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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短兵接 ...

  •   扎营休整一夜后,一万兵马重新整装出发,昼夜不歇地直奔邓州,如期在后日清早到了鲁阳关外。

      暗探来报,四州兵马在鲁阳关外二里地处扎营,孟星河到底是第一次接触战事,对许多事一窍不通,幸而其他人比他懂得多。

      温云傕道:“萧逸淮敢让樊策做统帅,说明此人有几分真才实学,靠得太近着实不好,我们后退五里扎营。”

      向楚歌也颔首道:“樊策是当年的武探花,品行不端,但行军打仗算是武将里还过得去的,曾被调往北境带过一段时间兵,他长于突击,我们与他保持些距离比较稳妥。”

      孟星河让温云傕领三千兵马在城外七里地处扎营,剩下七千暂不回营,立刻随他去城外对敌。

      “你去什么去?”蔺长风板着脸道,“你是会打架还是会领兵?”

      孟星河却不愿妥协,道:“我才是统帅,哪有统帅到了战场不去见对方统帅的?”

      两人互不退让,向楚歌无奈出来调停:“少庄主你护着主子倒也不会有事,两军对阵,统帅亲临是应当的,很多决定也要主子来拍板,而且这是第一战,主子不去,于士气也有损。”

      蔺长风默叹一声,道:“你派一队人作为亲随,不可离开殿下周围。”

      向楚歌点头应下。

      孟星河松了口气,当即领着七千兵马往城门而去。

      城门上“鲁阳关”三个金色大字愈来愈清晰,天空的颜色显出令人不安的晦暗,鼻尖飘着呛人的火油味,箭矢破空声穿云而来,血腥气也阴森森地直钻口鼻。

      孟星河一颗心悬着,往城门望去,见瓮城外围着密密麻麻的兵马,此时竟在往外散开。

      紧接着,鸣金之声响起,瓮城两侧闸楼的大门打开,兵马朝外撤出。

      显然,两军这是战了整整一夜,早上才鸣金收兵。

      而敌军收兵,便是要正面与他们对上!

      樊策领着的四州军已看见他们,主帅却并没有下令停下,反而加快了速度朝他们奔来,三万多人在原野上掀起一阵疾行的狂风。

      两边的战旗猎猎招展,骏马嗅到危险的气息,长嘶声不绝于耳。

      天色刚刚泛白,呈浅灰色的天际久久未完全亮堂,马踏黄沙,风卷帅旗,铁马金戈将那抹亮色压得躲进了云层里。

      四州军这是不想打招呼,就要与他们过招。

      孟星河目光冷冽地看着,在这千军万马之前蓦然生出了胸中一点浩然气。

      他忽而记起了自己曾对蔺长风说,想有一天挡在所有人身前,做一堵无坚不摧的墙,刀枪不入,无畏无惧。

      既然要做那样一堵墙,今日的他就没道理怕。

      孟星河铮然一声抽出了蔺长风腰间的照芙蓉,剑指苍穹,高声道:“我为王师,匡扶社稷,四州之军,作乱河山,其罪当诛!”

      “今日是第一战,诸君可愿与我同往?”

      身后是整齐划一的亮刀声,天光刺破晦暗,刀背上映着炫目白光。

      铁马堂深埋不见天光的地下多年,他们像是饥饿已久的狼群,迫不及待想用鲜血喂饱自己的刀刃。

      “愿追随殿下!”

      双方俱是轻骑,随着同时迸发出的喊杀声,旷野之上,黑压压两团乌云飞速靠近,烟尘漫天,卷风挟日,堪堪照面,刀枪剑戟相撞之音便震耳欲聋。

      短兵相接,杀人见血不过瞬息之间,樊策远远望着孟星河,朗笑道:“襄王殿下竟是女儿身?”

      惊风驻足于战场中心,十几个亲随围着孟星河,照芙蓉回到蔺长风手上。

      孟星河抬眸轻笑,白瓷般的脸庞衬出唇上那抹樱红清艳无双,轻蔑道:“本王来见识见识四州军是什么德性。”

      两军统帅初次见面,互刺两句是礼尚往来,两人的声音很快便湮没在了战场的厮杀声里。

      轻骑灵活,此地又是在平川旷野上,双方选择的兵阵都是将骑兵分作二三十人一小队,分散作战,混杂咬合,纵深勾缠。

      从高处俯视这片战局,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一匹匹马都是快速移动的黑点,点连成线,如穿行的河流切割山岳,线再汇成面,两团黑云不断变换着形状,冲击着对方的阵型,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

      向楚歌提着带血的刀逼近对方主帅,与樊策在马上对视,淡笑道:“樊将军,别来无恙?”

