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武当》云舟隐鹤

56、剑与匣（二）

　　“卧槽，居然还有这等好事？”遥遥仙子拖着腮，一脸不可思议又十分欣羡神往地看向永泉。“那个少年剑客就是泉哥你吗？啊~我也好想见见还那么稚嫩可爱的泉哥呀！”
　　女剑客叶子不以为然地朝遥遥仙子泼了一盆冷水。“嗐，这怎么看都是师傅瞎编的呀。”
　　永泉不服气了。“什么叫我瞎编？怎么说话的？嗯？”
　　叶子无视永泉语气中的威胁，不满地嘟囔：“本来就是呀。这小师弟那么老实，哪里像师傅了？要是说那痞子道士是师傅你，我还姑且信一信。这么实诚的小子别说是师傅了，就算说是华山派我都不太信。”
　　永泉撇撇嘴，五味杂陈地看向自己这个小徒弟。这小妮知道自己这话不仅骂了她师傅，还骂了她自己吗？
　　永泉按按眉头，一个暴栗敲在叶子头顶，没好气地说：“我有说那个华山是我吗？笨。”
　　叶子“哎呦”一声抱着头，委屈巴巴地白了一眼自家师傅：“那不然呢……”
　　永泉觉得很不是滋味，他本来是想装个逼的，现在反而不管怎么说横竖都是被骂的那个，可话都说了，骑虎难下，只能摸了摸鼻子，没好气地道：“你都说我痞了，我就不能是那个痞道士吗？”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了。
　　饶是云舟子也不由摆手道：“恕贫道直言，帮主大人真的一点都没有武当派的气质。”叶小小捧心连连点头，亦是不能接受这个险些令她幻灭的说辞，气得永泉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个拆台的臭道士。
　　另一派，就连永泉爱徒的叶子也是难以接受，但是碍于师傅外加帮主淫威，只能眼神质疑，不敢说话。
　　也就遥遥仙子还是一脸花痴地眼巴巴盯着永泉，千娇百媚地讨好道：“泉哥居然做过武当弟子呀，难怪气质那么这么出众。”
　　永泉一把撑开遥遥越贴越近的头，泄气道：“好吧好吧，我是端不了你们那样仙风道骨的架子。可我之前真的跟你是同门的。”
　　云舟子一手支着下巴，为难地回望永泉，礼貌性地微微一笑。“实难想想。”
　　永泉简直就要抓狂了。
　　一直坐在永泉身边以优雅的姿态狂吃海喝的跟娃娃似的可爱女孩突然说话了：“爹爹没有说谎呦，爹爹以前确实是武当门人的。”
　　“乐乐！”永泉感动地扑过去一把抱住女娃儿，只差没有嚎啕大哭起来。那名叫“乐乐”的女娃倒是淡定得很，仍由永泉抱着感叹“乖女儿”，一面飞快地伸手抓起一根酱排骨往嘴里塞。
　　云舟子一愣。这女娃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长相这般可爱，气息却如此单薄，可见非常人。虽然掩饰得不错，但仔细观察这周身气息居然不下于永泉。这两人，实在不像是父女。云舟子朝叶小小看了一眼。叶小小也不清楚这个人，只能摇头以对。
　　这时，一个幽怨的声音哀怨地唤道：“沈乐！”原来这女娃叫沈乐。
　　沈乐坐在永泉怀里，把手中飞速啃完的排骨往垃圾堆一扔，又迅速抓了另一根排骨，朝已经幽怨到开始咬手绢的遥遥晃了晃手中的酱排骨，应道：“呦，遥遥。”然后开始自己的光盘行动。
　　遥遥仙子又羡又妒，都快哭出来了，咬着手绢，“你”了半天，终于还是压下对师姐的恐惧，红着眼道：“沈乐师姐，你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认泉哥做义父，还、还恃宠而骄，你、你你要不要脸啊！”
　　永泉怀里的沈乐“咔嘣”一声咬断了一根排骨，“噗”地往一边垃圾堆一吐，不屑地剜了遥遥一眼，抿着一张沾了些油腻的樱桃小嘴，与可爱灵动的形象不相符地冷笑了一声：“哼，我可比在座所有人都更早认识泉泉，泉泉带着我去金顶要饭养活我，泉泉就是我爹爹。”
　　言下嘲讽之意昭然若揭，遥遥仙子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不过，云舟子在意的点仅仅在“要饭”两字上，他现在有种前半晚敌对帮派高修武当看到他和他家情缘亲亲我我时唾弃之情，不由不认同地出了声：“要饭？”——武当泱泱大派周正清雅仙风道骨，怎么能去要饭呢？
　　沈乐自然是不能理解云舟子这种难耐的不认同感，只当他在提问，又拿了一根酱排骨点点头，道：“当时我太饿了晕倒了，泉泉捡到了我，就认我做了女儿。只可惜，他当时明明是个武当，却穷得要命，请我吃顿饭，还付不起账。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就只能带着我一起去金顶要饭了。”
　　众人目光复杂地看向永泉。
　　永泉倒是脸不红心不跳，把沈乐往地上一放，双手抱臂，不认同地反驳道：“你这孩子怎么能瞎说呢？哪里是我太穷，分明是你太能吃。我看你可可爱爱小小一只，哪知道你能吞下三桶米饭呢？”
　　众人又把震惊的目光移回到沈乐身上。
　　“所以，你在有了梦中情人之后，又诱骗了沈乐师姐？”叶小小看向永泉的目光里已经写满了“无耻渣男”。
　　永泉怒道：“什么诱骗？她自己愿意的！……不对，我当时不知道我喜欢那家伙啊，你好好听人说完！”
　　“所以，你是因为有辱门风被逐出师门的吗？”云舟子皱眉看着永泉，眼中透着“你若是我同门，我现在就清理门户”的寒气。
　　永泉哭笑不得，道：“我自己走的，我以前在武当人缘很好的！你相信我！”
　　云舟子不信任地瞅着欲哭无泪的永泉，但终是没再打断他继续说故事。

