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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流言第二(下) ...

  •   三日后殿上议事,往日周瑜站的地方摆了一个坐垫,他人却不在。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懂这是要干什么。时辰到了,后门帘子一掀,孙策率先走出,却没有往他的座位上去,而是转身,又从内间扶了一个人出来。
      那人身穿绛红色官服,腰杆笔直,立如一杆修竹。
      群臣看得分明,这人正是周瑜。他嘴唇苍白,看着气血很是虚弱,而两颊偏又透着一层淡淡的粉色。
      幸亏周瑜平日里受人注目已成习惯,此时目视前方,脸上表情还是平静的。但握在孙策掌中的右腕一颤一颤,随着呼吸轻轻发抖。他想从这个男人怀里挣脱出来,然而一来人前这样做总是不妥、二来身上带伤也挣不开,便只好由他扶着,在众人目光中一路走向自己的位置——
      然后孙策半是扶、半是抱,带他坐在了垫子上。
      周瑜脸上的红霞彻底藏不住了,待他松手,忙要起身。孙策又把人按回去,轻声道:“公瑾别动!别动……小心伤口。”
      “伯……主公,”周瑜暗自和他较劲,“周瑜可以站着。”
      “我让你坐你就坐。”孙策皱着眉头,表情不悦,“听医师的话,别太费心思。”
      周瑜不好和他硬拗,只得在垫子上坐了。孙策满意地点点头,拂袖走回了自己位置。群臣行过礼,很默契地都没说话,等他先开口。
      “公瑾到吴县已快两月,孤一直留他同住,倒是让诸位和他生分了。”
      “……”好一个留他同住。
      “公瑾在南郡城下受了伤,又被公务所累不能好好调养,迁延成疾。孤深感自责,因而留他在府内亲自侍奉汤药,以平心中惭愧之意。”他看看周瑜,笑道,“因医师嘱咐了要静养,孤一直没让他出来。今日看着好了些,便特准他议事时可在殿上就坐。
      “坊间传闻孤也听了,诸位一笑便可,切莫当真。孤与公瑾情比手足,此番留他同住,也是爱护心切,没有把他软禁起来意图不轨的意思。”
      这厅上除了两个月没出门的周瑜,其余众人多多少少听过一点最新的“坊间传闻”,知道孙策言中“意图不轨”是指什么,虽然都极力盼着他的回复,但此时听他这么面不改色、毫不避讳地直说了出来,还是难免惊讶,你看我我看你,一片意味不明的嘀咕。
      孙策一挥手,撇下这事不谈,很快把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来。
      这两月因周瑜病着,孙策又不许他多工作,难免压下了大大小小诸多事情。最近他好些了,昨日整理了几件需要商谈的要务,正好趁着今天大家都在,孙策就一一拉出来说了。
      众人久未议事,今日恢复正常工作倍感亲切,每个人的话都很多。议论尚未过半,正坐上孙策便看见周瑜蹙起了眉头,两颊泛上潮红色,说话声音听着也小了许多,似是不敢用力呼吸。然而议事还在继续,周瑜声音虽虚弱,也在抒发己见。他心中焦急,又不好直接打断议论将他抱回房间,少不得忍着情绪继续主持。
      好容易挨到中午散会,不待众人出厅,孙策早一步跨到周瑜身旁,一手虚虚搂住他,另一只手忙去探额头体温。触手的肌肤细腻如羊脂玉,微微烫手,显然是又烧起来了。
      “我就不该放你出来……”孙策起身看看,见大殿中人都已离去,方将人搂实,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上。
      周瑜一放松下来,顿时难受得厉害,提不起力气反驳他。只觉头晕得几乎天旋地转,胸口阵阵疼痛令他甚至不敢讲话,生怕一动就要喘不过来气。他左边胳膊被孙策揽着,聚不起力气动弹,右手似乎能动,又不知道该去捂胸口还是去按太阳穴。
      昏沉间身上一轻,他已被人横抱着走回了卧房,繁复的官袍也被尽数除去,只留中衣,不一会身体就陷在了柔软的衾被中。药香丝丝缕缕萦绕上来,周瑜反射性地扭头去躲,不防孙策一只手早摆在那里,捧着他的脸让他转了回来,接着苦涩的药汁便被一点一点送入口中。
      孙策给他理好被角,轻声道:“你睡一会缓缓,我叫厨房煨一碗羹来。”
      周瑜嗯了一下,侧过半个身子,寻了个他喜欢的睡姿。自从他住在这儿后孙策特地换了一床被褥,罗衾锦被轻软如絮,亲切地填满腰背曲线,枕之如卧云端,很是勾人困意。他们每日同床共枕,枕被间沾染了彼此味道,周瑜睡觉时习惯向孙策那一边侧身,鼻尖刚好能嗅到他的气息。
      他恍惚听到医师进来的声音,半睡半醒躺了两个时辰,身上的温度渐渐退了下去。坐起身时孙策正在窗下看文书,听到动静便转回身来,轻声问道:“醒了?还难受吗?”
      “我好多了。”周瑜按了按酸痛的太阳穴,“医师来过?”
      “来过,说是一时不支起了急热,退下去就不碍事了。公瑾,你明日还是歇着吧。”
      周瑜立马摇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咬咬牙,忍着眩晕道:“不行,别耽误大事。”
      “又拿大事来说话,”孙策走近,让他靠在自己肩上,“还晕?别动……我给你揉揉。公瑾,你怎么又拎不清了,你的身子也是大事,比其他的事情都重要。公务可以托付别人,你若病倒了,我可再找不到旁的人了。”
      他在周瑜脑后按着,手法轻柔,指腹的茧磨着万千青丝,发出细微而奇异的沙沙声。周瑜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伯符,我并非拎不清,我只是更放心不下你。军政事务繁杂至极,我不想有事情出了岔子,到时候让你再去补救。若真如此,我岂不是妄负了你的信任。”
      孙策笑道:“那孤干脆罢了你的官职。”
      周瑜不可思议地睁眼看他。
      “开玩笑的,若真如此,我岂非和坊间流言一个德行了?”
      “伯符,我还一直未问你,今日你说的那流言,是指什么?我怎没听过。”
      孙策道:“你病成这样,当然不知道。我给你说说?”
      “嗯。”
      “你真的要听?算了,我怕你生气。”
      周瑜疑惑道:“我为什么生气?”
      孙策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不过想公瑾雅量高致,应该不会过分计较,便将这几个月街头巷尾流传的几个版本全数托出。

      他讲完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周瑜吹着热茶,倚着软垫,笑着问他:“金屋藏娇?”
      孙策也笑:“瞎说的,我没有。你和我不是那种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
      孙策没答话,讲故事讲得口干,便凑过去在他茶杯里喝了几口。周瑜只是微笑,招呼他再喝一点。于是孙策又凑上来,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他轻轻拿开茶杯,握住周瑜的右手,郑重道:“还能有什么关系?孤和公瑾情如兄弟。”
      周瑜笑道:“哪有你这样对兄弟的。仲谋受伤了,你会日日和他同住吗?”
      孙策歪头想了想,道:“此兄弟非彼兄弟。仲谋是亲生弟弟,公瑾是要共度一生的人。”
      “哦?”周瑜又有点累了,倚着软垫慢慢平躺下来,一边问他道,“那你倒是说说,这和金屋藏娇有何不同?”
      “我从不把你当做侍妾,公瑾,你是我的左膀右臂。”
      “左膀右臂被关在你的卧房里,不许外出,不许工作。”周瑜含笑望着他。
      孙策也躺下来,道:“那得等你先养好身子再说,这一点我可不会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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