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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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沈园，已是午后，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描了一个又一个的圆圈。园中，金黄色日渐显眼，空气中，已经尽是秋天的气息。
林云抬头看了看天，很蓝，没有了云彩的装饰，反而愈加的高远。
身旁的沈如心笑道：“天气不错。”
“是啊。”
“难怪都说秋日是登高望远的好时节，我都有出外游玩的兴致了。”
林云笑了笑，没有接话。
“我先进屋了，有些底片该拿出来‘晒晒’了。”
“我再到处走走，你先进去吧。”
等如心走后，她四下看了看，抬脚往荷花池的方向走去。
荷花是早就谢了，池子里的残枝枯叶，沈园的下人们也早已收拾干净，空荡的水面上，飘着一些不知名的小浮萍，平添了几分绿意，林云不禁微笑：到底还是它们生命力最为顽强！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转过头，看到来人，不禁愣住了。
看到她，沈渊海也微微一怔，脚下顿了顿，旋即恢复了平静。
“在看什么？”
林云笑笑：“只是随便走走。” 双手下意识的交错握住，右手轻轻摩挲着左手拇指的指背，她静静的暗自调整呼吸，可是，心中，却依然有些慌乱，先前她没跟如心一同回房，大半是为了避开他，谁料想……
念及，她忍不住暗叹了口气。
沈渊海已走近她身边，默默看向池底。
他不语，她亦只能沉默。
须臾，他忽然开口：“不想问我什么吗？”
林云微愣，继而轻道：“即便我问了，只怕沈先生也不会告知于我吧。”
“你不问，又怎么知道我不会说？”
林云微抬首，看向池子对面的那丛美人樱，已是落叶初飞的时节，可是，它们，依然艳艳的开着。
良久，她低声道：“你若是想告诉我，我未开口之前，就该已听到答案了。”
又是片刻的沉默，就在她以为对方已经忽略掉自己的那句话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笑声，尽管有些低沉，可是，却带了几丝爽朗。
她心中大震，忍不住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他，竟又笑了，嘴角边，还有一抹尚未消逝的弧线，不知为何，她的眼前，突然闪过当日看到的那张相片。
他看着她，依旧平静：“我该回去了，要不要一起走？”
林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走了两步，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带我来沈园？”
他抬了抬眼眸，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一脸的质疑：怎么可能！
他依旧不急不缓的往前走着：“有很多的原因带你来这里，可是，我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理由。”他转侧身子，凝神看她，“这就是我所能给你的回答。”
与他的目光相对，林云不由得又有些失神，真的是阳光太过和煦么，为何，会觉得眼前的沈家三少，眼中蕴和的，都是温暖。
沈渊海眼神一闪，穿过小径，转向一旁的花园。
林云也赶紧跟在他身后，却见他俯下身子，在一棵紫菊前蹲了下来，并伸手从附近的花丛中抽出一截长铁丝，挨着紫菊将它插入土中。
“把头上的发带解下来给我吧。”
林云反应过来，解开发带，递了过去。
“帮我扶住它们。”
林云依言蹲下，扶住花枝。
他将紫菊和铁丝缠在一起，末了，打了个蝴蝶结。
林云心中又是一跳，怔怔的看着他。
沈渊海回头：“怎么？”
“你……”她指着那个蝴蝶结，“这样的绑法，不多见。”
他轻拍了拍手掌：“跟廷叔学的，习惯了之后，就改不回来了。”
“那这些铁丝？”
“应该是爷爷摆的吧。”他又绕回原来的方向，“我们回去吧。”
“好。”轻轻应了声，林云慢慢跟在他身侧。
门口，正遇上从厅内走出来的沈渊浩，看到两人，他立时停下了脚步，笑道：“三哥林小姐真是好兴致。”
