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歇性病人［无限］》南星七

4、第四章

　　尽管禁闭室内室温不高，迟宁醒来的时候还是热出了满身的汗，他睁开眼后脑子还很迟钝，顺从真实感受往后挪动身体。

　　还没等凉意从他努力分开的那点缝隙里透进去，再次被人按了回去。

　　“唔。”迟宁脸直接闷在胸前的衣料里。

　　谢奉睡得很沉，眉心舒展，脸上锐利的线条都被柔化，呼吸缓慢又悠长，睡颜极具迷惑性。

　　好像抱着人不放的人不是他一样。

　　“先生？”迟宁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小声用敬称叫人。

　　谢奉胸腔震动轻轻“嗯”了声，指尖动了动摸到迟宁的后脑，闭着眼胡乱勾起几缕头发后便停下了动作，显然又睡沉过去。

　　像是应付式地给点反应，告诉迟宁自己要起了要起了，其实根本没有起床的迹象。

　　迟宁额头和鼻尖都是汗意，音量抬高几分，但控制在不会惊扰到别人的程度，“先生……”

　　谢奉蓦地睁眼，眼帘下垂望向他，初醒的睡意朦胧几乎是瞬间消散，黑漆漆的瞳仁看不出情绪，不乏压迫感。

　　“可以放开我吗，很热。”迟宁在他的注视下低声补上了后一句。

　　谢奉默不作声地和他对视，半晌后才抬起手松开禁锢，“抱歉。”

　　说话的时候仍然专注地看着迟宁。

　　随着对方坐起来的动作移动视线，眼神介于温和与热切之间。

　　迟宁开口：“谢谢您的收留，如果不是遇到您，昨天晚上……您昨晚睡得好吗？”在无法忽视的注目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僵硬地临时换了个话题。

　　谢奉漠然的表情随着他嘴角勾起的显眼弧度而破裂，只可惜他这样笑起来完全让人感受不到愉悦或者幸福的意味，有的只是格格不入的怪异。

　　“好极了。”他这样说。

　　手撑着身下的床面起身，谢奉笑容未变，支起腿手肘横搭在膝盖上，歪头面向他用一副要和人促膝长谈的语气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这是可以说的吧，护工先生。”

　　迟宁为他的称谓面露赧色，唯恐谢奉再冒出奇怪的话，他回答得很快，“迟宁，我叫迟宁。”

　　“迟宁。”谢奉若有所思地拖着尾音念了一遍。

　　迟宁好似是突然被班主任点名的学生，腰身都挺直了些。

　　被他这如临大敌的样子逗乐，谢奉不遮不掩地眯眼笑了半天，最后在迟宁尴尬的神情下缓缓说道：“我姓谢，不过医生们更喜欢叫我029号，既然你是这里的护工，自然也可以这么叫我。”

　　迟宁哪里有勇气挑战他的脾气，乖乖地唤了句“谢先生”便不再说话了。

　　“不过，我需要对昨晚的无礼向你道歉。”谢奉说罢微垂下眼帘嘴角抿起，视线落在迟宁身侧的床单上特意避开目光接触，说话时呈现出些许诡异的羞涩，苍白的皮肤因为一点点脸红而健□□动了许多。

　　当然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他仰起头目露期待，“我已经道歉了，想必你会原谅我。那么今天晚上，明天晚上，以后每一天，都可以让我抱着睡吗？”

　　迟宁：“……”

　　很显然，就算是不擅长人际交往的迟宁都能听出来，谢奉话里恐怕没有多余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询问某个他困惑的问题，问这句话时语气寻常到仿佛在问他吃过饭了吗？

　　“应该……不行。”迟宁偏过头。

　　他的结局无非是活过七天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或者是死在这里。
　　没有第三种选择。

　　谢奉颇为失落地压下眉，但出人意料他没有要为难人的意思，除了走向浴室时透着浓浓郁闷和萎靡的背影。

　　要不是昨晚的相处还作为心理阴影压在心头，恐怕真的会令人因为于心不忍而改口。

　　迟宁满心疑惑地猜想这位谢先生进入疯人院治疗的病症莫不是人格分裂？

　　……

　　食堂里。

　　统一穿着条纹病服的病人们手托着铁盘，松松垮垮地站成一排等待拿取自己的早饭。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长得人高马大，肌肉鼓胀夸张，露在病服外的皮肤上布满纹身的概率很高，眼神凶恶到不像是进来疗养的病人，而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求生玩家们和病人待遇相同，也人手一份铁质托盘。放眼望去，混杂在黑白条纹衫中的青白色护工服格外瞩目。

　　昨天闹得最凶的金发耳钉男满脸疲惫，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前面玩家的身后，他早已不是昨晚暴躁无脑的模样，佝偻着腰甚至显得有些瑟缩。

