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玉兰》青火琴魔

4、天烨幻境

　　堂本刚、楚留香、花满楼一行人稍作准备便前往紫气清风教了。老实说，一路上楚留香心里很是怀疑堂本刚到底能不能带他们找到紫气清风教，因为你若是问堂本刚紫气清风教到底在哪儿，他根本也说不上来，只是说：“靠感觉。”
　　靠感觉？
　　那可真是太不靠谱了，尤其是当你跟在堂本刚身后的时候。
　　有几天，堂本刚挥着木剑在空中作法，说是要听从木剑的指引；有几天，他又摸出个罗盘对着它神神叨叨，左顾右盼。楚留香看着堂本刚上蹿下跳仿佛猴王转世的样子，真的难以相信堂本刚竟然会是紫胤真人的徒弟。不过楚留香和花满楼也没辙，只能跟着堂本刚走着，由于堂本刚施展的奇奇怪怪的法术，到最后楚留香和花满楼竟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所幸在这三人赶了近半个月的路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在一个极其陡峭的林间山路上，堂本刚手持木剑一指远处：“前面就是了。”
　　楚留香循着望去，在树木枝叶的掩映下矗立着一座石拱门，位置极其隐蔽，这石拱门看上去似乎很平常，不过建造得倒是很精致。楚留香心里寻思着，有谁会想到在这样隐蔽的地方竟然会有这样一座石门呢？又有谁会想到紫气清风教竟然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呢？这确实是外人极难想到，也极难找到的。
　　这三人向石拱门走去，刚走到门下，堂本刚就停住了脚，“你们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花满楼回首问道：“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呢？”
　　堂本刚为难道：“我……我进不去啊。”
　　楚留香和花满楼都是一愣。
　　堂本刚用手指头戳着指着门道：“这个门上有一层结界的，只有内力足够深厚的人才不会被结界所阻，我是进不去的。”
　　花满楼诧异道：“你是紫气清风教的人，你也进不去吗？”
　　堂本刚挠头道：“进不去啊。师傅派我下山清修，我每每回来，都只能在门外徘徊，只有机缘到了才能遇到师傅，得以见他一面。他人想要见师傅一面，必须得先经过这道结界才行。”
　　楚留香问道：“难道你们紫气清风教的人都是这样吗？”
　　堂本刚为难地看着楚留香，摆着双手道：“香帅，我们教派的人不能随便说这些哦。”
　　花满楼对楚留香道：“那便我们两个进去吧。”
　　于是花满楼与楚留香便踏进了石门。当他们的双脚都走了进来，眼前的景象忽然全变了，刚刚明明眼前是一段上坡山路，可现在却变成了往上延伸的石板路，而且这石板路规规整整得不像话，楚留香从来也未见过这样整齐干净的石板路，每寸每厘都似乎经过精心刻量，没有一片落叶，没有一点灰尘。路两旁的景象也全然变了，楚留香连忙回身一看，哪里还有刚刚那道石门，身后也是绵延不断的石板路，根本也瞧不见堂本刚的身影。
　　花满楼感觉到了不对劲，“香帅，怎么了？”
　　楚留香便将看到的一切描述给他听。二人惊诧之余只能沿着石板路往上走。可这石板路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两旁的景观也越来越神奇，你可以看到不同时令的花草树木一齐勃发，活跃在不同时节的小动物也一起出来活动。楚留香一面走一面随时将看到的景象告诉花满楼，花满楼道：“是的，我感受到了。我能闻到，春天开的牡丹花、金盏花、迎春花，夏天开的茉莉花、石榴花、荷花，秋天开的芙蓉花、菊花、桂花，冬天开的腊梅花、雪莲花、一品红。”
　　“我的百花楼从来未曾有过这样的热闹。”虽然花满楼看不到，可他心里是十足的欢喜。
　　两道的植木一同结实，空中偶尔会飞来燕子、蜻蜓、苍鹰，更神奇的是，居然有各色的小金鱼游在空中。
　　“真的吗？金鱼可以在空中游吗？”
　　楚留香一伸手，从面前捉住了一只游过的红色的小金鱼，他牵过花满楼的胳膊，将这只金鱼放在花满楼的手掌中，“你摸摸看。”
　　花满楼的左手轻轻捏着这条小金鱼，他感到手上有着温润的、微凉的感觉，却没有潮湿的感觉。花满楼笑了。他松开手，这条小金鱼便游开了，它蹿到花满楼的衣领间，又往上游去，竟吻了一下花满楼的脸颊。楚留香看到这一幕，笑了。
