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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待援军 ...

  •   天光乍破,寿春城门外,两方正剑拔弩张地对峙。

      霍凌洲闻讯同严奉一道赶来,领着寿州军在一旁严阵以待。

      阎宸与薛灏两人各挽着一张长弓,箭在弦上,拉为满月,箭头对着对方的心口,长久的静默似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两人谁都没有动,维持着拉弓的姿势僵持在马上,双眼露着骇人的杀意。

      铁马堂还剩下四万兵马,现下无疑分为了两拨,宗世曜带着两万五千,阎宸带着一万五千,两军皆亮出兵戈,虎视眈眈地盯着彼此。

      霍凌洲冷瞥一眼宗世曜,沉声道:“宗堂主,你要是在此地动手,杨门主那边可也就动手了。”

      宗世曜的亲眷此时还在杨关雪三人手上,杨关雪为人谨慎,大局未定,放人是不可能的。

      本来阎宸已领着一万五千兵马上路了,宗世曜那两万五由左朗带人盯着殿后,没想到走出去还没多远,宗世曜一声令下,两万五千兵马同他的傀儡一般,毫不犹豫地对着同伴抽刀就砍。

      阎宸的脾气自然忍不了,两边你追我打地又退回了城门。

      此时,宗世曜听了霍凌洲的话,扬声大笑起来,道:“成大事者,无软肋。”

      霍凌洲眼角一抽,声音更沉了几分:“成大事?分明就是个疯子!”

      一个在战战兢兢中过了三十年的人,为了今天这决定命运的叛逃,已成了个彻头彻尾的亡命徒,亲眷的性命也不能动摇他分毫。

      唾手可得的权力、地位与自由,让一向胆小多疑的人两眼露出了久违的兴奋,他如盗匪盯着堆满山的金银财宝一般为之疯癫痴狂,嘲弄道:“这支兵马只认我一个统帅,兵符不过是个死物,襄王拿走了又如何?我为孟家养兵三十年,没有宗家,何来铁马堂?”

      阎宸搭在弓弦上的右手三指微不可见地动了动,眼中凶煞更甚,如一匹狼一般危险地看着他的猎物,宗世曜话音一落,弓弦便细微地颤了一下。

      左朗知道那是要拉弦的征兆,飞快说道:“不可与他内斗消耗,现下情况,保住这一万五千兵马速去邓州,方为上策。”

      两支箭仍然隔空对着,阎宸的右手却是松了一分,箭头偏了一个方向,对准宗世曜,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宗世曜神色冰冷地看着阎宸,道:“想拐走我的兵马?”

      阎宸轻笑道:“老贼,要点脸吧,你的兵马?”他抬眼狠狠瞪过去,语声如劈山破海般凌厉地砸下,“你算什么东西!”

      薛灏眼中嗜血,破风之音倏忽响起,弦松箭出,朝着阎宸飞速射来。

      阎宸冷笑一声,竟是无需瞄准就快速一偏方向,拉弦放箭,箭靶子似乎在他目光所能及的每一个地方,箭术到了这般地步,无论何时都可挽弓搭箭,对准他想对准的任何方向。

      “叮”的一声,阎宸的箭以更大的力道撞在了薛灏的箭上,两支箭同时坠向地面。

      阎宸握紧缰绳,磨了磨后槽牙,冷声道:“若是不想各走一边,那就战个你死我活再走。我别的本事不如我先祖,拖人同归于尽的本事还是有的。”

      霍凌洲面容清肃,对严奉递了个眼神。

      严奉会意,领着两千寿州军悉数站在了阎宸旁边。

      这情况再明朗不过,要么一拍两散,恩怨来日再清算,要么阎宸和霍凌洲拼死也绝不让他宗世曜离开寿州。

      一万兵马先被孟星河用同归于尽的要挟给带走了,剩下一万五又是这一招,宗世曜恨得咬牙切齿:“你们才是疯子!”

