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池鱼》琴扶苏

21、铁马堂

　　“寿州与邓州相距两百里，路上暗探已说城门戒严，是朝廷的意思。”几人策马已近了寿州治所寿春县，蔺长风说道，“看来萧逸淮那边已有空闲，打算要对邓州下手了。”

　　杨关雪难得神色端正，说道：“国子监那帮人倒不是真有气节，为了拥护皇室不向摄政王折腰都是假话，摄政王不想给他们面子，却又不想闹僵，最好的办法就是既不收拾你也不抬举你。”

　　孟星河披着新的水纹金边白斗篷，红色是绝艳，白色便衬得出尘，静悄悄一汪水，明净澄莹，说道：“这次闹事其实是试探，他们就是想心里有个底，知道摄政王无意打压文臣，也不想在这次闹事上大做文章，自己还能站住脚就够了。”

　　“萧逸淮怕跟他们闹僵，他们也怕，对新政不满归不满，但也只能偃旗息鼓。新政一推，以后会有一批寒门子弟入朝，望族不管是哪一派的文臣，都会心慌，不如聚着讨论一番以后怎么别让寒门出风头。”

　　杨关雪感叹一声：“看不出来，咏梅才子还是心有天下的。”

　　几人各自沉思，不再言语，加快了速度向着城门而去。

　　自从得知陆影痕那只小刺猬牙毒得很，是人家保命用的毒中之王，孟星河就再也没敢揣过来，还对于自己一直被小东西可爱得心软塌塌这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只刺猬极有灵性，平时看着也乖巧，一身毛刺放松着，不会扎人，孟星河心痒难耐又心有余悸地不停瞟着小东西窝在陆影痕怀里动着四肢，翻出自己软乎乎的小肚皮舒舒服服地晒太阳，用惬意的眼神时不时斜觑几眼抛弃它的孟星河。

　　“别看了。”蔺长风把他那都快偏到陆影痕马上的脑袋推回来，“到时给你找一只不带毒的。”

　　孟星河眼中笑意点点，问道：“真的？”

　　蔺长风看他那孩子气的希冀，挪开视线咳了一声：“嗯。”

　　“那你是不是就不走了？”孟星河感觉他此时眼神温柔，追问道，“你要是走了，我的小刺猬可就没人找了。”

　　蔺长风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不想走，按理说他应当是想走的，无论是沧溟阁还是铁马堂都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束缚，他从前就不爱接触这些，真切知道了，瞧见了，更是心寒又畏惧。

　　可他也不知心里哪一处像是被人拿捏住了，那里头藏着一根弦，时而被人拨弹一下，震得他心神不宁，找不着北，时而又绷得紧紧的，自己只要生出一点想要走的心思，那弦就颤啊抖啊的，扯得他脑仁儿疼。

　　他直觉这破事的罪魁祸首正是眼前人，沉了声道：“再说。”

　　孟星河眼中黯淡，嘟囔道：“都快到铁马堂了，怎么还是再说……”

　　杨关雪见陆影痕总往那两个人瞧，问道：“陆谷主看什么呢？”

　　“阁主与少庄主关系真好。”陆影痕兜着刺猬给它翻了个身，“阁主耍耍脾气，少庄主会惯着。少庄主总是冷着脸，阁主也惯着。”

　　杨关雪眼角抽了一下：“你好像发现了真相。”

　　陆影痕由着刺猬在他胳膊上蹭，忽而问道：“少庄主的母亲是胡人吗？”

　　孟星河猜到他要问什么，眯着眼笑了。

　　蔺长风无奈道：“不是。”

　　陆影痕又往他瞥了眼：“少庄主的眼睛很深，胡人找我买过药，和他们很像。”

　　杨关雪也凑热闹：“确实，我也想问这问题很久了。”

　　“我天生就长这样。”蔺长风在孟星河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身前人笑声戛然而止，呛咳得惊天动地，他心情颇好地说道，“我家有记载以来的先祖都是中原人。”

　　孟星河报复地拿脚往后乱踢了几下子，嘴上却无端有些骄傲地说道：“人家胡人靠的是血统，我们少庄主随便一长就这样了，这是天生丽质。”

　　蔺长风捏了下眉心，头皮都要被说炸了，亏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有生之年居然被人送了个“天生丽质”？

　　但这人气又气不得，说也说不得，最后只得作罢，默默认下了少庄主就是天生丽质。

　　孟星河远远瞧着寿春城门，忽而蹙眉道，“我们早就传信给铁马堂说好赶到的日子，时辰都提了，城门戒严，怎么也没个人来接应？”

　　要盘问倒是不怕，只是他们身上多带兵器，在此戒严之下容易引人起疑，铁马堂在寿州也是有头有脸的，若是来接应一下能省出许多麻烦。

　　但他们一直走到城门口了，也没见着一个像是铁马堂的人。

　　杨关雪桃花眼闪过冷冽，如杀人时水袖卷着的寒刀，语气不善道：“宗世曜这是忘了，还是根本就不愿？”