　　花满楼感觉到脸上微微有些痒，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庞，笑道：“我现在有点遗憾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楚留香又扯过花满楼的袖子道：“走，我们吃东西去。”
　　楚留香拉花满楼走到橘子树前，楚留香摘下一颗橘子，剥了皮，对花满楼道：“张嘴。”然后，他将几片橘瓣塞进了花满楼的嘴里。
　　“好甜。”
　　楚留香又抬头往前看去，竟看到了一只非常大的蝴蝶在空中飞舞。感觉到了楚留香的惊异，花满楼问道：“你又看到了什么？”
　　楚留香道：“一只蝴蝶，很大的蝴蝶。”楚留香抬起左手，那只蝴蝶就停在了楚留香的手背上，这只蝴蝶足有一张荷叶那么大，色彩斑斓，翅膀一张开，都能在楚留香的身上投下大片阴影。楚留香动了动手背，那只蝴蝶又飞走了。
　　楚留香觉得这简直像在做梦。他突然伸手掐了一下花满楼的胳膊。
　　花满楼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你掐我做什么？”
　　“我只不过怀疑我现在在做梦。我听人说做梦的时候是不会感到疼的，所以我掐你试试看。”
　　“那你应该掐你自己才对，为什么要掐我？”
　　“只因我是不怕疼的，担心掐起来没有效果，所以就掐你。就算是在做梦，总不能是两个人同时一起在做梦吧。”
　　楚留香的这套说辞显然是不能说服花满楼的，不过花满楼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了。

　　他二人又继续往前走，天色变得越来越沉，石板路变得越来越窄，等到后来，前面竟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楚留香往身后一瞧，身后哪里还是刚才的石板路，也全是海天相接的海水，等回过神来，自己和花满楼分明已站在了海面之上，可这二人却没有沉下去，鞋袜和衣摆也没有被打湿，只像踩在软软凉凉的海绵上似的。花满楼感觉到了脚下的异样，他问道：“怎么了？”
　　楚留香道：“我们现在正站在海面之上。”
　　“哦？”花满楼俯下身去捧起一捧海水，他确实感到这仿佛是水的质感，可他的手上却并没有湿。
　　楚留香摇扇道，“这可真是越来越神奇了。”
　　他们又继续前行，天色完全沉了下来，但是月亮却升了起来，这月亮似冰轮、如玉盘，楚留香从未见过这样清晰、这样明亮的月亮，而且它距离自己是那样近，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一样。楚留香不禁真的伸出手去够月亮，可是他一伸手，月亮又好像离他很远，他摊开手掌，只有如银的月光洒在他的手上。楚留香虽没捉到月亮，可那月亮上却有个什么东西飞落到了楚留香的手掌上，他定睛一瞧，竟是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小兔子。这兔子顺着楚留香的胳膊往上爬到他的肩头，一蹬腿，又跳到了旁边花满楼的肩上。
　　花满楼问道：“是什么？”
　　“是一只兔子。”
　　花满楼笑了。他从肩上抱下这只兔子然后抱在臂弯里。
　　月下，海面上，竟又出现了一座无边无垠的宫殿，这宫殿仿佛整个是用白玉打造的，不知不觉间，楚留香和花满楼已置身在这宫殿之中，四周氤氲着白茫茫的雾气，整个宫殿被月光打上了一层淡蓝色的光辉。
　　楚留香惊叹道：“莫非我们真是来到了月宫仙境不成吗？”
　　楚留香和花满楼在宫殿里四处走着，这宫殿恢宏大气，对称分布着许多殿宇、角楼、亭台楼榭，全都是白玉质地，精巧美观。有宫墙、有院落，有花园、有小桥，还有各种千姿百态的瑞兽玉雕，各处还挂着五颜六色的灯笼，正是这些灯笼的点缀让整座白玉宫殿在清冷的月光下也能透出几分活泼的气息。
　　楚留香四处打量着，怡然地拿着扇子在手上敲着，“如果这里真是月宫仙境的话，怎么不见嫦娥仙子呢？”说完，他不经意间回身看了一眼花满楼。花满楼正微微侧着头，一副认真倾听楚留香讲话的样子。月光下，只见花满楼左手臂弯托着白兔，右手搭在白兔的长耳朵上，微风轻轻吹动他的头发，他腰间系的两条蓝色绥带也轻轻飘动着，他一身素白衣衫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出他温润如玉、如琢如磨的气质。
　　于是楚留香笑道：“不过花贤弟现在这个样子，我想可能和嫦娥仙子也不差毫分了吧？”
　　“香帅在取笑我。”
　　“没有没有，”楚留香笑道，“不过现在这个时刻怎可没有酒喝，快跟我去找酒喝。”
