像都没有这种兴趣，之前在原来的学校，我们宿舍有同学半夜聚在一起看片，我都觉得好没意思，不知道他们在兴奋啥？”
　　汪壬川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直觉觉得自己肯定不喜欢男生，然后也对女生不感兴趣，所以上网搜了一圈，觉得“无性恋”这种特别符合自己的状态。
　　再加上后来，家里出了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也根本没心思再想过这些，能先把生活过下来就行。
　　“可能我这辈子只会一个人度过了，”汪壬川笑着对徐淼说，“其实我不害怕一个人，与其对别人产生期待地活着，不如自己一个人，多潇洒自在。”

　　徐淼听他说完也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盯着汪壬川的眼睛，想看一看那里是不是还有些其他的情绪，被一些洒脱掩盖的情绪。

　　“是不是有点沉重啊。”
　　汪壬川伸开双臂，撑了个懒腰，转了转脖子，放松身体。
　　“我还没和别人说过这种话题，有点奇怪，可能是和你说了，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吧。”

　　徐淼听了这话，忍不住问：“我看起来这么‘守口如瓶’吗？”

　　汪壬川笑得有点怂：“不是，嗯，感觉我在损你......你别生气。”

　　徐淼猜测道：“是因为没人敢和我谈心吗？”

　　“嗯。”汪壬川点点头，“但其实你的长相很具有欺骗性，你其实一点都不凶，不太熟的时候话少罢了。”

　　徐淼问：“所以，你看出我是‘纸老虎’，就敢开始在我头上拔毛？”

　　“那我还是不敢，”汪壬川撑着脸，另一只手敲敲桌子，“我打不过你，斗斗嘴可能还行。”

　　“这句话以前也有人说过，”徐淼似乎在回忆，“你长得是一点都不像，但是有时候会和他说一样话，感觉特别神奇。”

　　“是你的朋友？”汪壬川小声问道。

　　“嗯，应该算是没什么朋友里，最能算得上的朋友。”徐淼语气轻描淡写，甚至尾音都有些听不清了。

　　“哦，”汪壬川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看到徐淼为了这个朋友甚至在语气里有了一丝落寞，总觉得哪里不舒服，“那你们是挺要好的。”

　　“毕竟我没什么朋友，”徐淼稍微向汪壬川那边歪着头，解释道，“他为我做了很多，但是我还没来得及......没来得及为他做什么。”

　　“嗯。”汪壬川脑子有些转不动了，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

　　“喂，”徐淼用食指敲敲汪壬川的脑袋，“发呆干什么？想什么呢？”

　　“没......”汪壬川答道，他回看徐淼，“那，他现在人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
　　徐淼沉默了几秒，从汪壬川的角度，能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心。
　　“他走了，”徐淼回答，“去了很远的地方，永远不会回来了。”

　　***
　　汪壬川甚至打工的时候脑子里还在回想这句话。
　　什么叫去了很远的地方？永远不回来了？
　　他的印象里，这种话只有哄小孩子才会说。
　　但从徐淼的样子看来，这个事儿不简单，不会是......

　　汪壬川脑子里有了一种猜测，但是仅仅只是一下，便不敢再想下去。
　　希望他只是去了别的城市，仍然在好好的生活。

　　“王哥，”汪壬川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这儿都弄好了，明天记得上货啊，别忘了！”

　　“得嘞，记得了！”王哥朝他挥挥手，“回去路上小心，这么晚了，到家给我说一声。”

　　“行，我一大老爷们，别担心，”汪壬川也向他挥手，“我走了王哥，再见哈！”

　　夜里的北城更冷了，这里的人仿佛没有什么夜生活一般，一到点整个城市就安静了下来。汪壬川在路上走着，他裹紧了衣服，不停往手掌间吹气暖和，但还是冻得直哆嗦。
　　此时的公交早已停运，汪壬川用力跺跺脚，一步一步加快速度，一小段热身之后便开始跑步。
　　虽说他挺擅长体育，但是一段时间不练，也会觉得生疏。毕竟都报名了运动会，还是不能随便，该操练还是操练起来。
　　没过一会，身体就逐渐热了起来。汪壬川调整呼吸，慢慢找回熟悉的跑步姿势。他沿着街道小路，昏暗的橘色灯光洒在他身上，夜里的呼吸是他的伙伴，一步不离地陪着他。

　　回到那个熟悉的筒子楼的时候，他已经浑身发热，额头上也流下了汗珠。心跳仍然很不平静，超出他平时恢复呼吸所用的时间。

　　怎么回事？

　　汪壬川在书包兜里摸索钥匙，明明没装多少东西，却一直很难找到。他所幸跺跺脚，让楼道里的灯光亮起，将书包拉开，对着光源寻找。

　　吱——

　　蹲在地上的汪壬川听到声响，是家里的门开了，他所幸拉上拉链，准备和母亲说话。

　　声音刚到喉咙就被堵住，汪壬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到了这个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人。

　　汪建国隔着铁门站在室内，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都换上了睡衣，如果不知道内情的人，一定以为这是个和蔼亲切的父亲。

　　“小川，你回来了？”汪建国笑着说。

　　“你怎么，在这。”汪壬川深深吸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里不欢迎你。”

　　“小川，爸爸好不容易找到你们，”汪建国把铁门也打开，“爸爸是真的想你们了，才回来找你们的。”

　　汪壬川嗤笑：“你觉得我会信？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儿吗？你回来，不过是那个女人不要你，你没地方去了才回来，对吧？你被人扔了，才知道回来找我们，我和妈是垃圾回收站吗？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小川，你别生气，”汪建国显然有点急了，“你先进来，你看你流了这么多汗，快进来别着凉！”

　　汪壬川简直快被气笑了，他骂道：“滚，别惺惺作态，我告诉你，这里有你没我，你想呆在这里，好啊！我可以走！”
　　他说完，用尽力气握住铁栏杆，往汪建国的方向摔去，铁门发出刺耳的声响。

　　“小川！——”

　　没理会汪建国的呼喊，汪壬川背过身，抹了一下眼角，重新向来时的路跑。
　　他跑了不知多久，跑到很累很累，腿脚都不听使唤时才停下来。
　　风在他的耳边吹过，呜鸣声像永不停止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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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
今天很肥啊！夸夸我吧~~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