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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琥珀(二) ...

  •   “师兄,您来了。”今日守门的是三白山庄四代弟子,面庞白净。
      蝎王面上没什么表情,但这年轻弟子也早已习惯了,都说这师兄是为三白大侠打理生意,因着经手金银不知几番,所以常年出入低调,便是财不露白的道理了。
      三白山庄前后三进的院子,赵敬的居室自然在正中,蝎王脚步不停,习惯性收敛声息,向屋后去了。
      寻常弟子不认得他,且又都唯赵敬之命是从,自然没什么关系,但是能进赵敬书房的也多少算个人物,再大摇大摆进去难免不太合适,又有可能横生枝节,他像往常一样从屋后常开的轩窗而入,他这轻功着实诡秘,也不见得使力,就像一朵柳絮一样飘忽忽的翻了进去,落地之声竟微不可查。
      他翻进的是赵敬书房内的休息室,有一案一榻,只一扇门可入,门内又挡了一人多高的屏风,若不是进来查探,实在是不能看到室内有人。
      蝎王也没坐,只是单膝跪在案旁,抬手熟练的摆弄着面前的紫砂茶具。
      一刻钟,赵敬进来。
      三白大侠赵敬长了一张斯文面孔,虽然已是不惑之年,削尖的下巴、薄唇,容长脸,本是一副狐鼠像,却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因此倒也不显了。续了须,也只显得英俊,并不像大多数江湖汉子一样显得邋遢粗犷。
      “义父。”蝎王脸上竟然带出了些许笑意,这若让跟随的毒蝎看到怕是要惊掉下巴——原来这冷血蝎王也会笑。
      “蝎儿。”赵敬乍见蝎王,动作顿了顿,脸上也不显得惊讶,只是举步走到塌前坐下,脸上的笑意却是收敛了。
      “义父,蝎儿有事禀报。”蝎王哪能不知道,赵敬一向不喜欢他不经禀报就随意寻来,但是今日却是名正言顺。“蝎儿接到密保,说是那张成岭与两个生面孔一道向苏州城来了,像是来三白山庄投奔。”
      “哦,这倒是个好消息。”赵敬脸上又现出些许笑意,抬手摸了摸蝎王编了发辫的头顶,只觉得触手粗硬,片刻就又收了回去。
      “义父,跟着沈慎的探子也报说他这几日便要到了,倒不是循着张成岭的踪迹,而是跟着泰山派的傲崃子,怕也是在打那拜在傲崃子门下的两个丹阳派遗孤琉璃甲的主意。”茶壶中的水早就冷了,蝎王用内力将茶水催热,为赵敬斟上一盏,转过身双手奉上。他那黑漆漆的双眼就斜挑挑的望向赵敬,显得妖邪莫名。
      赵敬不喜欢他这样子,但他素来知道怎样才能利用别人达成目的,伸手接过茶杯,也不喝,随手放在案上,这上好的新茶,多热一遍肯定是欠了风味,蝎王知道赵敬与自己这刀口舔血的活法不同,素来锦衣玉食管了,也没觉得怎样。
      “咱们的计划要不要延后,这张成岭、傲崃子、沈慎齐聚总怕出了乱子。”蝎王总觉得四大刺客这亏吃的蹊跷,倒难得的谨慎了起来,但是下一句话就原形毕露“要不趁着泰山派一行入城前,蝎儿先去把那傲崃子宰了,琉璃甲必然就在他身上。他不过一个强弩之末的老头子,带着几个不成器的小崽子,这琉璃甲无处托付,就算有人可托,他怕也不舍得,将他们都杀了,这琉璃甲自然能搜出来。”
      赵敬敏感的觉得蝎王语气带着期待和兴奋,心中更是不喜。“蝎儿,不要鲁莽,傲崃子必定得是鬼谷所杀。从丹阳派一路到此,傲崃子已然是惊弓之鸟。张成岭不过一个孩子,沈慎有勇无谋,傲崃子若是被鬼谷所杀之事若是能借他们之口宣扬,岂不更好。”赵敬说着,温和的脸上露出笑意,倒不显得多么得意。
      蝎王最爱赵敬这气度沉稳,运筹帷幄的样子,此时就抿嘴一笑,居然有了些许孩子气。“遵命,只是明日义父您还让宋怀玉出手吗,他武功不行,脑子也差,让他盗取琉璃甲,别是为他人做嫁衣。”蝎王显然不太高兴的盯着赵敬。“下面传来消息,张成岭不日就能入城,身边不知道有什么人护送,功夫不弱,沈慎也跟着泰山派傲崃子和丹阳遗孤一行往湖州来了,明日傲崃子、鬼谷、张成岭、沈慎齐至。如果让宋怀玉动手,是不是不太稳妥?”