　　二人兜兜转转，走过一座拱桥，月下拱桥弯弯，水中波光粼粼。二人在桥旁院落中的玉桌上找到一个酒壶，几只酒杯。他忙拉花满楼在凳子上坐下，给两只杯子斟满了酒。他率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好像知道我们会来似的，这里正好有酒喝。”
　　花满楼道：“今夜若是让你找不到酒，恐怕你是怎么也睡不好觉了。”
　　楚留香一只手在桌上支着脑袋，一只手在桌面上敲着。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喃喃道：“无情明月，有情归梦，同到幽闺。”
　　听到楚留香念出这样一句诗词，花满楼知道他这估计又是想起哪家闺中的姑娘了。花满楼一边抚摸着怀抱里的兔子，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
　　楚留香注意到了花满楼脸上微妙的表情，兀自笑了，他举起酒杯碰了下花满楼的杯子。花满楼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楚留香看空中飞舞着萤火虫，他伸手一捉，将手放到花满楼面前，“贤弟你猜猜，我这手中有几只萤火虫？”
　　花满楼侧耳听了听，微笑道：“两只。”
　　楚留香张开手掌，正是两只萤火虫从楚留香手中飞走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贤弟的耳朵。”

　　桃花酒本不醉人，可楚留香与花满楼饮着饮着竟不知不觉醉倒了。等他们醒来，哪里还有什么宫殿仙境，他们发觉他们倒在青草地上，身上还有青草的清新香气。两个人站起来扫了扫身上的草叶，楚留香抬头远望，他竟看到远处有一个仿佛悬在空中的空中楼阁，隐隐约约仿佛看到匾上题有“天烨阁”的字样。他扯了扯花满楼的袖子，“我想我们马上就可以见到紫胤真人了。”
　　二人向着那楼阁的方向走去，等到了近前，楚留香才看清通往那楼阁的竟是一道长长的云梯。他正观望着，花满楼却一脚踏到了云梯之上，只是这回这个云梯却不像之前他们遇到的海面，一个冷不防，花满楼整个人往下坠，楚留香眼疾手快，迅速伸出右臂将他拦腰给揽了回来。
　　花满楼侧首问道：“怎么回事？”
　　楚留香道：“前面是一道云梯。”楚留香向下望去，只见云梯下深不见底，他竟分不清自己现在是身在天上还是身在人间。楚留香略微思忖一会儿，对花满楼道：“我现在用轻功看能不能飞度上去，你在这里等我。”
　　“香帅小心！”
　　随着一声衣袂飘忽之声，楚留香足尖轻点了几下飞踏到了云梯之上，可是他刚走了几步，整个人竟不能自已地向下坠落而去。
　　听到异样的花满楼大声喊道：“香帅！”
　　“不要过来！”
　　花满楼听不到楚留香的声音了，毫不犹豫地，他也飞踏上云梯继而从云梯上落了下去。纵然身躯极速下落，花满楼也竭力地想保持身体平衡。他焦急喊道：“香帅！香帅！你在哪里？”
　　“呆子！我在这里！”
　　听到楚留香的声音，花满楼才安心了。楚留香也努力地在空中保持平衡，他二人的发带、衣袂都“呼呼”地在空中飘舞着。楚留香对花满楼道：“我现在往下望去，也是茫茫天色望不到底。这真不知是什么鬼地方。我有时候真怀疑，是不是我们刚踏进那个石拱门就已经死了，刚刚是天堂，现在就是地狱。”
　　花满楼也陪他苦中作乐：“我想香帅这样的人是一定不会下地狱的。”
　　楚留香道：“也许不会下地狱，不过我们两个可能会摔成肉泥。”
　　花满楼道：“那恐怕会吓坏别人。”
　　楚留香道：“是的，那可太不好看了。”
　　楚留香干脆张开双臂，风呼呼地吹过，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又轻盈了一些，也能更好地在空中掌握平衡了。花满楼也找到了诀窍，身姿也更加自如了。
　　楚留香道：“如果我们这次摔不死的话，那必定能成为江湖上轻功最好的高手。”
　　花满楼道：“香帅已经是了。”
　　“不过我想我们没有这种机会了，”楚留香又向下望去，“我好像能看见陆地了。”
　　“哦？”花满楼微微皱眉。
　　楚留香看了眼花满楼，笑道：“虽不能跟贤弟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跟贤弟同年同月同日死也不错了。”
　　“快运功调息！”
　　电光石火间，他们好似落进了一个巨大而深邃的岩洞里，光线一点都照射不进来，楚留香的眼前忽然就一片漆黑。因为有听到楚留香的叮嘱，花满楼在掉落前的一刻尽力地运用轻功保持平衡和运功调息，他落在一块浮石之上，加上有浮力的缓冲因而安然无恙。他又听到耳边一阵衣袂之声，迅速循声抓住了楚留香的手，楚留香借花满楼的力也一个飞身落到了这块浮石之上。
