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江东野史系列》普洱与玫瑰

5、桃枝第三

　　三月中，周瑜才终于被放回了自己家。他一场大病缠绵两月，错过了桃花花期，看院中桃花树都已绿叶葱茏，心中微感遗憾。从前在舒城，宅院里种了许多桃花树，每年春日都是一片轻烟红雨，他和孙策在树下读书弹琴练武，衣衫上都是花瓣，回屋后要花好久才能把花瓣全数拍落——不过许多时候他们都不曾拍去花瓣，少年人对望一眼，就抱在一处，沾花的衣衫全数落在地下。这几年辗转忙碌，他已记不清有多少个春天不曾好好看过一眼桃花，今年好容易安定几月，可惜桃花正好的时候他还时不时要发烧咳嗽、病势不稳，也没来得及看几眼。
　　遗憾也只是一瞬。周瑜有太多事情要忙，分不出很多心来遗憾桃花。倒是孙策，时不时叫人给他送几罐干桃花泡茶，还送桃花酥、牛乳煨的桃花桃胶燕麦粥，仿佛他天天吃不饱。周瑜笑着说他无聊，继续忙自己的事。
　　三月下旬，孙策出巡秣陵，周瑜留在吴县。他走后第六晚忽有快马来报，直直停在周瑜家门口。周瑜难得早睡，闻言狠狠一惊，还以为孙策出了事，伏在床上连声咳嗽，吓得家丁差点要叫医师。结果士兵交给他一个布包，说是吴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完好交给您。
　　周瑜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截桃花枝。几簇开得正好的桃花挤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他一路轻笑着走回卧房，让人找了个花觚洗干净，加上半下清水，把花枝泡在里面，摆在榻边。*
　　一夜好睡，他似乎梦到年少时的春日，又似乎只是在半夜迷迷糊糊睁眼看到身边的桃枝。空气中隐约流动着淡香，他已许久不曾闻见桃花的味道。

　　可离了主干的花枝不能活太久，周瑜不懂园艺，泡了几天又把桃枝种在土里，依旧无法挽留它。不过桃花彻底败落的那日午间孙策回来了，他回一趟吴候府，只匆匆换了身衣裳，就抄近路翻墙来看周瑜。
　　周瑜正试着给桃枝浇水，见了他不由好笑，道：“伯符，你在哪里找到的这一枝桃花？”
　　孙策挑挑飞扬的眉，道：“秣陵城外山上。山里的桃花还在开，你喜欢吗？”
　　“喜欢，”周瑜轻轻地道，“就是已经谢了。”
　　“唉，送到你手上的时候没谢就是了。”孙策挨着他蹲下身，“你前几个月病得厉害，我也没准你出去……公瑾，我知道你好几年没看桃花了，想等明年带你赏花，又怕明年春天也有事耽搁。”
　　周瑜笑道：“赏花终究是小事，伯符竟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孙策把他拉在怀里轻轻地吻，吻了一会又笑，摸他腰间的丝绦，道，“公瑾，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赏花……”
　　周瑜耳根就红了。

　　孙策翻身下榻，点上蜡烛。周瑜裹好被子趴在榻上，还在喘，鬓角亮晶晶一层汗，看出来的事物都有点重影。他痛定思痛，又有点破罐子破摔地想，究竟是自己大病了一场体力不行，还是孙策一出门十几日很难伺候，竟然第一次就被弄哭了。
　　“起来吃点东西？”孙策神清气爽，“想吃什么，我叫他们做饭去。”
　　周瑜嗓子是哑的，有气无力道：“随你就是。”
　　“哦，那我点乳酪桃胶粥。”孙策笑道，“要加磨过一道的麦仁，煨得稠一点。”
　　周瑜点点头表示同意。
　　孙策出去吩咐，片刻后又回来，顺带拿来温水毛巾，按着周瑜细细擦了一遍身子。但是徒劳无功。周瑜又被他弄得神智不清，一边缩着往后躲一边迷迷糊糊地唤他，伯符，伯符，你轻些。

　　一个时辰后，粥终于端上来。周瑜靠在他怀里恹恹地吃了两三勺，没什么胃口。他回来后喝了很久的药，食欲一直不太好，孙策换着花样喂也喂不胖。
　　“是不是加点蜂蜜更好？”他问周瑜，“你喜欢吃甜的。”
　　周瑜嗯了一下，他便赶忙拿着碗出去。只是加个蜂蜜的功夫，孙策回来却看到人已经睡了，歪在枕头上，被子搭了半个腰，眼角还有点湿润。今日想是累得很，他微感自责，赶忙放下碗把周瑜摆正，被子盖好。周瑜睡得不深，昏沉间被手腕上熟悉的轻压感唤醒，医师在给他把脉。
　　“伯符？”他以为自己又病了，迷茫中下意识去喊孙策。很快就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孙策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没事。今天累着了，怕你再发热，叫医师来看一眼。”
　　老医师习以为常，眼观鼻鼻观心，目不见耳不闻。周瑜状况还好，医师叮嘱不可太过、不要受凉、好好休息，便退下了。
　　孙策似乎心情颇佳，笑着取来粥，又喂他喝了小半碗，然后自己喝掉剩下的。两个人依偎着，周瑜忽然去轻轻蹭他的鬓角，轻声道：“谢谢。”
　　“谢什么？谢我伺候得你舒服？”孙策又去想刚刚床上他忘情的□□，情不自禁把手挪到周瑜腰上，捏了捏。
　　周瑜脸带桃红，微微气喘，抖了几下，慌忙去按他的手。“谢你送来的桃花。”
　　孙策嗯了一声，却摇摇头，道：“谢得太快，不好。等明年，我们挑个清闲的日子，一起去赏花。”
　　“哪里能有几天清闲日子，差不多就得了。”
　　“不行……”孙策拉着他又倒在床上，“我偏要和你去赏花。”

　　第二天一大早上，老医师到底又被叫去了。喝过药的周瑜裹了好几床被子发汗，孙策难得安静，在榻旁垂首站着听训。周瑜头脑沉重，听着医师絮絮叨叨念叨他不知节制，不由脸上微红，闭眼装睡。装着装着，药效泛上来，又被暖风一吹，真的有两分困了，昏昏沉沉便睡过去。
　　午间他醒来，孙策已经回自己家去了。桌上摆着温热的药，和一盒糕点。周瑜打开盒子，随手捻了一块雪花糕送进嘴里，穿好衣服准备去吴候府商量正事。他路过庭院，看到昨日慌乱害羞中没能顾上的桃枝。桃枝还插在泥土里，花都谢了，远看光秃秃的，走进了却能发现枝干相接处一点极淡的绿芽。
　　周瑜愣了一下，轻轻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花觚是在瓷器盛行之后才出现的器形了，三国时期应该是没有的。不过我没考证当时人们用什么插花，就把花斛写上了，不严谨处请多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