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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地下营 ...

  •   一行人无声地来,又无声地去,须臾后拥着一个年过半百的精壮男人出来,绛红色直裾深衣绘着精细暗纹,腰间右悬金链小弯刀,左佩双鱼羊脂白玉,一文一武聚于一体,倒也合眼。

      “事务繁忙,怠慢阁主了。”宗世曜说话带笑,摆出一副跟人家是老熟人的态势,侧身一让,“阁主请。”

      孟星河站着没动,静静与他对视着,对方眼神不躲不闪,未见慌乱,似乎前面当真是“太忙了”。

      收回视线,孟星河拢了斗篷跟着他沿倒座房走,至垂花门,问道:“宗堂主可知城外已戒严?”

      宗世曜笑答道:“自然知晓。刺史大人是上书给萧逸淮认下寿州对东河王摄政无异议的,我若是派人去城门迎阁主恐生变数,便等着阁主再传信来另做打算,没想到阁主竟平安无事地进来了。”

      园中景致丝毫不见秋日凋落,多植四季常青的草木,孟星河各处都抬眼扫了扫,闻言淡淡笑了一下,说道:“宗堂主行事倒是小心。”

      宗世曜也笑,一派坦荡:“阁主身份特殊,理当如此。”

      孟星河不想再说话,这人倒是把所有事推得干干净净,还给自己捞一个行事谨慎的美名,居心不良。

      走到正房门前,宗世曜停了步子,侧头问道:“阁主是先下去歇息还是去军营看看?”

      孟星河垂羽眉轻轻挑了下,一时又有些意外他这么快就提了军营,说道:“宗堂主带路,我们一道去军营瞧瞧。”

      宗世曜含笑点头,领着他们穿至后罩房,屋内昏暗,脚下青砖地比寻常屋子里的大上一倍,侍卫起出一块,现一宽敞密道,几人方知这军营原来是在地下的。

      一州之中有这般多的军士,要瞒过朝廷,确实只有深藏于地下才最是安全。

      这本就是王朝见不得光的事,因而牵涉其中的所有人都见不得光。

      蔺长风先钻了进去,回身来牵孟星河,两人并着肩握着手从石阶上走下去,两旁还空了不少位置。

      先入眼的是一间四丈见方的石室,有披甲执锐的士兵值守,可见这地方相当于是寻常军营的门口岗哨所在。

      宗世曜引他们又入了一道隐蔽的石门,这才真正见着这支每年要花几百万两白银养着的军队。

      这地下不知挖得有多深,也不知挖得有多宽,孟星河在看清楚的那一刻头皮都麻了。

      他们的头顶上有繁华街市,人来人往,熙攘望不到头,那厚厚土层之下藏着的是更望不到头的战营,甲胄与甲胄连成一片,银枪与银枪晃得寒光夺目,良驹并着良驹踏出震地声响。

      南北是规格与地上三州兵马所需大小相仿的演兵场,中设中军帐,东有骑射场,西造跑马场,来来去去的人马,空中乱飞的浮尘,四周亮得灼眼的烛光,所有的一切不断延伸,拉长,铺散,将一个人目光所能及的所有地方都充满了。

      孟星河耳中嗡鸣,士兵的喊号声,骏马的嘶鸣声,金石撞击声,每一种声音都炸在耳畔,又远远飘去,他手心汗湿,下意识又攥住了蔺长风的衣袖,嘴唇也颤抖起来。

      这就是孟家留给他的铁血之军。

      一百五十年兴衰更迭,一代一代阁主与帝王用数不尽的黄金砸出的秘密,任凭江湖朝堂风云变幻,在寿州一望无际的土地之下都会藏着这样一支可怕的军队。

      每日操练,磨枪,演兵,世人无有相识,青史未有名姓。

      在升平盛世时默默活着,又默默死去,生于地下,埋于地下,一辈子就这样结束。

      在山河有乱时随着伏波将军征战杀伐,如神兵降世般现身,于乱中来,又于静中归。

      他们的将军不会有身前身后名,史书上只有荒诞可笑的无名无姓,再被风沙烟尘抹去青铜面具下的面孔,而他们亦是如此。

      “即使在地下,每年有那么多银子流进来,还要出门采买,要造兵器。”孟星河缓过来一口气,对宗世曜说道,“一州刺史始终没有发现,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宗世曜笑意深沉:“帝王敢把这地方一直埋在寿州,必然是块宝地,每一任刺史自然都是信得过的人,即使有所察觉也无妨。”

      孟星河想起霍凌洲见了他未置一词,大方地放他进城,心中明白了一些,转而又冷笑着想宗世曜这人前后矛盾,前面还在说霍凌洲立场不定,自己要小心行事,这会儿又说知道霍凌洲是可靠的。

      果然都是屁话!