　　花满楼蹲下身去摸脚下的浮石，“这是一块磁石……怪不得可以浮在空中。”想来是这块磁石下有磁极相同的磁石相斥，因而这块磁石才可以浮在空中。
　　楚留香说道：“花贤弟，我现在跟你一样，也成了个瞎子了。”
　　花满楼连忙站起：“你说什么？”
　　楚留香道：“这里没有一点光线，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话音刚落，二人脚下的磁石忽然动了起来，两个人都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花满楼道：“糟糕，可能我们改变了磁石位置，破坏了阴阳极平衡。”说时迟那时快，听到有呜呜风声，花满楼道：“不好，可能是别的磁石被吸附过来要与我们相撞了。”
　　“香帅，巽四，有石！”
　　二人急忙一点足尖飞身而起，果从巽四方位飞来一石相撞，两石相撞发出巨大声响，只听得身边碎石扑簌而落。
　　“香帅，兑七，可落！”
　　二人身往兑七方位飞身而去，果然有另一磁石可供落脚。二人刚站稳，花满楼又道：“香帅，震三有石，往乾六！”随即震三位与兑七位磁石相撞，二人又落在乾六位的磁石上。楚留香一手搭在花满楼肩上道：“以前是我做你的眼睛，现在只好你来做我的眼睛了！”
　　“香帅，坎一！”
　　花满楼闻声辨位，不断提醒与指挥，二人才能频频躲开撞石。随着被撞碎的磁石块数越来越多，整个磁石阵的平衡也被破坏得越来越糟糕，磁石相撞的速度越来越快，有好几次二人都只是惊险地堪堪躲过，稍不留神就会与飞石一同粉身碎骨。也不知撞碎了多少块巨石，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楚留香看见前面竟有光线照射过来，他伸手一把抓起花满楼的袖子直向光线处飞度急踏而去。原来这是一个石穴洞口，他们刚逃了出来，身后又有一巨石飞射而来，楚留香一回身巨石已然飞到面前无暇再躲，楚留香只道性命休矣，谁知那巨石正好卡在洞口处卡死了不动了。楚留香和花满楼不约而同地都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楚留香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花满楼也拍了拍楚留香的肩，庆幸之意不言而表了。
　　而洞外，又是另一个世界。
　　天降大雪，冰天雪地，白雪皑皑。茫茫雪地一望无垠，看不到任何建筑、草木，也难以辨别方向。
　　花满楼问道：“是下雪了吗？”
　　楚留香叹了口气，“是的，下雪了。”
　　楚留香不敢告诉花满楼现在自己也辨不清方向，他只对他道：“跟我走吧。”
　　两个人在风雪中艰难前行，不一会儿雪花就落了二人满头满身。
　　不知走了多久，花满楼问道：“香帅，你一直都辨不出方向对吗？”
　　“是的，还是被你发现了。”
　　“只有辨不清方向的人，步履才会茫然。”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走出去的。”
　　楚留香笑了，花满楼也笑了。
　　这个地方看不到日月星辰，也辨不清东南西北，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分，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风雪和寒冷。两个人走走歇歇，也不知究竟过了多少天，只觉得像走了一辈子那么久，可还是见不到天烨阁一丁点的影子。两个人心里只觉得找到紫胤真人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这种感觉一旦爬上心头，便会发酵，萦绕在心间。到了后来，温度越来越低，天气越来越冷，两个人只能时不时地运用内力来暖和一下身子才行，两个人也不再交谈，只为保持体力。
　　如果再这样走下去，可能会死在这里。楚留香心里这样想到。
　　终于有一天，花满楼先倒下了。
　　没有任何征兆地，他突然就倒下了。他“扑通”一声突然就跪在了雪地之中，把楚留香吓了一大跳。
　　楚留香忙单膝跪地扶住他，“花贤弟，你怎么了？”
　　花满楼的脸突然一瞬间就变成了惨白色，楚留香从来没见过一个大活人的脸色可以转变得这样快，脸色可以这样凄惨，惨白到泛着一点点青色。楚留香伸手去探他的脉，“是……寒毒？”
