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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3章 ...

  •   瑶思弹了几乎半夜,已经有许多人写了诗作了词抛上台去,盼得这位红透四方的琴娘能为自己谱一曲,也算得上走这一遭了。
      尔朱酒量好,虽然比卿云喝得多,却还透着点清明。
      卿云却好像被那子规啼露彻底熏晕了,连出未温阁都是迷糊地靠在光华身上。尔朱神色怪异,本想伸手去扶,担心光华君一把将人推出去,却看到光华君似乎很是熟悉地环住了卿云的肩,使力托起他的身子。
      尔朱立刻觉得自己多余了起来。
      从偏门偷溜进望舒府,尔朱带着光华和卿云先进了一间空房,等光华把卿云放在床上,又想带人去隔壁,却看见光华君十分自然地站在门内,一脸慢走不送的模样。
      尔朱一愣,门就关上了。
      光华不知道卿云只是喝醉还是已经睡着了,走回床边盯着人的脸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就在指尖要碰上那颗红痣的时候,躺着的人长睫轻闪,睁开了眼睛。
      眼里虽然晕,却不是睡意。
      光华的手就僵在了原处,卿云又露出那天轻浪的笑来,没等人收回去手,突然倾身一探,眼角红痣就准确无误地贴在了光华指尖。
      光华觉得一股热气从指尖蔓延,迅速席卷全身,手一抖就撤了回去。
      “做什么呢,光华君?”卿云声调慵懒,念一个字还要想一会儿。
      “头发缠住了。”光华说了生命中第一个谎。
      “缠不过你。”卿云道。
      光华没听明白。
      却见得本来倚在床上的人坐起来,摇晃着挪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就灌下去。
      “凉了。”光华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
      “热。”
      更深露重,山高府深,虽是盛夏,却算不上热。
      卿云却好似真的要烧着了似的,扒了扒领口,就露出一截白净的脖颈和两边明显的锁骨。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体修长而不纤细,流畅又骨节分明。
      光华移开眼。
      “光华君,好热。”卿云却还不够,说出来的话都带着热气。
      “要开窗吗?”
      “不开,闹。”
      “不闹了,这里是望舒府。”
      想来卿云是在子规江边被吵得烦了,怎么都不让光华去开窗,双手拽着人的腕晃啊晃,嘴里撒着娇耍着赖,“不开,就不开。”
      “好,不开。”光华依他,又把人扶回去坐好,刚刚这么一拉扯都快掉地上了。
      卿云坐定了,在桌子上趴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光华君?光华?光华哥哥?”
      光华依旧站在他身侧随时看着,“嗯?”
      卿云没说话,只是站起来绕到他身后,在光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跳上了他的背。光华下意识地背手去接,卿云就手脚并用地缠了上来。
      缠完了,两个人都没了动作。
      光华是完全愣住了,卿云却像是找了个好地方,不出片刻就传来了安稳而绵长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卿云不算沉,就这么一下子跳上来光华也接得稳,可总归不能这样站着让他睡一晚。光华愣完之后开始发愁,试图把人放在床上,可是卿云手脚缠得紧根本不松开,光华怕自己拉扯又把人闹醒。这醉酒的卿云,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卿云搂着他肩颈的手臂终于松了松,光华趁机将人放在床上,又托着他的脖子轻手轻脚地垫上枕头。
      等盖完被子,才算长舒一口气。
      这可比子规江的喧嚣磨人多了。

      卿云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作为一个修仙者实属异常,北堂清晨回来还派人来问了问,是不是病了。后来才发现是自己弟弟带人喝酒,半夜醉了才摸回来。
      一气之下又把尔朱训了一顿。
      尔朱也没想到卿云这回醉得这么沉,在屋外转了八圈,终于逮住了刚好醒来的卿云。
      “你怎么回事!”尔朱想嚷嚷又不敢,跳到站在门外的卿云身边。
      “什么怎么回事?”卿云睡得神清气爽,表情明朗。
      “又不是第一回喝酒,你怎么醉成这样?”
      “喝多了。”
      尔朱有些不相信,“你哪回不是喝这么多,顶多就是反应慢点,半个时辰吹个风不就好了。”
      “也许我这次喝得更多呢?”