      赵敬没第一时间答话,他总是习惯揣测说话人的用意,况且,是不吝于用最恶毒的心思去猜的。
      那么蝎王是真的怕琉璃甲有失,还是想要将琉璃甲拿在自己手里?
      五湖盟的五块琉璃甲,丹阳派的怕是就在傲崃子手里,按照计划会由鬼谷的无常鬼夺来交于蝎王,自己手中的一块准备由宋怀玉假意盗走妥善安置,镜湖派的琉璃甲如果说不在张成岭手里,三岁小儿都不会信,而这张成岭眼看就要入城……
      如果蝎王起了心思,这三块琉璃甲,怕是会全部落入他的手中。
      赵敬看着蝎王上挑眉眼盯着自己瞧,面色带着些期待,但是那黑漆漆的眸子总让他浑身不适,就像是被什么毒物盯上了一般,他可是见多了蝎王杀人时毫不在意的冷血样子的……
      “那蝎儿觉得怎么办好?”赵敬总是先去试探对方的意思。
      “不如由蝎儿去取那琉璃甲可好,我可以直接毁了那假山中的机关,硬闯进去,这样就不必担上家贼监守自盗的名头,义父可完全撇清干系。”蝎王倒是不疑有他,直接轻快的说出自己的想法。“蝎儿的轻功您是知道的,不说踏雪无痕,可也是难寻踪迹的,无论什么人,若蝎儿想走,总是能抽身,倒时候甩了尾巴再去城外义庄寻那无常鬼取回丹阳派的琉璃甲,一起献于义父。”
      赵敬对自己揣度人心的本事颇为自傲,他没发现蝎王有什么异样,但是琉璃甲事关重大,决不能由半点闪失。
      更何况宋怀玉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可比蝎王好控制的多。
      “蝎儿,此事事关重大,我这假山中藏有机关本就是秘辛,就算你毁了,免不了要山庄上上下下排查将假山又机关的事宣扬出去的内贼,可这等秘事知道的太少了,还是让宋怀玉去盗走,我一直与他义父子相称,我将琉璃甲的密码说与他也情有可原,对外就直接说我识人不明,被他监守自盗。”他转念一想就想到了借口,冠冕堂皇的说服蝎王。
      “义父,您可要想好了,我看那宋怀玉可不怎么可信。”蝎王竟像孩子一样嘟哝着,到底没再说什么。当初得知宋怀玉竟然也是义父的义子的时候,他可是难受的很,差点一钩子刺死他,被义父狠狠骂了一通,这才消停了。
      赵敬也知道蝎王不喜欢宋怀玉,见他只是对宋怀玉不满,对琉璃甲并无兴趣,对蝎王今日不愿让宋怀玉取琉璃甲的来意更觉得掌握透了,放松了心情。“好了蝎儿,小不忍则乱大谋,乖乖听话。”
      “是,义父。”蝎王虽不情愿,但还是抿抿嘴应了。
      “蝎儿,义父最信任的就是你了,这与鬼谷联合一事,也只有你去办我才能放心。”赵敬再次对蝎王灌输自己想让他明白的事,就像这数年来一直所作的一样。
      蝎王果然见了笑意。
      赵敬心中不免得意,这赫赫有名的毒蝎之主,蝎王,如今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怎能不让人自得。
      城外张成岭一行昨夜遇到魅曲秦松,化名周絮的前天窗首领周子舒见情况不妙,也顾不得身上的七巧三秋钉之伤,强催内里以箫音相抗,让秦松吃了大亏,自己也伤势复发,若不是温客行为他彻夜吹曲疗伤,恐怕今日行走都困难。
      温客行一番苦心有没有感动周絮尚未可知,这一行人找了辆马车自东向西,朝三百山庄而来,恐怕明日就能抵达。好巧不巧,傲崃子自西向东,想回泰山,这湖州城也是必经之路,而他若不出意外,入城也是这一两日的光景了。
      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湖州城岳阳城相邻,今日的武林人士也多了不少,城中丐帮的叫花子都翻了几番,可别叫人浑水摸鱼,捷足先登。
      蝎王心里想着琉璃甲之事,见赵敬不与自己言语,手中端着茶盏也不喝,就知道他是让自己先行离去,他早已习惯了赵敬所说的自己在暗处才是最好的安排,也不多说,就像来时一样翻窗出去了。
      赵敬看着他有门不走,偏要翻窗,当着自己的面翻出去,居然还是无声无息的。心中不知想写什么,面色阴冷。
      果真是不轨之徒,无孔不入。
      蝎王离开三白山庄,想着赵敬看着自己时温和的样子,不知为何,却想到了那块琥珀。