　　蔺长风浓眉皱着，先下马去城门近处绕了一圈，回来摇头道：“不可携锋锐兵器进城。”

　　孟星河跳下马站在他身侧，四处逡巡一回，叹道：“要不再等等？”

　　蔺长风眼神晦暗不明，深眸如暗流涌动的黑水潭，右手摩挲过照芙蓉柄头的花纹，说道：“铁马堂有异。”

　　城门口的人并不多，大概是看寿州全境戒严，都不乐意入城了，因而军士们查完了一列商队就得了闲，三三两两靠着城墙根聊闲天。

　　几人站在稍远一些的茶棚旁，个个都静默不言，孟星河抬头望着深秋灰蓝的长空，忽地与城楼上一个人对望了一眼。

　　那人已过花甲之年，敦肃温和，抚须淡笑，孟星河神色一凛，不禁上前了几步，正待看清楚些，那人又回身去了正楼中。

　　未过须臾，正楼中走出一个穿官服的男子，约摸而立之年，探头叫了个城楼下的军士上来，低声吩咐了那军士什么话，远远窥了眼孟星河便也回去了。

　　不一会儿，那名军士从城楼上下来，直奔孟星河几人，恭敬说道：“刺史大人请几位进城。”

　　蔺长风瞥向孟星河，他并不在意谁是刺史，只在意他愿不愿进。

　　孟星河叫住那军士道：“我可以见你们大人吗？”

　　军士摇头：“刺史大人说不必相见。”

　　杨关雪问道：“刺史可靠吗？”

　　“寿州是上州，刺史从三品，那人的官服确实是紫袍金玉带，饰五章纹。”孟星河正色道，“寿州刺史我没见过，但最先在城楼上的老人我认识。”

　　见几人望过来，他缓缓说道：“是当朝自罢而去的左相霍平，以前宫晏时他见过我。”

　　杨关雪抬头看那已空无一人的城楼，讶然道：“刺史也姓霍，他们……”

　　孟星河没再犹豫，当先往城门走了去，说道：“是父子。刺史霍凌洲是容嘉十九年探花，当时左相之子在长安名声大噪，官路也一直挺顺的。”

　　蔺长风牵了马跟他一道走着，问道：“他让我们进去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孟星河从城门口堂而皇之地走进去，无人阻拦，拧眉道，“是霍平让霍凌洲放人的，他又认出我了……”

　　蔺长风默契地接话：“皇室跟萧逸淮已是对立，你出京这么久，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猜测，看见你应该不敢放你进去才对，在城中藏一个亲王不是明摆着跟萧逸淮作对？所以只能说明霍平和他儿子就是想跟萧逸淮作对，但又不敢太明显，因此放你进去就不再相见。”

　　孟星河眉目舒展，一拍蔺长风的胳膊，笑道：“我们少庄主不仅天生丽质，还冰雪聪明。”

　　蔺长风：“……”

　　杨关雪凑过来低声道：“等会你去收拾一下宗世曜，阁主要给他面子，但他也得要点脸不是？”

　　铁马堂明知城门戒严，入城不便，今日却无人出现在城门口，孟星河心知此行不顺。

　　毕竟前面的每一次都太顺了，确实没那么简单。

　　城外戒严，城中倒还热闹非凡，少有紧张气氛，寿州本就人口众多，这一看确实一派繁华，可见刺史治州严谨，但穿街过巷到了城中西北角，众人仿觉从闹市入了深山。

　　此处宅院林立，街巷纵横，与城中其他地方并无不同，可抬眼望去，不见四处叫卖的小贩，不见三五结伴的百姓，静得如同一滩死水。

　　铁马堂是天下人尽知的所在，并不难寻，几人很快便站定在一处三进宅院外。

　　宅门居右，铜环黑漆，敲了三声后有一人来开，孟星河拿出风云令道：“沧溟阁阁主请见宗堂主。”

　　那人腰佩剑，作侍卫打扮，闻言淡淡一点头，过垂花门进内院去了。

　　宅门正对着喜鹊登梅砖雕影壁，下有须弥座，上有琉璃顶，甫一登门便可见宅院恢弘气势，孟星河盯着那影壁瞧了许久才见方才那人出来，说道：“堂主请几位直接进去。”

　　孟星河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去，蔺长风跨进宅门横剑挡住那人去路，说道：“让你们堂主亲自出来。”

　　那人与蔺长风眼神交锋着，孟星河狠狠一推半开的宅门，铜环重叩于门，发出闷响，修长眸子中冷光慑人，寒着声音道：“本王当不起他宗堂主亲自相迎吗？”

　　门外这般大的动静，一溜儿侍卫从垂花门穿了出来，打眼一瞧这门口站着的都是些什么人，又是什么个神情，当下无人吱声了，被蔺长风拦住的侍卫对那些人使了个眼色，咬牙道：“去请堂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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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鹅子帅了=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