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歇性病人［无限］》南星七

16、第十六章

　　对于系统给出的警告，不仅是新玩家不知所措，连已经通关过几个副本的宋梁都表示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

　　而他先入为主地将原因归咎于队伍里某个隐藏了身份的老玩家。

　　“B级副本有什么不同吗？”一个玩家率先打破了玩家中这股难捱的沉默。

　　“这个新手副本在系统的综合评价下只能算C级，虽然……”宋梁欲言又止，他没必要把就算是C级这个副本新生存活率也极低的事实告诉他们，这样做只会平白加重其他人的焦虑，“总之副本等级提高后最明显的变化就是通关难度也随之提升，但现在发生的一切我们依旧不清楚，说不准这也不是件坏事，大家稍安勿躁，最关键的是平安度过今晚。”

　　宋梁的语气和词句间的停顿都很有讲究，说话时给人一种可以信服的感觉。

　　果然在他讲完后，几个玩家从浮躁骚动的状态下冷静了下来。

　　早在几分钟前他们就被人从扩音器里强行通知去四楼，完全是由于这道突发的警告才耽误了片刻。

　　玩家肉眼可见地少了两个人，平时存在感很高的黄毛不知去了哪里，宋梁不准备在原地空等他回来，他潜意识里觉得黄毛留在队伍里会是个潜在的麻烦。即便不希望看见新人将自己的生命作为莽撞的代价，但都在泯灭人性的副本里摸爬滚打了不少日子了，宋梁明白在这里同理心是个最无用的东西。

　　也许只隔了十几分钟，也许才不过三分钟，不久前的场面再次在玩家脑海里上演。

　　【系统（全体玩家）：三级警告！！检测到副本原boss已死亡，因剧情原因将重新确立boss人选，副本难度自动升级】

　　一道杂乱刺耳的电流声在人耳边炸开，像老旧的收音机播报时突然短路爆出电火花，令人恨不得捂住头。

　　连续两次难度上升，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系统断断续续的警告声还在继续。

　　【已重新计算副本难度……刺啦……新副……刺……副本难度计算失败】

　　【非常抱歉】

　　并不算真诚的道歉过后，才彻底切断了与玩家间的联系。

　　宋梁心里一凛，此刻说不慌张是假的。

　　眼前的小白玩家们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听完一脸茫然，小心翼翼地问道：“宋哥，这是不是类似游戏里出了bug啊，对我们是没有影响的对吧。”

　　宋梁都要被问住了，一时间竟无法回答，“……”能不能活过今晚都说不定了，怎会没有影响。

　　楼下。

　　离开众人视线的黄毛还正在和身旁的男人抱怨。

　　“你说宋梁他凭什么敢认定迟宁没问题，又不只有你一个人看见，他和那个病人之间就是有猫腻，说不定这两个莫名其妙的警告就是他搞出来的。”黄毛越说越起劲，毕竟昨晚的他可是在台上被亨利捉弄戏耍，结果迟宁半点事没有，让他如何能心理平衡。

　　出于某些卑劣的私心，黄毛还是挺想看迟宁倒霉的，所以在男人说出看到迟宁和病人离开四楼后，他最先带头质问。

　　黄毛觉得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在为所有人的安全考虑，却没有落到好处。

　　“不就是长得好点又会装可怜吗，其他人也是，那个病人也是，都一个个上赶着示好，我呸！”

　　另一个男人全程没有说话，他好似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只是安静地充当倾听者的身份。

　　走到某处时他蓦地停住脚步，然后极其自然地抬手按下了电梯按钮。

　　黄毛没注意他的动作，只是自顾自地沉浸在愤怒中，等到电梯门即将打开时才回过神，“你怎么把电梯打开了，宋梁不是说这里面很危险吗！”

　　男人抬起那张没有记忆点的脸，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好像在为自己的举动道歉，却避而不答他的问题，而是回归最初的话题，“迟宁只是个新人罢了，他能做的事很少，你的怀疑是没有根据的。”

