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江东野史系列》普洱与玫瑰

11、长夜第六（上）

　　因周瑜这次发病疼得厉害，孙策也不敢让他多干活，等忙完了年关那一阵子的事务便又放了他一月的假期，此外还指派了几位经验丰富的御医每日随诊，让他务必好好休养。周瑜不想闲着，孙策便摆出高人一等的身份来压他。几次下来周瑜又好笑又无奈，只得听他的话，暂时放下诸多事务，在家安养身体。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还不出正月，天气便已转暖，庭院里的玉兰花也次第开放。周瑜其实很喜欢雪白的玉兰，前几年刚搬过来时还特地让人在院子里栽了好几株，然而最近几年他身体愈来愈差，几乎闻不得广玉兰的香气，今年年前闹了一次病，肺里越发不舒服，被香气一熏，断断续续地竟一直咳了数日。不过医师给他开了调养的方子，喝下后便好多了，因而周瑜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这几天孙策不在，轻装便服地出去巡查了，说是要给下面众人来个措手不及。他既不在，也没有别人会来打扰，周瑜难得清闲，每日看看古籍喝喝茶，其余的时间都在药效作用下昏昏睡着。
　　这样清闲的日子过了大半个月，算算时间孙策那边也该回来了，周瑜便收收心，准备重新投入繁忙的工作中去。但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和他做对，最后那几日他睡得很差，多梦，但梦境隐隐约约的不知是什么，只记得满天白绫、哭声遍地。后来他能看得清楚梦中消失之人的背影，那是个青年男子，英俊挺拔，侧脸时周瑜能看到他明亮的眼睛。
　　他醒来后便无端地焦急起来。原定回程的日子已经快到了，孙策却迟迟没回来，也没有消息传来，周瑜心头忽然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忙派人沿路去接应。他心中不安，病情也反复起来。这日午间刚吃过药躺下，前几天派出去的人回来了，说沿路没见陛下，他们就从吴县一直找到松江，也没找到陛下在哪里，但是松江府的太守十几日之前还见过陛下的面，说陛下一行人十天前便已经往吴县来了。
　　松江距离吴县并不远，就算是一路游山玩水，十天也早该到了，何况这里早积压了许多政务，孙策虽然有玩心，也不会耽搁这许多时间。还有，既然已经往吴县走了，为何派出去的人沿途竟找不到他们呢……
　　周瑜想到这里，脑子里嗡一声，打了个惊雷似的，僵硬地站起了身。他心中本就有些不安，听了这些话更是脚下不稳，蓦然间胸口一闷，忙抓了个帕子捂着，俯身将刚喝下的药全数呛了出来。来报信的亲兵让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扶着周瑜坐回床上，想没找到陛下是自己失职，惊慌地往地上跪。
　　“起来……”周瑜的声音有气无力，夹杂着无法抑制、撕心裂肺的咳嗽，“去把地图，咳……地图拿给我，详细说明白，他是在哪一条路上没了踪迹的？”
　　松江至吴县有一条官道，此外还有两条小路。孙策一行人当时走的便是其中东边的那条小路，从后再没人见过他们。东侧小路途径数个村落，一座小镇，其余到处皆是一片绿水青山，只有零散的农户居住。
　　周瑜咳了一阵子，忍住胸口一阵一阵涌上的尖锐疼痛，沉吟片刻，道：“备马，我要亲自去找。”

　　当日傍晚，周瑜安排好诸多事宜，便急匆匆出了吴县，沿着孙策最后走的那条小路快马加鞭直奔松江而去。时间紧迫，他只带了一两个贴身随从，还被他远远甩在后面。走了半路天色已然全黑，好不容易追上来的随从试探着问要不要歇一晚明日再赶路，周瑜头都不回，继续催马。
　　紧赶慢赶，他终于在第二天上午到了松江县城。今日正巧赶上了休沐日，故而周瑜直接奔着太守家的宅子去了。他勒住马，翻身而下，脚踩上实地的那一刻眼前迅速浮上一层浓重的黑雾，要不是被旁边人扶住了，他几乎要直接晕倒在门前。
　　胸口随着心跳和血流传来一阵阵刀割般的刺痛，周瑜深深呼吸着，在原地缓了片刻，稳住心神，继续迈步朝前走。事情尚未明晰，他不能倒在这里。
　　上午他见过了太守，所得到的消息和之前的卫兵大致相同。孙策带人上了那条小路，从此便再无音讯。周瑜顾不上休息，又找了回去。初春天气还凉，周瑜觉得身上有点冷，又几乎一整天未曾进食喝水，呼吸的痛感间还带着一丝灼热，似乎是发起了烧。他看出来的东西有点模糊，带着些微重影，身边人劝他休息的声音如同浸在水里，听不真切。
　　周瑜一路细细找过，逢人便打听，把孙策的样貌讲给他们。前面几家农户说似乎见过这么个人，只是他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不知身份。傍晚，周瑜找到了小镇附近，依旧没有孙策的影子，但在这镇上不论他怎么问，都再也没一个人见过他了。
　　怎么会……周瑜有些愕然。然而他反复确认数次，孙策确实是在小镇前失去了所有踪迹。

　　镇子里有人认出了他，专门开了小酒楼的房间来招待。周瑜脸色苍白，心跳的微弱都震得他眼前眩晕，也知自己的身体到了极限，便没有再推辞。他简单吃了两口晚饭，店主又烧了热水请他沐浴。周瑜几乎没一点心思收拾自己，但想到明日还要上路，泡个澡倒是能快速消除疲惫，便答应了，请他们都出去后独自脱了衣裳浸在水中，理着思路。
　　他需要再回去细细找一遍，从最后见他的那农户开始，到这小镇前，孙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周瑜努力回想今天所见，试图从其中发现一点线索。然而越是想，身体的不适就愈发被放大了。脑里似乎刺入了刀子，正在随着血流一下一下顶入最脆弱的脑髓。他闭上眼都觉得天旋地转，四肢脱了力，饿了整日的胃脏抽痛连连，胸口连绵不断的刺痛也在慢慢加剧。意识在渐渐远去，周瑜几次挣扎着想起身，全身上下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他心知自己不能睡在这儿，却无力阻止渐渐闭上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