      “你别瞎说,我看着呢!说不定比平常还少喝点。”
      “我都记得我脸红呢。”
      “别诓我,你喝一口不就红了吗?”
      卿云笑嘻嘻地问他,“不就是睡久了吗,你至于?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喝醉以后把你怎么了呢!”
      “是没把我怎么,你再装得像点就得让光华君把你背回来!”尔朱骂他,这人昨晚跟软了骨头似的,还当他不知道。
      “我装什么了?”卿云一脸诧异。
      尔朱每次和卿云说话都有种咬自己舌头的不快,他要是真不想说你就是死也问不出来,这下也不聊了,骂他,“我看你是过得太无聊了。”
      “我好得很。”
      正巧光华也出来了,尔朱悻悻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光华君。”卿云似乎心情很好,笑得眼睛都弯成了线。
      “好些了没?”光华问他。昨夜上了床以后,卿云倒是再也没有闹腾。
      “我昨天是不是恼你了?”卿云不答反问。
      光华瞬间想起那双捉着自己的手,那句软得不行的央求,和那个突然跳上来紧贴背脊的人。
      他面上的不自然一闪而过,接着摇摇头。
      “这样啊,那就好。”卿云拖着调子。
      光华也不知道他喝醉以后还记不记事,但要他说出来是完全不能的。
      “光华君,我和你在一起之后好像喝醉好几次了。”卿云突然又问。
      “是啊。你以前,也经常喝醉?”光华没忍住,加了一句。
      “喝的次数不多,倒是逢喝必醉。”卿云笑笑,尽兴而归嘛!
      至于醉的程度,就是他自己说了算了。
      “那每次喝醉你都不记事?”
      卿云听到这句话没立刻答,反倒赤条条地和光华对视,他站在台阶下,原本不占优势的身高显得更矮,得扬起脖颈抬高下巴才能看见。
      光华又想起了那截白净。
      过了好一会儿,卿云才收回目光,“不记得。”他摇摇头,表情无辜。

      在涿光也闹够了,尔朱又被北堂禁了足,卿云就直接带着光华离开了望舒府。
      路上卿云一反往常地没有说话,只是偶尔轻哼两句乐曲,心情不错的模样。
      “涿光也少来。”
      卿云正哼到一半,突然听到身边的光华来了这么一句,不过这次他反应得很快,哈哈笑了半天,才开口,“光华君啊,无皋不让去,涿光也不让我来,我得去哪啊?”
      光华本来想说方寸,只是方寸对卿云来说实在无趣,动了动唇又闭上嘴。
      “这次又是为什么啊?”卿云接着问。
      光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加了一句,“来了也别喝酒。”
      谁知道哪天喝醉了又扑到谁背上去。
      “我不常喝。”
      “但你逢喝必醉。”光华眉头都有些皱了。
      卿云顿了顿,又凑过去,“光华君啊,我昨天干什么了吧?”不算问句,带点肯定的意思。
      光华怎么也说不出口,但也没再摇头,就这么和人梗着。
      卿云先放弃了,笑着退回去,“我和尔朱从小就是这个样子。”也不等光华再说什么,立刻接上,“不过以后就和你来。”
      暂且是这么把人安抚过去了。

      鹿台离涿光不远,傍晚的时候两个人就到了西山的地界,底下颜色明显比涿光灿烂了许多。映衬着天边泛着红光的晚云,一切都像被渡上了一层金。
      “鹿台很美。”光华对卿云说。
      卿云笑着,拉长音调,“美则美矣——全是毒!”
      光华也知道西山鹿台多奇花异草,他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却看见卿云虽然这么说了,人已经落下去几分,脑袋也止不住地往下望。
      “你想下去?”光华试探着问。
      卿云也不说是与不是,只手指着下方一丛异样艳丽的胭脂红,“像不像毒蘑菇?”
      光华看看那抓在地面上的紫红色刺血藤,又看看满脸新奇的卿云,“我以为你知道呢?”
      “知道什么?”
      “刺血藤。”
      “啊?”
