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歇性病人［无限］》南星七

5、第五章

　　“送给你。”

　　迟宁微微讶异，眼睛睁圆看着他，偏浅褐色的瞳孔中明晃晃地映出谢奉的身影，不多时嘴唇抿出弯弯的弧度，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

　　“谢谢。”

　　手小心地划过蝴蝶结的两边，有些不忍心破坏苹果外面完整的装饰。

　　谢奉从始至终噙着浅笑，眼帘心不在焉地垂下黑密的睫毛遮住眼底蓦然变化的神情。早上分明还那么怕他，此刻却又因为自己释放的简单善意而转变态度。

　　显而易见，迟宁就是个心思单纯容易被人引导情绪的小笨蛋。
　　被卖了还会帮忙数钱的那种。

　　真可爱。谢奉在心里默想。

　　他喜欢的事物有很多，音乐、酒精消毒液、枪支和火.药……涉及的方面芜杂，但介于迟宁是第一个出现在它们之中的活人，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毕竟对方身上此时还贴有一个“能帮助自己提升睡眠质量的人形抱枕”的标签。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医院内的护工大多数都能活不过七天，这个奇怪的诅咒延续了多时。

　　“谢先生。”谢奉被打断了思绪，抬起头无声地看着迟宁等他把话说完。

　　迟宁手臂压在桌子上，俯身小声问：“谢先生，你喜欢吃糖吗？”

　　谢奉：“？”

　　他还没表露出不解，对面的人已把紧握的手掌伸展开，里面躺着一块琥珀纸包裹的水果糖。

　　迟宁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不等谢奉问就率先红着脸解释，“我有轻度的低血糖，所以才会随身带着，唔，你不喜欢就算了……”被带到这个世界后，原先的随身物品皆不翼而飞，只有几颗水果糖有幸保留了下来。

　　谢奉按住他想抽离收拢的手，咧嘴一笑，“喜欢。”

　　“所以这是谢礼吗？”

　　迟宁小幅度地弯起眼，想笑又希望继续保持严肃的模样，“算是吧。”

　　谢奉默默计算着他们的友谊量化值，假如迟宁对他的观感继续提升的话，就不会拒绝他晚上一起入睡的邀请。
　　大概。

　　迎面走过来几个的病人，为首的男人三十岁左右长相偏向西方人，鼻头粗大泛红几乎占据半张脸，左眼瞳仁浑浊泛白眼底还有一道深深的疤痕，更显得他面容凶恶。

　　几人大摇大摆地在迟宁身边，也就是谢奉的对面坐下，手里的铁托盘里都是同款米粥和一小碟水煮鹰嘴豆。

　　原本安静的角落顿时嘈杂起来，而且开始弥漫那扰人的体味。

　　“妈的，老子凭什么要吃这些狗都瞧不上的东西！”失掉左眼的男人只尝了一口，就呸得一声扔下了餐具，勺子撞击餐盘发出脆响。

　　跟着他走过来的病人接连附和。

　　“真想把厨房里那些无毛的豪猪们摁进铁捅里让他们尝尝自己做的狗屎！”

　　他身边某个脖颈有电击痕迹的人根本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再忍忍老大，等外面的人搞定了一切，会接我们出去的。”

　　他们毫不避人地讲出这样信息量巨大的对话。

　　谢奉用叉子随意地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听着他们动不动就爆粗口的形容，本就不太美好的早饭变得更加难以下咽。

　　不过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太久，吃饭时旁边的病友当着他的面打起来互扔椅子的事情都有发生过，他本人表示理解，很少会为此动怒，更甚者可以面不改色地给他们鼓鼓掌增添打架的氛围。

　　谢奉一言不发地尝试着把鹰嘴豆从低到高堆起来，低着头半张脸都挡住，所以存在感不强，对面的刀疤男人只看了一眼就无甚兴趣地收回视线。

　　明显是身侧的迟宁更吸引他们。

　　“新来的？”脖子带着电击伤疤的男人朝安安静静吃饭的迟宁看去，在那张漂亮到令人唏嘘的面孔上停留多时。

　　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七嘴八舌地当着本人的面讨论起来。

　　“嘿，我的胳膊昨晚不小心脱臼了，是不是需要配一个护工负责给我洗澡啊。”

　　“得了吧埃里！你身上脏得都发臭了，可别熏到我们的新护工哈哈哈哈。”
　　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为首的刀疤男人不仅没有阻止手下们的行为，对着迟宁茫然无措的样子反倒产生了兴趣，胳膊压在桌子上，上臂肌肉发达鼓鼓囊囊地像下一秒就会撑破病服，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眼下的伤疤随着面部肌肉的调动而变形。

　　“是新来的吧，以前从来没见过你。我想你很快就能明白，在这个疯子们的聚集地，不管是护工还是病人，愚蠢的新人通常都活不了太久，漂亮宝贝，真希望你会是个聪明人。”