      那块像人眼一样的琥珀。
      不过那东西已经留在了车厢里。
      蝎王说不上来对那东西是想要还是不想要,他看着手上的护指戒。
      那戒指显然不是中原样式,嵌了五块宝石,共三色,好用来调琵琶铁弦而不伤手,也是毒蝎蝎王的印信。
      这是从他师傅手上褪下来的。
      那时候他的师傅倒还活着,只是手已经不张在自己身上了。
      蝎王想起些许往事,周身森冷,对那琥珀的异样也被按下,只想找个地方入定平复。
      他一想起过去的事,总是心绪难平,他体内还有蛊王母蛊,毕竟不是上任蛊王心甘情愿渡给他的,而是他用了非常手段夺来强行收于体内,每当气血翻涌,这母蛊也就躁动不安,早年间尤其明显,过了五六年也好了些,近日已有一年多没动静了,没想到明日夺取琉璃甲在即,今日却犯了老毛病。
      蝎王也顾不得楼船上的琵琶,直接提气向毒蝎分舵而去,预备打坐静神。

      当晚,吴县县令陈文瑞果真前来应约。
      毕竟是本城父母官,必然还是得避嫌,因而他也只是一身普通锦衣,坐了青顶马车而来,马车停在一处开阔的石滩前,车夫也不多言,放下脚凳,待一身文士袍的陈文瑞下车后,麻利的收回脚蹬,赶车继续向城郊去了。
      吴县在湖州城东七八里处,隔得不远,所以常有居民往来探访、采买或者贩售货物,因而这中间是有一家简陋的茶馆,给上几个铜板就能将堂中的桌椅拼起来对付一宿,五月下旬的天气虽是宜人,但林中蛇虫鼠蚁的,若能有个屋子遮蔽总比露宿来得好。
      车夫也不是第一次送陈文瑞夜来偷香,这套门路熟悉的很。
      陈文瑞下马车不一会,就见远处江心的画舫处放下一条小船,一个龟奴划着浆向他而来,不用说也是来接他上船的。
      陈文瑞一言不发的上船,龟奴也不多言,低着头只管划船,也不见得多用力,这船就轻飘飘的远去了。陈文瑞心知这龟奴应该是有些功夫在身,在这十里秦淮讨饭吃,哪家画舫、馆阁没养几个对付醉汉的江湖草莽。
      陈文瑞背负双手,享受着入夜的徐徐江风,远处画舫正奏了时兴的小调,并不喧闹。
      画舫放了舷梯,陈文瑞先踏上,如今江面微波粼粼,并不如何摇晃,龟奴还是在小舟上候着,直到陈文瑞上了船舷,这才将小舟用铁链锁住两端,自行上船,不一会自然有船工用舵盘将小舟绞上来。
      “陈公子您可算来了。”鸨儿三十几许的年纪,一身齐整的丝绸衣衫,明明装扮的得体妥帖,但是眉眼神色间总是露出些不同的风韵来。“我们滢心自午后就梳妆打扮,只等见您了。”
      今日花船并未停靠,因而如今穿上就只有陈文瑞一个客人,但陈文瑞出身高门大户,科考得了个同进士,这身份尴尬,在翰林院苦熬资历也难有寸进,就外放到这膏腴之地,什么都不做,三年考评也能混个称职,家里运做一番再回京里也更好安插。
      陈文瑞脸上有了笑意,滢心早已候在堂内,她本该在屋里等着,但是陈文瑞往常每次前来都是直接上了顶楼上房的,他这年轻县令还带着公子哥的脾气,如果被他觉得是怠慢,岂不是弄巧成拙。
      “陈公子。”滢心盈盈一礼,今日装扮极其用心,因为场面清净,因而显得更加淡雅宜人,就像是哪家小姐游湖一般。但是那可以多漏了半寸的洁白后颈,带着钩子一样的吴侬软语腔调,可不是养在深闺的良家女子的样子。
      陈公子也不多言,就让滢心挽着手臂直接进了三楼布置好的套间。
      那撑船的龟奴待两人进了房中,才走近,与鸨儿擦肩而过微微点后后,轻巧的进了二人隔壁房中。这正是陈峰,他进门后先在屋内将房门紧闭,又扫视了房间各处,见无异状,就轻手轻脚的贴近墙壁,将挂着的孔雀图摘下来,用怀里的一块磁石在墙板上一晃,轻轻的咔一声,就吸住一块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木块,将之吸出。却是一根铜管子,穿过墙壁直通向另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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