　　后来，那个痞子道士，或者直接说永泉更好，收了这么一个嫩得滴水的小徒弟，就潇潇洒洒地回了武当山，然后很快就把这档子事抛诸脑后了。
　　再后来，永泉因为性格无法忍受道门的清规戒律，离开了武当派，拜入了华山门下。
　　于是，永泉又回到了华山。这回，是真的回。
　　可，永泉没想起那个小剑客。
　　永泉很忙。入了华山派后，永泉可说是如鱼得水，不管武学修为，还是人际交往。他甚至又收了三个徒弟，还都是心甘情愿的。沈乐这丫头也一直跟着永泉。只是，沈乐这丫头很是诡异，跟她家掌门叶澜似的，性子反反复复，跟着永泉也只是吃吃喝喝四处游玩。但，永泉乐得与她一同爹爹女儿地过家家。
　　于是，永泉出于有意和无意，更想不起那雪山绝壁上的少年了。也只有在整理弟子辈分的时候，他才能隐约想起，他还有个大弟子。但，也就是这样而已。
　　再然后，永泉大侠就一手牵着“童姥”沈乐，一手拉着三个大大小小的徒弟，热热闹闹地手拉着手一起闯荡江湖了。
　　但，永泉毕竟又不是一方英豪，要一个人带三四个徒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况且，他后来收的徒弟都是修为粗浅资质平庸之辈。沈乐也素来自由散漫，指望不上。如此，永泉这师门自然越发举步维艰。

　　这日，永泉带着他的三个弟子出落日马场的剿匪任务。奈何当时，永泉年纪轻修为尚浅，尽管他信心满满，任务还是失败了。
　　永泉坐在草垛上，乌夜啼在旁边扯着他屁股下的草，他拖着腮帮，咬着草杆，看着天。草垛的旁边木讷地立着三个人，傻愣愣的，是他那三个不成气候的笨徒弟。他已经对这三个不成气候的逆徒无话可说了。
　　也罢。求救的信鸽，他已经发出去了。现在能做的，只有等了。
　　明明是同一片天，塞北草场的天空竟然是这般蓝，武当天空白，华山天空灰，都没有像这样深邃而清澈的蓝，湛蓝湛蓝的，就跟蓝宝石似的。云朵一朵朵很清晰，像一团团棉花糖。永泉突然有个想法，就这样躺下来，仰天看这满天白云一整天。
　　忽然一声鹤唳，一个阴影掠过永泉的上空。
　　想不到，来的竟然是个武当道士。
　　永泉一个鲤鱼打挺跳下草垛，一面掸落身上的草杆，一面迎了上去。“多谢道长相助。”说着，他抬起头去看来人。这一看，他就愣住了——那是一张相当合他胃口的脸，清冷俊逸，刚正中透着冷漠，冷漠中又含着超脱。这是永泉曾经最向往的气质，在他还在武当门下的时候。仙风道骨超凡脱俗，这才是修仙之人该有的气质不是？可天命往往不会如人愿。永泉后来就明白了，他永远也没办法成为这样的人。
　　永泉的目光有些惆怅了。见那道人皱着眉，一直沉默着杵着看永泉。永泉有些尴尬，连忙挠着头，干笑着赔不是：“哈哈抱歉抱歉，想到一些事。”
　　道人没说话，脸色倒是好了不少，只是仍然盯着永泉看，眼中似乎还有一些异样的神色。
　　永泉奇怪，但确实是他失利在前，且还是他有求于人，实在不好说什么。而且，私心而论，这种冷酷的格调，实在是很合他胃口。他连忙安抚道：“没、没什么，我……我就想后面要怎么打。”
　　瞬间，道人的脸色冷了下来，质疑地“嗯？”了一声，这寡言少语到已经可以跟武当派知名“冰山”邱居新有一拼了。
　　永泉心道，他离开武当派的这些日子，武当派是做了什么教育革新了，怎么这么成功啊。这般想着，他忽然福至心灵地理解了，他刚那话有歧义——哦，他这话听着多像是在嫌弃道人啊！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啊。永泉赶紧再给人家解释，好不容易来个人，可不能给人气跑了。“道长莫生气，我……”
　　话还没说完，那道人冷哼了一声，雪白的人影已经像捕猎的白鹭一般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