　　楚留香心焦道：“你怎么了？撑不住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原来花满楼一直在尽力坚持使自己看上去一切正常的样子，直到现在实在坚持不住，所以脸色才会转变得这样突然，他的内力已经消耗殆尽了。
　　楚留香抬起手掌就要给花满楼运功输入内力，却被花满楼一抬手打断了，“不要再耗费你的内力了，你答应我，一定要找到紫胤真人……”
　　“你在说什么傻话？”楚留香双手扶住花满楼的两肩，看着花满楼的脸又由青转白，只是这回不是惨白色，而是通透的玉白色，楚留香有点慌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寒毒。
　　花满楼的头上、身上开始积起白雪，眉毛上、睫毛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他很用力地，才能抬起眼睛，他气若游丝道：“假银票一案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阻止宝钞的伪印……大通钱庄是我爹半生的心血，我绝不能任由它倒闭，百姓也不能没有大通宝钞……”
　　花满楼的声音愈发微弱，他的眼眸慢慢垂了下去，整个人一动不动，像是一尊玉雕。
　　“花满楼，花满楼！”楚留香唤着他，“你一定要坚持住，你若死了我怎么向花老爷交代呢！”
　　楚留香忙给花满楼输内力，可谁知，中了这种奇怪寒毒的花满楼，楚留香发现自己根本感受不到他的血液流动，内力根本输不进去，他身上简直连一点活人的温度也没有。楚留香脱下自己的外衣给花满楼罩上，他不停地搓手，然后用双手去温暖花满楼的脸庞，可这根本无济于事。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冰天雪地之中，楚留香一把抱住了花满楼，“难道假银票的案子你只想推给我吗？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快醒醒，你快醒醒……”
　　楚留香麻木地抱住花满楼，他感觉花满楼的身体简直像铁一般冰冷，他知道一个活人的体温是绝不会这样冷的。楚留香看着这漫天飞雪，他的心好像被揪着似的疼了起来，疼得他几乎要倒下去，他怎么也想不到花满楼竟会命绝于此。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好像也死了，如果他没有死，为什么他的心好像痛到一点知觉也没有了？他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楚留香啊楚留香，你不是自诩自己的运气一直很好吗？如果你的运气真的好，为什么你的兄弟会死于非命？为什么你会找不到紫胤真人？不求同生但求同死，花满楼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没死？如果可以的话，楚留香宁肯现在死掉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花满楼。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两个人的身上都堆满了厚厚的积雪。
　　终于，楚留香松开了花满楼。
　　他……真的死了……
　　“我要带你离开这里，我不会让你孤单地死在这个鬼地方的……”楚留香的头脑好像终于清醒了一点，他想站起来，可他眼前却突然一阵晕眩站不起来，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捋起袖子一看，自己血管里的血液也呈现出一种异样的颜色。他将手指搭在自己手掌内侧探脉，马上感觉到这是跟花满楼一样奇怪的寒毒。他马上封住自己身上几处大穴以防毒血漫延，他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抬起手背掩住嘴咳嗽了几声，看着这茫茫大雪，他知道他非但无法带花满楼离开这里，他自己也要死在这里了。他知道刚刚自己抱住花满楼的时候，那毒气也侵入了自己的体内，只是自己当时内心太过麻木而没有发觉。
　　他身子后仰，直直地倒在了雪地之中。在他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见一双银色的靴子映入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