      樊策长得不似五大三粗的武将,眼神精明,反而很像精打细算的商人,审视着他左脸的刺青,也笑了起来:“罪臣逃犯,原来是去了铁马堂。”

      向楚歌睡凤眼懒懒一瞥,九环刀铁环相触,与樊策的云头刀勾在一处。

      “樊将军可要活长久些,我还等着你亲自还我清白。”

      樊策的云头刀雕饰精致,刀头弯出云头形状,从九环刀刃上刮擦而过。

      “只有我樊策污人清白的份,从没有还人清白的说法。”

      两刀撞出刺耳的声响,但在千军万马之中,却又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声轻响。

      四州军虽来了三万多,但经一夜鏖战,已是筋疲力尽,面对势如破竹的七千兵马,从一开始便颓势明显。

      瓮城里倏地也传来交战声,孟星河见樊策皱眉回头,一下明白这是邓州军在后方趁火打劫。

      他眼睛刚一亮,箭楼中霎时火星大作,虽有石墙,但仍有不少木质构造,本就塌了一半,此时更是废得不能再废。

      西闸楼门开,一列兵马冲出,为首之人手持银枪,铁红软甲被鲜血泡得颜色更深了一层,杏眼微微眯着,锐利的刀锋在眼中一闪而逝,银枪递出,电光火石间便将一名校尉挑落马下。

      江莺浓横枪勒马,隔着千军万马看向孟星河,见他又穿成这副娘们唧唧的样子,肚子里那点愁肠没了个干净,一股邪火蹿上来,纵马杀入敌阵,在后方给了四州兵马一个措手不及。

      “母后!”

      孟星河知道这会儿大喊大叫并不适宜,但他看见江莺浓仍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越,不喊一嗓子就不痛快。

      江莺浓尽力朝他近了点,不给他留一点面子,扯着嗓子大喊道:“不会打仗,就给我乖乖躲营帐里头,逞威风还很能耐?”

      孟星河被兜头一顿怒斥吓得不敢说话,只见江莺浓又嫌弃地瞥他一眼,喊道:“下回再穿成这副鬼样子,别来见我了!”

      “是,儿臣遵命!”

      孟星河恨不得现在就拆了一头的步摇珠钗,实在想不通事情的发展怎么不大对头。

      母后不是看到他穿成这样都很欢喜的吗?怎么突然嫌弃起来了?

      三军混战,四州军被前后夹攻,邓州残军不足为惧,铁马堂这支兵马实在是招架不住,从没上过战场,一个个早就摩拳擦掌,这一战对他们来说打得是酣畅淋漓,大有一种平生夙愿得偿的快感,七千人把三万人都打得脱不开身。

      蔺长风带着孟星河隐于后军,十二个亲随紧紧围着,确实不曾出事,但眼前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却是真真切切的战场。

      他本以为孟星河会有些害怕,毕竟第一次杀完人,此人把刀丢了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眼下这比当夜还血腥百倍的场景,孟星河却一直神色淡淡,反而还紧紧盯着战局,一瞬也没挪开眼。

      无数刀锋甩开鲜血,无数人头滚落在地,尸体又被数不清的马蹄踏过,血肉模糊,断肢残骸遍地皆是,手起刀落的军士都是那般麻木不仁。

      这里,只有杀戮才能存活。

      比当夜蔺长风中了一箭时近在咫尺的血腥味浓重了不知多少,糊了一层又一层,孟星河不是没有过窒息的感觉,看着眼前的景象也并非无动于衷,他只是一次次咽下了不适与怯懦,逼着自己目不转睛地看。

      他的母亲在奋不顾身,追随他的士兵在冲锋陷阵,他还有什么脸说害怕?