　　凌晨时刻，一通尖锐的铃响将休息室内的所有人吵醒，早些时候见过的高瘦女人通过床头的固定电话联系了他们，直言要他们立刻离开房间出门控制暴.乱的病人。

　　八个人中，有半数在休闲装男人的建议下选择听从她的命令离开休息室，其余人由于不敢在半夜冒险而没有出门。

　　没有发现女人口中所说的暴.乱的病人，倒是某种奇怪的声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仓惶间玩家们走散。

　　直到今天早上他们才发现，选择昨晚出门的玩家里，有一人死在了一楼的长廊中。

　　他满脸痛苦鼻孔撕裂，左手以一种扭曲的角度紧扣地面，在死前似乎经历了非人的痛楚。口鼻处有大量的黑色污血，并呈喷射状散落在地板之上，很容易使人联想出什么——也许是怪物强行进入鼻腔或是从里面钻出导致了他的惨状。

　　目睹他人死亡的画面对他们的打击实在太大，除了有副本经验的休闲装男人以外，其他人从早上起就是神情恍惚眼神游离的状态，几乎到了战战兢兢的地步。

　　“幸好昨晚没出去。”选择留在房间内的其中一人道。

　　耳钉男也是满心的庆幸和后怕，庆幸的是昨晚死的不是自己，后怕的是他昨天就不该大着胆子出门。

　　直到作医生打扮的高瘦女人出现，冷笑着点评了“护工”们的表现。

　　“护工守则第一条就是不允许偷懒，而你们之中足足有四个人没有服从我的要求。”说完她苦恼地皱起眉，突出的颧骨和下垂的嘴角无不加重了面容的冷硬和不近人情。

　　女人边打量着他们边自言自语道：“显然四只小老鼠不可能都住进029室，禁闭室容不下这么多人……真是喜欢给我添麻烦。”

　　“好消息是，你们不必去关禁闭室了。”

　　没等那四名玩家松口气，女人又补上了没说完的后一句。

　　“但是惩罚是不能避免的，今天的三餐取消吧。”轻飘飘地决定了这些人的命运。

　　因此，此刻排队取饭的队伍中穿着护工服的只有三人。

　　迟宁和另外两人并没有站在一起中间还隔着十几个病人，挡在他身后的就是谢奉。

　　谢奉正头疼于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浓重体味，手指曲起骨节抵在鼻尖，恨不得把头埋在迟宁身上躲避这群臭烘烘的病友。

　　轮到他时，负责盛饭的中年男人熟练地从铁桶里舀出一碗粘稠的米粥倒进托盘。

　　他留有茂密的络腮胡，生长旺盛的胡子未经修剪而四下疯长，不认真观察连嘴巴都看不见。抬起眼看清谢奉的脸后，那人顿了顿，弯腰不知道从桌台哪处摸出一个干净光滑的苹果放上去。

　　“谢了。”谢奉不冷不热地说。

　　身后有其他病人看到了他特殊的水果加餐待遇，面带不满地和络腮胡男人理论起来。

　　“砰”一声巨响，是大铁勺抡到头上发出的撞击声。

　　闹得脸红脖子粗的病人捂着头倒在一边，挣扎半天没爬起来。其余人见怪不怪，抬脚绕过他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闹事的人闭嘴安静后络腮胡男人看向下一位，语气暴躁道：“拿着你的托盘滚过来，别浪费我的时间！要我说你们这群人就该去吃垃圾！”

　　排在末尾的耳钉男撇嘴，紧张恐慌的心情经过长时间的排队有所缓解，“妈的他怎么这么凶。”

　　休闲装男人名叫宋梁，身为老玩家他比耳钉男想得更深，盯着前面闹哄哄的人群，低声道：“国外的疯人院是这样吗。”

　　“啊？”耳钉男不解。

　　男人没再说话，忧心忡忡地收紧垂在腿侧的拳头，说实话这哪里像医院，简直是缺乏纪律鱼龙混杂的死亡监狱。

　　谢奉端着早饭绕了个大圈走到食堂最角落处，迟宁安静地坐在他对面，握着勺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咽下难吃的饭菜，脸皱成一团。

　　粥里不知道加了什么蔬菜，熬煮成奇怪的颜色，看起来很倒胃口。

　　谢奉单手支着脑袋，手指漫不经心地扣着餐具，撩起眼皮将注意力从色泽怪异的米粥转移到迟宁的脸上。

　　对方吃东西时肖似小动物，脸颊随着咀嚼鼓起，由于饭菜味道太差而进食缓慢。

　　偶尔会抬眼望过来，和谢奉对视后复又埋下头。

　　后者见他实在是吃得艰难，抬手从病服前胸的口袋里拿出手帕，耐着性子用包装礼物的手法将手边的苹果打包，在最顶上系了个完美的蝴蝶结。

　　然后曲起指节把苹果推到了迟宁那边。

　　笑容无比真诚，“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