      卿云的表情不像装出来的模样,光华就接着给他解释,“那不是毒蘑菇,叫刺血藤,扒着地长的。你从上面看以为藤茎光滑无比,其实叶片上都挂着钩子似的刺,活物一旦闯入就能勾上你的皮肉,留下一片血痕。”
      所以叫刺血藤。
      “颜色这么漂亮,心地这么阴毒。”卿云还是笑着,倒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样子,反倒又凑近了一点。
      光华一边提防他一头蹿下去,一边问,“不是常来吗?我以为你知道。”
      “小时候倒是常来,我娘说起来是鹿台现任家主妘君迁的妹妹,我得叫他一声舅舅。只是每次来我爹都盯着我,从不让我出妘府。”
      “为什么?”
      “他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毒死了还觉得东西漂亮呢!”卿云笑了。
      光华也有些忍俊不禁,的确是卿云的性子。
      “后来呢?不来了吗?”
      “我娘过世就不怎么来了,统共就到过三趟,还是日日窝在府里。我舅舅不知道在怕什么,管得比我爹还紧。”
      “西山多异草,的确很危险。”一碰就致命的危险。
      “那钩吻和茵陈京墨都打小在这儿滚呢!”
      光华看他,想起卿云的模样,不太相信他能真的被管住,“你就没偷偷跑出来?”
      卿云一愣,哈哈笑了,“光华君果然什么都知道啊!我娘走了之后头回来,我就跟着钩吻溜出来了,结果府门都没出两步,就被芒草给缠住了。我那个时候不懂,直接伸手一扯,结果手脚就被缠在了一起,结结实实地跌在芒草堆上。那小针尖,估计血都流了一半,在露台躺了半个月才回去。”
      “疼吗?”光华问。
      “都差不多十年了,早就不记得了。不过也许是被吓怕了,钩吻也不敢带我,每次来也不跑了。”
      光华点点头,“下去看看?”
      卿云听到只呆了一瞬,就重重地点头,“好啊!”
      光华就把人带了下去,落地之前,溢出银光把人结结实实地绕了一圈,像身上覆了一层漂亮的保护膜。
      见卿云不解,光华说,“不怕。”
      卿云就不怕了。
      他跟着光华的脚步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色彩斑斓的花草间,刚刚从半空望见的刺血藤更鲜艳了,仔细看果然能发现叶片上的小钩子,卿云暗自吐吐舌头。
      “光华君,这些你都认识吗?”
      光华点点头。
      “给我讲讲!”卿云央着他,左手扯住白色衣袖,轻轻晃着。
      光华轻咳一声,转开目光,仔仔细细地给他讲这些奇怪的植物。卿云听到一半,低声向攀着地面的刺血藤道歉。
      “怎么了?”光华没听清。
      “我和刺血藤道歉呢,它不狠毒,它最温柔。”
      光华没忍住,轻声笑了,嘴角微扬,喉间溢出微不可查的声音,在这幽深空谷听得格外明显。
      卿云不动了。
      “卿云?”光华又讲了半句,才发现旁边的人好像没听见似的,多叫了两声,卿云才反应过来,“嗯?”
      “想什么呢?”光华问。
      “你啊!”卿云倒是直接,不知道该说没遮没掩还是坦荡。
      “想我什么?”光华接他这些话的本事也与日俱增。
      “啊!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满腹经纶,著作等身!”吹到后面已经是胡说八道了。
      光华那声笑就更响了一点。
      卿云的耳根有些热,他觉得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等稳住那阵奇怪的情绪,又专心致志去听光华讲,略微清冷的声音有些一板一眼的,卿云却不觉得平淡,像阵羽毛搔着他的耳膜。
      “这个呢?看上去挺温和的。”卿云指着前方那片蓝紫色的花海,低低矮矮随风摇曳,像普通的蒲公英似的。
      “你看到什么了?”光华问他。
      “花啊!”卿云把那小花的模样形容了一遍,不知道光华问他做什么。
      光华没说话,引着指尖银光绕到花丛里去,“现在呢?”
      卿云仔细又看了看,才发觉银光上还缠了一股几乎看不出来的蓝色烟气,“还会喘气呢?”
      “亮叶地牙,吸进去就会产生幻觉。”
      卿云暗自退了两步,却恰好绊倒了一丛小时候吃过亏的红色芒草,眼看着就要后脑勺着地,绝望地闭上了眼,却没感受到想象中的痛楚。
      只有腰间一条有力的手臂勾着自己,白衣趁着赤红锦带格外显眼。
      等站稳了刚要道谢,听到一声惊讶的呼喊,“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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