      阎宸却又有几分无赖地笑道:“宗堂主,你错了,不是我们疯癫,是你怕死而已。你输不起,憋了三十年就等着做一方霸主,早就贪生怕死得很。”

      这话戳到了宗世曜的痛处,时至今日,他最想要的便是尝尝权柄的滋味,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被孟星河和阎宸反复要挟。

      他气得胸膛起伏,最后却仍然没那个胆子与他们拼命,闭了闭眼,道:“让万枯门放人,各走各的。”

      阎宸看向霍凌洲,征求他的意见。

      霍凌洲点点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救邓州,扣着宗世曜的家眷跟他纠缠实在没有必要。

      阎宸让左朗去找杨关雪,待万枯门三人将宗世曜的亲眷送来,两军各自退开一射之地,收起兵戈。

      虽惋惜那一半兵马,但宗世曜脸上仍然露着夙愿得偿的心满意足,饶有兴味地对阎宸笑道:“来日再会。”

      阎宸不屑理他,同左朗跟在军队后头,行出几步后,他忽地又抬起弓箭回身对着薛灏的马射了一箭。

      骏马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抬起,箭镞堪堪与马蹄擦过,显然是射箭人细细把握了力道,只是想吓唬一番。

      阎宸对着目眦欲裂的薛灏嘲讽一笑,道:“我是北境统军的后人,而你,永远是北境军的逃兵。”

      说罢,他也不想听薛灏回不回答,飞扬跋扈气又涌上眉眼,一抖缰绳,策马奔去了最前面。

      左朗看薛灏气得眼中都充了血,无奈一笑,追着阎宸的马而去,赶上了人,说道:“需得加紧行军,我们已耽搁了时日,殿下粮草快断了,撑不住的。”

      阎宸冷哼道:“粮草都在宗世曜手上,他一直拖着不放。”

      左朗叹道:“但愿赶得上。”

      阎宸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但愿?我们肯定赶得上!”

      左朗:“……”

      *

      “昨日的信。”蔺长风将信递给孟星河,“宗世曜彻底反了,阎宸刚出发,没有那么快能到。”

      孟星河换回了白袍银冠,终于不再涂脂抹粉,满头珠钗,众人都觉得顺眼多了。

      虽然大家也承认,女装甚美。

      “樊策休整好了,马上就会开始强攻。”孟星河烦躁地把信纸揉成一团丢在桌上,“打就打,可我们粮草辎重没有补给,耗不住的。”

      话音刚落,向楚歌掀帘急匆匆走进来,说道:“樊策攻城了,倾巢而出。”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孟星河默叹一声,立刻下令:“整军!”

      营帐中的六千兵马在号角声响后便列队完毕,蔺长风带着孟星河上马,领兵直奔四州军的营帐,入目便是一片大火烧过的废墟狼藉。

      温云傕这回也跟来了,看着眼前这景象,道:“樊策的性子比我想得还急,他把剩余的粮草烧了个干净,显然是打算日夜不停地强攻,没给自己留后路。”

      他们确实打着趁四州军营帐空虚打劫粮草的算盘,现下人家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来,却发现这计划不得不落空,只能作罢。

      大家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孟星河倒不好跟着情绪低落,安慰大家道:“樊策这招是万万没想到,以后恐怕要时常跟他打交道,就当对这人的路子更了解了些,知己知彼嘛。”

      正直的几位照旧沉默,蔺长风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很有必要教教这几个人,有时候溜须拍马也是一种美德。

      无法,少庄主还是只能自己上,颔首道:“殿下所言甚是,能这般想就是最好。”

      孟星河也是哭笑不得,回头看了眼神色无比认真的蔺长风,其实这位才是最正直的那个才对,但鬼知道他是如何对着自己养出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真是操碎了心。

      实乃襄王麾下第一大功臣。

      众人没再停留,快马加鞭追着四州军往城门而去。

      不出他们所料,尽管对四州军来说,无需图一个“速”字,可樊策却没有那个耐性,定要同他们来个速战速决,早日班师回朝。

      羊马墙先前倒了,这几日江莺浓又叫人砌补好,这会儿再一瞧,重新成了千疮百孔的模样。

      孟星河带兵来加入战局时,四州军已越过羊马墙,直逼箭楼。

      早就填平了的护城濠中滴水不剩,甚至堆叠着来不及收拾的尸骨,后人就踏着前人的尸骨麻木地走过去。

      “箭矢不够用,箭楼还是守不住。”温云傕蹙眉看着箭窗中射下的箭镞,箭头燃火,箭窗射程之内的土地已焦黑一片,地上还窜着几簇火苗,被跑过的士兵一踏,火苗又转瞬熄灭。

      蔺长风看孟星河紧紧盯着战局没有说话,接了话茬:“四千兵马入城时带了些箭矢,眼下看来,鲁阳关内原本就空了。要守主楼,免不了还要配合弓箭,留给后面用也算明智之举。”

      温云傕眸光深沉地瞥向蔺长风,说道:“少庄主懂兵法?”