　　迟宁似懂非懂地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皱皱眉没有理他。
　　他以为自己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男人习惯了恶霸作风，嗤了声不干净的话，不依不饶地抬手想朝迟宁脸侧摸去。

　　这间医院里除了少数医生和护工外全是男性，关押在疯人院里欲.望无法发泄的病人只能将心思打到同性身上，某些身材纤细、长相漂亮的病人通常结局都难逃于此。

　　耳边骤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刺啦声，是叉子重重划过餐盘的杂音，特殊的音效震得人心脏都揪了下。

　　刀疤男人动作停住，快速朝声源处转头，正对上谢奉阴郁的目光。

　　谢奉朝他咧开一个标准的社交型笑容，掐着嗓子和他打了声招呼，嗓音微微透出一点沙砾感——

　　“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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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宋梁和耳钉男也在经受食物的折磨。

　　耳钉男发誓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好不容易咽下一口，食道由于猛烈的外部刺激而痉挛不停，他几乎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当场吐出来。

　　“我真是受够了，我们可是拼着命在这鬼地方做任务，就不能给吃点好的？”

　　金发耳钉男本名齐睿德，但他并没有继承到名字里半点美好品质，从初中起就是学校里有名的有钱混混，平日里吃喝享乐惯了，初入副本不过半天时间就原形毕露。

　　宋梁不太想搭理他，反正认不清现实的玩家也走不了多远，不值当自己去费心思深交。

　　只是来食堂的玩家除了齐睿德便剩下一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男生，后者不知道为什么会去选择接近原住NPC，因此身边能够通过聊天以缓解焦虑心情的人选只有齐睿德。

　　“还有四个人连这些都没得吃，你就别挑剔了。”

　　齐睿德貌似不怎么满意他的话，“谁叫他们昨晚不跟着我们出门，饿死算了……还有这叉子也太难用了吧，这还不如勺子呢。”

　　金属叉子的顶端被磨得十分圆钝，完全失去了它应有的功能，压着鹰嘴豆叉半天都叉不起来。

　　宋梁露出一个隐晦的鄙视表情，灌了口清水稀释口腔中米粥的怪味，慢悠悠地回答：“大概是为了防止病人失控时用餐具伤人，做成这种样式比较安……”全。

　　远处一道痛苦的尖叫穿透空气瞬时吸引了食堂里全部人的注意。

　　高壮的男人正佝偻着身体捂着自己的手腕作无用的哀嚎，掌下蔓延了一圈浅浅的血液，而他手上正竖着一把还在震颤的叉子——被齐睿德嫌弃太钝的那种。

　　难以想象是多大的力气，能将金属叉穿透手背直接压进手下的铁桌。

　　宋梁默默地咽下最后一个字，他猜错了，在这间疯人院里，没有什么是绝对安全的。

　　谢奉推开椅子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五官痛到扭曲的男人，对方边痛呼边骂骂咧咧，骂爹的脏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他并非无动于衷，甚至觉得这人的声音实在刺耳，手不受控制地按住金属叉的后柄，导致男人叫得更惨了些。

　　食堂一时间除了男人的声音外别无杂音，所有病人都以某种事不关己的眼神注视着这个角落，呆滞的目光中透露着冷漠，负责打饭的大胡子男人和门口维持秩序的几名高大护工毫无反应，仿佛根本没听见病人的哀嚎。

　　刀疤男人颈侧的青筋暴起，手背痛得近乎麻木，“停手，我他妈的说停手！”

　　脑子里杂音瞬间变得更响，吵得人心情烦躁。

　　谢奉充耳不闻，顺手拿过迟宁面前还没动过的苹果，手腕用力趁着男人张口痛呼的时候直接塞了进去。

　　苹果紧紧卡住上颌和舌苔，将整张脸挤得青紫肿胀。

　　“呃！”男人嘴巴大张无法合拢，抬起手扼住脖子，无意义地抓挠着，除了留下几道血痕外别无他用。

　　混着几丝鲜红色血迹的唾液顺着撕裂的嘴角流出，沾到桌面上十分不雅观。

　　但他总归是无法再发出噪音了。

　　谢奉缓缓舒了口气，真好，他就知道，只要面前的人变成哑巴别发出一点声音，那他们就还可以保持友好的病友关系。

　　他瞳孔转动时上了发条似的僵硬，向左面偏转和脸色苍白的迟宁视线相触。

　　眼睛里充斥的负面情绪还没来得及遮掩住，谢奉眼睁睁地看着迟宁受惊般地往座椅后面靠了下。

　　“……”

　　他半天才扯出一个笑，状似温柔地歪歪头，但其实眼神中写满了心情更差劲了好想扭断谁的脖子。

　　语气平淡地问道：“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