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夜晚奔去》海晏清河

5、第 五章

　　北城中学中午很少有人在这午休，一个是学校根本没食堂，还要自己带饭，二个是，这学校不知道怎么想的，中午经常开始放英文听力，叽里呱啦地说上一通。

　　汪壬川从只能听懂“hello”，到现在已经能听得懂“now this is your turn”这种程度，他始终觉得，自己肯定是在英文方面略有天赋，不然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星期就突飞猛进。

　　到校门口的时候，徐淼停了下来，拉开保安室的窗户，把一大塑料袋的东西放了进去。然后拍拍手，示意继续往前走。

　　汪壬川站在原地没动，心里的疑惑泄了闸一般咕嘟咕嘟地往外冒。左思右想，实在憋不住，眼神往徐淼那处一直瞥，最后还是浓烈的好奇心占了上风：“你...你和那保安认识？”

　　对上徐淼眼睛的时候，汪壬川仿佛快要被他的眼神吸了进去。那眸子里好像有暗无边界的潮水，平静深沉的出奇，汪壬川形容不好，但直觉告诉他，这至少不是什么开心的情绪。

　　“不许说，‘关你P事’。”汪壬川轻声提醒。

　　徐淼眼中复杂又浓厚的情绪消散了一些，嘴角竟然微微有些上扬，没过一会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似乎他整个人分裂在过去和现实之中，这种转变很短，但汪壬川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徐淼只淡淡说道：“嗯。认识。”算是结束话题。

　　汪壬川又想追问，但看着徐淼守口如瓶的样子，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东西来，所幸收回手机，正准备放回口袋的时候，一阵震动，收到一条短信。

　　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盯着几秒也不回复，直接熄了屏。

　　徐淼一向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况且和这个刚见面没多久的不熟，“走吧。”

　　两个沉默的人一起结伴走回教室，在英语听力的播放声中坐在了教室的最角落。

　　徐淼用气声小声骂了句脏话。

　　汪壬川听得不真切，所幸瘪瘪嘴不理他，他把那瓶可乐拿起来嘬了一口，心下感叹，真冰啊。
　　但是这世上总有比冰水更寒心的事，更无奈的人。
　　冰水遇温能融化，但人心不行。
　　汪壬川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打开手机，把那条短信又点出来。

　　- 小川，你和妈妈是去北城了吗？

　　如果要回复的话，汪壬川还真只能想到那四个字：管你p事。
　　尽管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也实在是不想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点击、删除。

　　像是从来没看过这条短信似的，汪壬川猛灌了大半瓶冰可乐下肚。

　　*
　　“回来了？”

　　汪壬川刚打开门，就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室内窗帘拉着，也没开灯。他没出声，把门带上之后，默默地换了鞋。

　　“问你话呢？”母亲站了起来，声音也大了一些。

　　“嗯。”
　　汪壬川小声应了一句，走近了才发现，母亲一边的头发不知怎么的被剪短了，参差不齐，形成了锯齿一般的尾端，茶几上还横着一把剪刀。碎发掉落在地板上，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

　　“......”汪壬川是逐渐习惯了，但一下见到今天这般的场景，仍是心里一惊。多余的话也问不出，母亲多半是清醒了一会又开始发疯。

　　“嗯是什么意思啊？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母亲不失控的时候又会恢复尖酸刻薄的模样。

　　“我打扫一下。”
　　汪壬川走到门口拿起扫帚和簸箕，默默收拾着。
　　他躲到北城并非自愿，父亲一屁股烂债没还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他也不是不累，只是眼前这个女人，无法让他真的放手，毕竟是母亲，记忆里温柔又温婉的人。
　　如果说这个家里谁的变化最大，除了罪魁祸首的源头，就应该是这个可怜的女人了吧。
　　汪壬川很难再记起她温柔低声软语的样子，即使回忆里有，也被岁月地不断侵蚀消耗了尽。

　　“妈，”汪壬川终于出声，制止她继续讲下去，那样总是没完没了，他低声说道，“收拾好了，我先回房了。”

　　房门关上之后，室内也黑漆漆一片，汪壬川把书包随意扔了，直直地倒在床上，把头埋在被子里。那被子柔软，带着洗衣粉的香味，能让人安心。
　　这味道总让他想起小时候，那些美好的旧时光。
　　如果不是回忆背后沉重的裂痕，那肯定是会让汪壬川铭记一辈子的。
　　金钱、爱情、现实、诱惑，如果事情发生了，那么没有谁是无辜的受害者。

　　汪壬川深深叹了口气，坐起来打开桌子上的灯。

　　书灯旁边有一块钟表，小小的，红木做的，下面垂着钟摆，有规律地摆动着。

　　——喜欢吗？

　　——嗯！

　　——来，爸爸教你也做一个。

　　如果不是那个短信，自己也不会想起以前。

　　汪壬川揉揉头发，趴在桌子上发呆。他盯着钟摆数数，一、二、三...

　　数着数着他就忘了，又从头开始数。

　　现在的日子也是数着一天一天过，汪壬川想，只要那个人不再回来打扰，就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