      蔺长风回看他一眼,坦然道:“师父房里什么书都有,随便拿来消遣着看。”

      这些天蔺长风在军中帮衬了不少事,也不吝出一些关乎战术的主意,温云傕早已注意到他其实在兵法之道上颇有见地,此时听到这样的回答,心中疑问未消,反而更添探究。

      蔺长风问道:“温先生也懂?”

      “我看得也杂,兵法看得不多,仅知一二。”

      孟星河每人瞪了一眼,道:“你们还挺闲情雅致啊。”

      两人立刻闭嘴,不敢再说话。

      箭楼本就破败不堪,这些天里也无可能修复完全,失了从前堡垒的作用,四州军后方由向楚歌拖住,江莺浓那头见死守箭楼无非空耗箭矢,果断弃了,退守主楼。

      邓州军与四州军的交战重新转入瓮城之中,樊策猛攻,江莺浓死守,互相撕咬,谁都不退,战线推前一丈又很快退回来,再推前,又退回。

      临近黄昏,樊策还是没有鸣金收兵的意思,蔺长风眉头越皱越紧,犹豫了会儿,低声对孟星河道:“让向楚歌回来,我去换他。”

      孟星河知道他是想让向楚歌歇一会,也没犹疑,翻身下马把惊风给了蔺长风。

      “你去温先生马上。”蔺长风思及向楚歌就脸色不大好,看温云傕这心里有人的就特别顺眼。

      孟星河闷笑两声,温云傕也是忍俊不禁,对孟星河伸出手,拉他上了马。

      “你小心些!”孟星河见蔺长风已策马奔了出去,喊道,“别受伤了!”

      蔺长风听见了,却没回头,似是觉得这话纯属多余。

      他冲向楚歌打了个手势,后者回头看了眼孟星河,将指挥权交给了蔺长风,提着九环刀回了中军。

      孟星河见向楚歌身上衣袍都是血,惊道:“伤着了?”

      向楚歌面上倦色深重,脸侧下颌都溅了血,把刀收入鞘,右手累得几乎拽不住缰绳,摇摇头道:“没有,不是属下的血。”

      孟星河遥遥望着蔺长风一人一剑如一阵风般冲进敌阵,手起剑落如同割韭菜。

      江湖剑客置身疆场黄沙,他竟不觉有任何突兀。

      好像那金戈铁马呼啸而来的剑势本就该属于这里,他突然又忆起了那夜蔺长风来救他时想到的事。

      蔺长风的性格很像一种人。

      冷静与理智永远占着上风,刀锋逼近时,便是冰冷的酷烈。

      像一个将军。

      孟星河收回目光,问向楚歌:“你觉得能撑多久?”

      向楚歌顿了顿,答道:“三天后没有援军,不必打了。”

      孟星河双手握成拳,指甲在掌心刮出一道破痕。

      他们这次来,陆影痕带了批断魂谷的弟子跟着。

      战场上双方伤亡都是难免的,尤其是今日这惨烈局面,陆谷主带着弟子们忙得不可开交,送来一批伤兵便是一阵忙碌,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一日下来也累得头晕眼花。

      夜幕已快四合,城楼上亮了灯火,蔺长风骑着惊风从敌阵中冲过,在箭楼前拽过一个邓州军,大声道:“我找你们娘娘!”

      耳边各种声音交织着,那士兵也不得不大声喊道:“娘娘在瓮城里走不开!”

      蔺长风烦躁地暗骂一声,抬手一剑送一人见了阎王,眉眼沉郁,但脸上还是那副不管身处何种境地都岿然不动的淡漠,唤了个阎宸的直系下属暂时盯着外头,一抖缰绳从西闸楼直直冲进了瓮城。

      “蔺长风!你做什么!”