      “我要学剑学得在快一些。”孟星河道,“不上战场的主帅都是废物。”

      蔺长风握紧他的手腕,真想把他锁在这里,别叫他去任何危险的地方,嘴上却仍应道:“好。”

      四州军比孟星河想象得厉害,战力并不算差,但跟今日铁马堂这初出茅庐的七千人比起来,也就勉强没败得太惨。

      樊策已带着四州军往右侧的突围口撤走,江莺浓却没追,下了撤军令,邓州军借着孟星河的光夺回了对箭楼和羊马墙的控制。

      孟星河当机立断,分了四千兵马和一部分粮草跟江莺浓回城,随即也下了撤军令。

      四州军驻守营帐的还有一万多,今日一战顶多只能算切磋,真要打起来他这七千人也讨不了什么好,给樊策一个下马威,耗了他一半主力军便见好就收,左右近日樊策是不敢大举进攻了。

      四千兵马随江莺浓回城,城外得有人继续牵制,孟星河便领着剩下的三千一路疾驰,绕过四州军的营帐,奔回了大营。

      几人进了中军帐,温云傕问及情况,孟星河面色却并不舒展,道:“今日观之,四州军并不似流传的那般不堪,反而进退训练有素,战力也尚可。”

      向楚歌是最熟悉四州军的,说道:“确实比以前好了不止十倍。”

      “看来萧逸淮在长安是练了兵的,没有忙着跟文臣扯皮。”温云傕道,“四州军不可久留邓州,不然长安周围空虚,不是明智之举。他点樊策为主帅,也是想利用樊策领兵的优势速战速决。眼下邻近几州的兵马可以随意增援,不过战力应当不好。”

      见孟星河沉着眼眸在深思,蔺长风从容开口:“樊策要速战速决不假,但左右长安眼下也没人有能力攻进去,突厥吐蕃都有足够的兵马防着,这个‘速战’对他们来说并不速。”

      “他们是不慌不忙,我们却等不起也耗不起,粮草只够几天,邓州城内肯定也几近空虚,必须要有后备之军速速驰援,不然这一万也撑不住。”

      这道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这一万急行军本就是解燃眉之急,旨在帮邓州军稳住局势,要真正守住邓州,至少还得有一支兵马,并且要带来他们亟需的粮草。

      孟星河眼神越来越沉,似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想好了最坏的打算,说道:“阎宸我自是信得过,至于宗世曜,他亲眷还在杨门主手上,又有阎宸的人看着,应该起不了风浪。”

      温云傕却摇头道:“他当时肯妥协是因性命之忧近在眼前,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岂会轻言放弃?”

      现在回想起那天的事,孟星河也知道自己只是拿同归于尽的狠劲一时控住了宗世曜。

      那时的他没有办法,甚至都还不知道风云令就是兵符,没有一兵一卒,没有粮草,后背又有心怀异心之人架着刀,不拿命威胁也没其他办法了。

      “要是早知道风云令是兵符,就没这么多事。”蔺长风讥讽道,“这破规矩明面上是互相牵制,但到了这等危急关头,还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温云傕摇头道:“要是早知道这事,恐怕与宗世曜就是一场更大的血雨腥风,两块兵符同时现身,内部就得先杀个你死我活,最后能剩多少兵马能活着出来都未可知。”

      这话倒未说错,宗世曜没有一开始就动兵戈,就是认为孟星河没有兵符,根本没有必要大动干戈。寿州军的归顺与撤出寿春的计划暴露,才使得宗世曜下了狠手。

      蔺长风叹了口气,道:“所以最后还是宗世曜这老匹夫的错。”

      孟星河沉思之余,回应了他:“对。”

      温云傕和向楚歌被这两人有点幼稚的对话弄得忍俊不禁,憋笑憋得辛苦。

      “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宗世曜真要发疯我们也没办法。”蔺长风宽慰孟星河道,“但阎宸能得先帝和长公主赏识,必然不凡,真要与宗世曜动兵戈,我看还是占上风的。”

      孟星河“嗯”了一声,疲倦地吐了口气,道:“让暗探先探着寿州的情况,随时呈报。”

      蔺长风点点头,眼神示意他放心。

      孟星河微蹙着眉又道:“阎宸只要能再带一万兵马来,以铁马堂的战力,此战能有转机。”

      他没有说若是不能会如何,不敢说,也不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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