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歇性病人［无限］》南星七

12、第十二章

　　迟宁手心里全是细密的湿意，手指紧绷，鼻尖皱着暗自苦恼。

　　“其实……”他其实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终放弃抵赖，反而不熟练地转移话题：“其实昨天晚上我确实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不过今天没有。”

　　那种仿佛往心口挠的窸窣声和他往日里能接触到的声音都不同，说起来他不过是想提醒谢先生，结果还被人凶了。

　　谢奉闻言认真思索了两秒，他们都不说话的时候禁闭室内格外安静。
　　呼吸声都微不可见。

　　迟宁也渐渐因为他的沉默而紧张起来，一时间静谧的室内仿佛多出诸多不安因素，房间里气氛也逐渐怪异起来。

　　他不确定地问：“没有的吧。”原本都生出睡意了，结果傻乎乎地跳进了自己挖的大坑，又把注意力拉回恐怖副本内的危险之中。

　　谢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眨了下眼视线偏转望向他背后，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声音阴恻恻的，“昨天晚上就该提醒你，最好不要靠向空调这边睡。”

　　“唔！”

　　随后他心满意足地抱住因为害怕自投罗网蹭过来的迟宁，慢慢补上下一句，“容易着凉。”

　　第二日。

　　早饭后是病人们的自由活动时间，谢奉照例选在最安静的沙发那边，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一本意大利语版的晦涩诗歌集。

　　这本书是本格医生的个人珍藏。

　　谢奉不喜欢但也别无选择，毕竟疯人院条件有限，除非他想去看那些解剖学论文。

　　“你好，我可以坐这边吗？”

　　谢奉抬头，眼前的人三十岁上下，穿着和迟宁一样的护工工作服，是放到人群中绝对不会让人多加注意的长相。

　　他想了半天，隐约记起新来的护工中有这么一个人。

　　护工大多都对病人们避犹不及，没见过主动过来接触的。

　　“请便。”

　　宋梁在对面坐下，余光看着他手里的诗集，精美的深褐色书皮保存完好，泛黄的纸质透露着时代感，似是不经意道：“医院的生活其实也很无趣吧。哦，还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宋梁。”

　　谢奉不冷不热地颔首。

　　但宋梁完全没有在意他的敷衍，因为在他看来，谢奉已经算是里面最容易交流的一类人了。

　　不仅表现得最像正常人，对待护工的态度和别的病人相比也极其友好。

　　宋梁简单地寒暄了几句，看谢奉爱答不理的模样话头一转，“实不相瞒我是第一次尝试做护工，和我想象中的工作内容有很大区别，还有昨晚……我真的被吓到了。”他摇头叹气，一副抱怨工作不易的普通员工模样。

　　谢奉合上书朝他微笑，“以后你会习惯的。”

　　对方脸上表情僵住，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他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阴阳怪气。

　　做戏要做全套，宋梁摆出烦躁抵触的神色，“别提了，医院里关于员工的制度太严格，待遇又不好，我不确定还能不能继续干下去。”

　　这是一种和人拉近关系的小技巧——当两人能够共同吐槽第三方时，就会产生一种我们好像是朋友的错觉。

　　谢奉安静地听宋梁讲完，轻笑，“我倒是觉得这里很好。”

　　但当对方完全不领情甚至偏向第三方时，吐槽就会显得很不合时宜。

　　“……”

　　谢奉举起手头酸掉牙的浪漫诗集，皮笑肉不笑地说：“读都读不完的书。”

　　又看了眼不远处即将起冲突动手的病人。

　　“热情友好的病友。”

　　“还有……”

　　他身体前倾，手交叉压在腿上，直直地看着宋梁，“还有来打扰别人清闲的你。”

　　“都有趣极了不是吗？我可喜欢这里了。”

　　要是再听不出来谢奉在说反话，宋梁这些年就白活了。他愣了愣立刻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打搅到你。”

　　谢奉眯起眼笑，坦然道：“没关系。”

　　“……”宋梁开始怀疑他贸然过来是不是一个失误，谢奉何止是软硬不吃，简直是无法交流。

　　每句话都他妈堵得他胸闷心慌。

　　有现成的劳动力在谢奉也懒得亲自去找人了，他似乎看不出宋梁郁闷的神色，问道：“迟宁怎么不在？”

　　宋梁听到这儿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心里憋屈还不能表露出来，“他在B区。”

　　谢奉真诚道：“哦，那麻烦你和迟宁护工说一声，我需要他的帮助。”

　　……

　　谢奉虽然坐在角落里，但依旧是显眼到令人一眼就能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他单手压在暗红色沙发上，手指骨节分明肤色苍白，两者色度对比鲜明。另一只手指腹随意地搭着牛皮质地的书封皮上格外赏心悦目，但是手的主人表情漠然眼神困倦，让这种美感大打折扣。