　　黄毛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没有细想他话里的深意，只是知道男人没有认同自己的观点，不由地摆起了臭脸，“你懂个屁啊，我哪样的人没见识过，不敢说看人全准也是八九不离十。”

　　电梯在他们两人面前打开。

　　“哈哈是吗。”男人总是瑟缩着的身形一反常态地舒展开，忠厚的面孔浮现起一丝凶狠，他促狭道：“那你怎么没有看准我？”

　　说罢他将黄毛用力一推，这一下用了十成的力气，后者没有任何准备，踉跄着朝旁边跌去，直接扑倒在电梯间内，半边身子露在外面。

　　“操！”黄毛破口大骂。

　　但很快，他就如一只被攥紧了脖颈的鸭子，脱口而出的脏话囫囵地咽在喉咙间，脸也瞬间涨红。

　　黄毛目露惶恐，他突兀地抬头朝前面空荡的电梯里看了眼，毫无预兆地瞪大了双眼，手指攀附着地面奋力朝外爬，身前却像有双看不见的手，拽着他的手臂向里拖拽。

　　黄毛目眦尽裂地挣扎着，艰难地发出“呃呃”的叫声，指甲几乎要陷进铁皮里，可依旧阻挡不了向前的趋势，他扭过头用眼神向站在外面的男人求救。

　　对方只是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处，表情坦荡又冷漠。

　　冷眼看着黄毛被大力拖进了电梯，而后电梯门紧紧关闭，将一切多余的声音阻隔住。

　　等到再次打开时，内里的景象已惨不忍睹，说句人间炼狱也不为过。现场浓重的血腥气使人不适，看不出人形的残碎肢体散落在四周，电梯的铁壁几乎被溅满了血液，呈泼墨状的血红液体顺着光滑的铁壁缓缓流淌下来。

　　活生生的人在几秒之内连尸体都不剩下多少。

　　但男人见此的表情都没变，他满意地想，对这个无用又聒噪的玩家根本用不着道具嘛，单纯借着副本的手就能把人除去。

　　他避开脚下的血迹，并没有去四楼和其他人会合，而是走了旁边的楼梯下楼。

　　……

　　谢奉扔下手里的插头。

　　仪器断了电后再次恢复安静，仿佛方才的数值剧烈波动只是个幻觉。

　　可怜床上的那个东西，失去维持生命机能的仪器后临时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出于那丝不可多得的好奇心，谢奉用手指轻轻挑起白布的一角，一条青白粗壮的胳膊露了出来。

　　肌肉鼓胀狰狞，皮肤上盘绕着青色血管和隆起的筋肉，手臂内侧蔓延了大片的尸斑。

　　再往上，胳膊和肩膀的交界处是一道明显的手术缝合，甚至没有拆线，两块皮肤的肤色和光滑度都截然不同，给瘦弱的身体安上健身狂人的四肢自然是诡异的，而床上的这个人全身上下都透着这种诡异。

　　根本不是正常人类的躯体。
　　硬要说，大概是由一些失去生命力的器官胡乱组合而成的怪人。

　　多看一眼都是辣眼睛的程度。

　　谢奉松开手，白布随重力垂落下复又盖了回去。

　　他转身扫了眼实验室，目光在某处一顿。

　　弯腰捡起那本灰扑扑没有存在感的牛皮本，封皮上写着“实验记录”。

　　至于实验的对象，不出意外应该是床上躺着的那个东西。

　　他指腹压在边角处随意地翻到某一页。

　　——“9月26日。实验进展得很顺利，在人为干预下那些烂肉竟然再次恢复了活性，或许我可以着手进行下一个步骤了。我脑子里不断出现突发的灵感，已经超脱出了我所掌握的知识，也许那个神神叨叨的同事说得没错，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恶魔这种生物，借由我的手完成这项恐怖的实验，但我已经不能回头了。”

　　——“10月3日。我相中了新来的病人，他的胳膊很不错，强壮又健康。”