      孟星河正盯着左翼军,偏头一瞧就看见蔺长风从激战最烈的西闸楼夺门而入,吓得喊了一嗓子,蔺长风不知是没听见还是纯粹不愿搭理,这一眨眼功夫已经没入了门里,不见人影。

      温云傕安慰道:“少庄主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应当不会有事。”

      那头蔺长风一入瓮城便看见惊风的四蹄沉在了血河之中,两军主帅俱在,江莺浓和樊策都负了伤,却还是谁都不让着谁,士兵们也纷纷杀红了眼,比之门外的情况,真可谓修罗地狱。

      面对他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四州军很快就把凶狠的目光定在了他身上,他眼皮轻轻一掀,照芙蓉灼热的剑气荡开,丝毫未做停留,策马撞开挡路的人,照芙蓉薄刃横削而过,鲜血迸溅,将他袖口染得如从水里捞出来。

      江莺浓杏眼眸光冷厉,瞥了眼蔺长风,策马朝他行去,一招回马枪挑死一人。

      两人不怕死地在敌阵中横冲直撞,终于是越来越近,隔着十几步远,江莺浓往他脸上打量了一回。

      那眼神让蔺长风颇不自在,跟丈母娘挑女婿似的。

      “蔺家的小子?”江莺浓对他也没个好脸色,眉眼间倦得厉害,语气却还咄咄逼人,“找我做甚?”

      江莺浓的副将见他们有话要说,派人过来替他们打掩护。

      蔺长风觑着空奔到江莺浓马前,压低声音道:“夜间往城墙上泼水,天冷会结冰,可防夜袭。白日也可按此法让人不停往城墙上泼水,化了便再泼,樊策要攻城也没着力之处。”

      眼下虽还是初冬,但这两日天气阴沉,夜间更是寒凉,结冰是不难,此法确实可行,但江莺浓却皱眉摇头道:“护城濠被填平,无水可抽。”

      蔺长风也是突然有的计谋,没深想到这事,怔了一下,道:“从城里运水,至少夜间用此法可让军士们松口气,养精蓄锐,白日……”

      江莺浓打断他的话:“白日没有那么多水,而且此法……若是对方火烧,岂非可破?”

      蔺长风道:“一片火海,对方也没办法架云梯攻城。”

      江莺浓倒也爽快,颔首道:“多谢。”

      她见蔺长风欲言又止,显然历经千辛万苦进来不是只为了说这事,她心里猜到他想说什么,洒脱一笑:“援军还要再过几日,对吗?”

      蔺长风微张着嘴,没想到江莺浓直接说了出来。

      没等他说早已准备好的让邓州军再撑一撑云云,江莺浓便果决道:“三日后援军未到,你带小五撤兵,暂时弃了邓州,去唐州或是襄州,他手上兵马精良,破个一两州不是问题。”

      蔺长风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江莺浓:“娘娘……”

      江莺浓一挥手道:“赶紧出去,别在这儿碍眼。”

      银枪割下一人头颅,江莺浓右臂的臂缚开裂,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渗血,她一头长发中零星掺入了几根扎眼的银丝,脊背却一直挺直着,像是永远不会倒下的丰碑。

      蔺长风将照芙蓉握紧了几分,心中五味杂陈,调转马头,热流再次激荡开来,从门后砍出一条血路,外面有人在接应他,遥遥与孟星河怒火中烧的眼神对上,在心中叹了口气。

      入夜,三方终于各自鸣金收兵。

      江莺浓按蔺长风的法子往城墙上泼水,夜风一吹,石墙上结了厚厚一层冰。

      樊策筹谋着夜袭,派去查探的人回来报了情况,樊策恨得牙痒痒,想过火烧,却也很快如蔺长风所说那般,发觉得不偿失,只得消停。

      白日作战,夜间休战,无论是哪方,消耗都大到可怕,伤亡也半斤八两,但仍然这般足足僵持了三天两夜。

      第三天夜里,孟星河几人聚在中军帐中。

      连粮草都快告罄了,自然不可能有炭火,孟星河也不让生火堆,军士们无不冻着,他以身作则,裹着狐裘在那打颤,蔺长风倒是手还热乎,拽过他的两只手笼在掌心替他温着。

      温云傕是寒门出身,本就没那般金贵,冬日也冻习惯了,一双手泛着青白也镇定自若,所有人的眉眼阴沉极了,他也不例外,轻叹一声,道:“粮草真的撑不住了,明日若是撤兵,转走襄州,守军都调来了这里,定然没有那般快回头,一日时间足够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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