      旋即又想起铁马堂附近寂静无声,那么多宅院都是空着的,孟星河心里顿时明白这多半是怕地下军营的动静惹地上的人怀疑,于是便由朝廷默许,把这一片都搬空了。

      一座城内那一大片宅院都空置着,刺史要压下百姓们的种种猜测,确实既要有能力又要是信得过的。

      几人站在南边的演兵场前,士兵们看见他们也无人有疑问,自顾自干着该干的事。

      孟星河腹诽了一通宗世曜,眼前忽而有一剑寒光闪过,下一瞬便被蔺长风往怀里拉去,耳边响起阵寒铁相击声。

      “啧,哪儿来的小白脸。”

      说话之人手持一柄大剑,剑身宽阔,剑刃却薄窄,与蔺长风的照芙蓉抵着较劲还有余力调笑。

      孟星河先前扫了会儿这处的士兵,因长期在地底下待着,肤色大多比常人白上许多,面前这人穿着甲胄,显然是此处军士,但面庞却是小麦色,不像是长期待在这里的。再看他甲胄与旁人有所不同,孟星河又明白他想必地位不凡,平常能随时出入。

      那人右手持剑架着照芙蓉,左手转着一杆羽箭,才十八九岁的模样,脸上净是少年朗气,眼中戏谑,张扬锋锐,拿着羽箭往孟星河脸上虚晃了一下,箭镞寒芒骇得孟星河猛地一偏头躲在了蔺长风肩头上。

      蔺长风眼神一冷,左手扣着孟星河的后脑护住他,右手把照芙蓉往上一顶,大力掀开了那把大剑,等那人再回神,照芙蓉已把镔铁护腕砍出了一道裂痕。

      “嚯,少侠反应迅疾,力道惊人。”那少年见慢人一步,也没生气,动了动被震麻的手,笑道,“改天再好好比试。”

      宗世曜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此时才站出来不咸不淡地说道:“阎宸,不得无理,这是阁主。”

      阎宸又咧嘴笑了:“原来是襄王殿下,我说怎么这般白嫩。”

      蔺长风瞪着他,沉声道:“你爹娘没教你怎么说话吗?”

      阎宸一脸莫名其妙:“我夸殿下长得好,皮肤白有问题吗?难不成我应该说殿下您面若黑炭,皮糙肉厚?”

      蔺长风:“……”

      他本就不擅长跟人打嘴仗,一时哑巴了。

      孟星河不害怕了,正眼认真打量阎宸,见少年眼神纯粹,未怀恶意,心下松了口气,问道:“看你和他们不大一样,是在军中有阶品?”

      阎宸扛着大剑,把羽箭别在腰后,说道:“我是姑姑亲自任命的副将。”

      孟星河诧异道,“啊,那还真是年少有为。”

      阎宸大喇喇一点头,大言不惭道:“嗯,确实如此。”

      孟星河:“……”

      “伏波将军在哪?”阎宸扫视着一行不伦不类的人,最后看向最为正常的蔺长风,“你?”

      蔺长风还是面色不虞:“不是我,不知道,闭嘴。”

      这下换阎宸无语凝噎了,孟星河站出来解释道:“姑姑没有告诉我伏波将军是谁,又在哪里,所以……暂时没有。”

      那头有人高声唤阎宸,他便没再多问,应了一声后,对他们挥挥手算是告辞,一溜烟跑走了。

      孟星河转头看向宗世曜,心念急转,试探道:“我初来此地,许多事不懂,明日开始想慢慢学起来。毕竟邓州那边不等人,需得尽快出兵增援,还请宗堂主多多帮衬。”

      似乎不管你说什么,宗世曜都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说道:“阁主刚来,不如先好好休息几天,把此地各处熟悉一番再做打算也不迟。”

      跟这种人说话说久了,孟星河也琢磨出了笑得滴水不漏的功力:“也好。但有一事需得尽快,风云令出,此地兵权是不是该转交了?不如明日开始我先把军中账簿、名册、辎重数目都过目一遍?”

      宗世曜神色淡然,刀枪不入,说道:“不急,这些不是由我一人管着,多年下来或有疏漏混杂,还需整饬一番再请阁主过目。”

      孟星河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眸子笑意浅淡,和他又对视半晌,点头道:“那辛苦宗堂主了。”

      宗世曜笑说“不辛苦”,亲自引了他们从密道出去,西厢房已收拾干净,他面上殷勤地又嘘寒问暖了良久才转身离去。

      几人等人走远后,杨关雪本就半红半白的小生妆容此时更加红白分明,重重关上门,撇嘴冷笑道:“姑姑和先帝是怎么选了这么个人领了这般重要的位置?”

      陆影痕看得比较开,揉他家刺猬的软肚子,说道:“四大组织的主人多是前一辈死前定下的接班人,虽要阁主最后同意,但毕竟不是每天住在一起的人,人心难测,这也是算不准的。”

      蔺长风也还算沉静,两手交握着坐在椅子上,叹道:“话虽如此,但铁马堂毕竟如斯重要,其他三大组织都没出问题,却在这里出了岔。眼下这宗世曜话里话外都意味不明……”

      孟星河却是已忍了一路,眼下正气得不轻,手上也不嫌痛,狠拍了一下桌子道:“意味不明?宗世曜这老匹夫明显是想拥兵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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