　　——“1月10日。哦，我他妈都干了些什么！实验即将成功，我却开始感到些许恐惧，看着这副高大怪异的躯体，我时常问自己，你怎么能创造出这样一个人？不，这不是人，是一个活着的怪物。但显而易见，我的实验成果会震惊整个世界，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1月18号。我失眠了整整一夜，只要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出那双丑陋又浑浊的黄褐色眼珠。妈的，我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这么恶心的颜色！”

　　牛皮本里的记录更倾向于日记的形式，大多数是发泄性的碎碎念。

　　起初的字迹尚且工整认真到后面简直无法入眼，写字的人似乎越发焦虑，落笔抖动得厉害，潦草到难以辨认。

　　谢奉合上本子，垂着眼看不清表情。

　　失去了若有若无的纸张翻动声，房间变得更加静默，如此以来，谢奉自己的呼吸声便是现场唯一的声音。

　　不，暗处还多了小老鼠的窸窣。

　　自以为放轻了手脚的动作，屏住呼吸开始靠近。

　　谢奉几乎在异动出现的同一刻凭感觉抬手。

　　尖锐轰鸣的机器运作声刺激着人的耳膜，逼近的电锯锯齿几乎到了要深入血肉，又在关键时刻停住，谢奉肩膀处传来阵阵刺痛，涌出的血液瞬间染红了病号服。

　　眼前的人总算显出了身形，他高高举起正在工作的电锯，由于激动面色泛红，眼里射出狂热的光。

　　在察觉到手被人压住再也无法向前分毫时，他才终于从亢奋的状态中脱离，错愕地瞪着本该被他砍成两截的谢奉。

　　随后腿骨关节处的剧痛使他受激弯下腰，手腕也使不上力道，电锯脱手径直掉落到地板上，锯齿也不再转动。

　　男人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白着脸依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他不必查看便知道腿骨已经断了。

　　本该对自己有利的场面霎时颠倒了过来，在死亡面前男人不可避免地感到后悔，他太理所当然地低估了副本新boss的能力，也许早在他进来时对方便发现了他的存在。

　　男人想要说些什么，他张了张口，眼睁睁地看着谢奉捡起地上的那把电锯。

　　心脏处传来针扎般的细密疼痛，那是人在极度仓皇情况下身体的真实反应。

　　倚靠着墙壁的男人开始颤抖，支撑不住身体最终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因为断骨的刺激即将失去神志的头脑被逼迫着飞快运转，他痛苦地搜寻着所剩的道具，最后发现没有哪样可以在此时帮他逃生。

　　谁能想到，不多时前他还在嘲笑黄毛的愚蠢，结果很快自己便面临相同的境遇。

　　也许会比黄毛更糟。

　　谢奉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血迹顺着棉质布料不断向下渗透，又在袖口处聚集滴落。

　　而他宛若对身体的异样无所动容，仍有闲情逸致研究手里的东西。

　　开关被按下，电锯又再次发出轰鸣声，这是个很好用的道具，来自一个和电锯杀人魔有关的副本奖励。

　　刀片上面残存的血液四处飞溅，谢奉歪头朝他看过来，有极细小的几滴沾到了苍白的下巴处，落在男人眼里面前的人竟是比那个杀人魔头都可怕。

　　“不，不……”他想说不要杀他，可这有用吗？

　　谢奉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跟前，微微弯腰尽量将视线和他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凭空冒出来的。”他语气十分和善，嘴边还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可还是把紧绷中的男人吓了一跳。

　　谢奉淡笑着说，深黑色的瞳孔暗不见底。

　　“不解释一下吗？”

　　男人咽了咽唾沫，让痉挛紧缩的喉管可以放松些从而正常发出声音。他无比肯定只要自己有半点隐瞒，对方就会撕毁这伪善的假面。

　　见他实在紧张，谢奉把手里沾血的电锯扔远了些。

　　假惺惺地安抚道：“别着急，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