　　等迟宁到了谢奉才提起神。

　　“需要我做什么吗？”尽管迟宁不是真的在处在工作之中，但他还是尽职地用上公事公办的语气。

　　谢奉沉默片刻，问他：“还生气呢？”

　　迟宁拒不承认自己在生气，但从早上起又忍不住想表现出来让对方明白，比如今天早饭时谢奉送给他的苹果就没接。

　　“昨晚吓唬你是我不对，我承认错误。”

　　谢奉平时常接触的都是满脑子打架犯罪的病人，突然遇到一个乖的很难控制住不去捉弄，他不仅道歉道得没诚意，还不知悔改在心里暗笑发脾气也这么可爱。

　　迟宁没想到他会主动道歉，愣了愣然后圆眼里露出诧异，占理的明明是自己却反倒不好意思了。

　　他抿着唇坐到谢奉旁边，声音很低，“那、那原谅你好了。”

　　谢奉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他不着痕迹地弯了下眼尾。

　　正巧这时本格医生匆匆从C区的大厅里走过，看到有穿护工衣服的人在立刻停下脚步并朝这边走过来。

　　他头顶上还包着一圈厚厚的白色纱布，和白大褂搭配显得不伦不类甚至有些好笑。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闲适地坐在不远处。

　　本格医生免不了朝谢奉投来锐利又不容忽视的注目，看见后者手里的诗集表情更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看，无比后悔把书借给这个袭医的暴力分子。

　　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今天不是来找谢奉麻烦的，所以只是瞪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本格医生走近，余光瞥到迟宁身前的工作牌，照着念出来，“迟宁，跟我过来。”

　　谢奉一把拉住要起身的迟宁，问道：“去哪？”

　　迟宁茫然地把目光转向本格医生，他其实也不清楚医生会带自己去哪。

　　本格医生面无表情，没有正面回答谢奉的问题，只是道：“你也可以一起来。”
　　干杂务当然不会嫌弃人多。

　　载着三个人的电梯晃晃悠悠地下降，表示的楼层的数字不断减少，最终停在负二层。

　　地下二层的中央空调被设置了过低的温度，电梯门刚打开就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凉气，已经完全超出了舒适范围，呼吸时气管都能渗进去寒意。

　　因为见不到阳光所以负二层的走廊必须时刻开灯，灯管年久失修，灯光无比昏暗，在冷白色的墙壁上投出影影绰绰的阴影和斑驳。

　　本格医生径直走到一间没有门牌的房间前，从口袋里找出钥匙开锁。

　　谢奉慢悠悠地跟在最后面，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走廊两侧紧闭的房间门。

　　虽然他平时就住在地下一层的禁闭室里，和这层只有一步之遥，但从未进来过，疯人院里也没有人会主动提起负二层，仿佛都集体遗忘了这个地方。

　　房间内除了床和书柜，其余的大部分空间都被瓶瓶罐罐占据，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出，密封的透明玻璃罐里泡着各种生物的不同器官。

　　心肺肝胃一应俱全。

　　和这里面比起来，本格医生的办公室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谢奉第一反应是看迟宁，后者果然已经吓呆了，仰头朝自己露出求救的眼神，谢奉刚伸出手，他就靠了过来，隔着两层薄薄的衣物汲取暖意。

　　“把材料都按照编号顺序重新整理一遍……”本格医生背对着他们翻出本皱巴巴的记录本，又絮絮叨叨了很多注意事项，内容总归都离不开轻拿轻放不要出现损坏。

　　他有些担心留谢奉在这里会造成麻烦，临走前还特意向迟宁强调：“看好这个病人。”

　　迟宁乖乖点头。

　　本格医生满意地离开。

　　谢奉绕过地上的玻璃器皿走到实验桌面前。

　　长约两米的铁皮实验桌经过多年的使用被腐蚀老化得不像样，边角处全是锈迹。

　　“这个要怎么整理啊……”迟宁苦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谢奉没回应，弯腰认真看着桌面上一点污垢，嫌脏不想触碰，便撕了张用本格医生留下的记录本擦了两下，“这好像是血迹。”

　　迟宁从他旁边探头，盯着那道黑乎乎的痕迹，要他看这就是普通的污垢，但是从谢奉口里说出来格外令他信任。

　　他犹豫道：“可能是医生在桌子上办公时流鼻血了。”

　　谢奉笑了声，转身意味深长地说：，“更好的解释难得不是我们的本格医生讲究效率，器官都要当场摘取新鲜的？”

　　迟宁站住原地眨眨眼没有说话，但是表情越来越让人可怜。

　　谢奉真是怕了他了，举起双手无奈道：“好了我开玩笑的。”

　　他早就该知道，小美人可听不得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