林云的目光在两兄弟之间游离，忍不住恍惚。饶是相处了这些时日，她依然分不太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沈家三少。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形下，也只有在他们开口之后，她才能认出，谁是沈渊海，谁是沈渊浩。
身旁的沈渊海淡淡的答了句：“难得可以下地行走，自然要多多体味才是。”
沈渊浩扬眉而笑：“三哥，莫要忘了，过犹不及的道理。”
“多谢四弟你提醒。”
“我先进去了。”觉得场面有些尴尬，林云对着沈渊海低低的说了声，准备走进大厅。
“一起吧，有件东西想给你看一下。”他忽然伸手拉住她，“渊浩，我们先进屋了。”
手掌触到另一种温热，林云心中“突”的扑棱了一下，耳根，莫名的开始发热，她想抬眼看一下的身旁的人，可是，却始终不敢抬起头。
进了大厅，他轻轻放开手：“先上楼吧。”
楼梯上，听着身后沉稳的脚步声，林云心中竟涌起一丝惆怅。
有太多的事情她无法预知，有太多的东西，她已渐渐无法去掌控，她原本是不怕输的人，可是，现在，却越来越渴望去抓住些什么。
走进房间，他将窗台边书案上的木盒拿起。
林云定睛看了看，木盒并不太起眼，虽然颇新，其上的花纹亦有几分精致，可是，和她这些日子在沈家看到的东西相比，已太过普通。
盒子里，是一套微型茶具，小杯小盏的，看着竟有几分可爱。
“本来想昨天就送给你的。”他将茶具连同盒子一起递了过来。
林云伸手接过，细细端详，发现每个杯子上都刻了一行小字。她随手拿出其中一个，放到面前，仔细的辨认。
“云在青天水在瓶。”她默默念着这七个小字，末了，有些会意，笑着仰首，“这句话很有意思。”
“你喜欢就好。”
“我会好好珍藏。”林云将杯子放回木盒中，“那……我回房了。”
回到自己的卧室，林云在床沿坐下，将盒子搁在了怀中，打开，取出茶杯。
依然是那七个小字，他，是要告诉自己，顺其自然即可，是吧？她心中暗道。只是，为何他从不愿当面告知这些？
还是，他在提醒，凡是莫要太过强求？
轻叹了声，她将盒子掩上，放到一旁的梳妆台上。
和这样的人相处，时日久了，会不会太过辛苦？
毕竟，她最不擅长的，就是读人心思。
习惯性的摇了摇头，算了，不要去想了！
身子一倾，和衣躺下。
在房中小憩了会，醒来后，她决定下楼走走。
园中的向晚亭，沈家主人正端坐其中，远远看到他，林云下意识的想要回避。
“林小姐！”还未来得及转身，沈佐成已出声叫道。
“沈老先生，成叔！”她只得上前行礼。
“会下棋么？陪我下盘棋，如何？”
林云瞅眼一看，石桌上正摆着一副中国象棋，暗自叫苦，除了儿时曾陪外公下过几盘后，她这十多年来，也就只有来了沈园之后，才又重新摸了下象棋的棋子。
“林云棋艺太差，只怕……”
“让你一车一马如何？”看她依然有些犹疑的样子，他大笑，“再撤一炮，怎样？”
林云只得在他对首坐下，看着已然摆好的棋盘，犹豫了片刻，拿起右首的马。
沈君安微微一笑，将老象向前轻推。
对杀了几个回合之后，棋盘上的优势，便已不再属于林云。
她看着彼此持平的兵力，微蹙了下眉，依着这样的形势，稍一失误，只怕就要落败。她拿起仅剩的炮，跳过河界，想了想，又觉不对。
沈君安出声提醒：“下棋，最讲究的，就是落子无悔。”
林云笑了笑：“林云自是不敢悔棋。”
沈君安将马撤回，笑道：“棋局，最有意思的就是这一点，可是也因此，才会有一着错，满盘皆输之说。”
林云亦赶紧将象后退。
“有时候，再怎么爱惜自己的棋子，必要时刻，还是得弃车保帅。”他笑着将小卒往前移。
“所以，我还是喜欢下弹子跳棋，彼此可以相互借助走到终点，无论输赢，都很开心，因为即便是最后一个，也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完全程。”
“哦？”沈君安扬了扬眉，“下棋，若是没有了输赢，又何来乐趣可言？”
“小时候，曾经玩过这样的棋局，所有棋子都反面铺在棋盘上，将帅士相车马炮兵，依着顺序排定大小，可是，小兵却又能吃掉老帅。所有棋子未翻完之前，你永远不知道谁赢谁输，而且，多数会是和棋，两个棋子在棋盘上追逐，到最后，笑着讲和。”林云轻声道，“可是，依然觉得好玩。”
“将军！”沈君安忽然大喊了声，而后笑道，“或许，再过些时日，你就会明白，过程虽然重要，可是，只有结果才能决定一切！”
不过短短几分钟，就败下阵来，林云自己也有些沮丧，唯一可以安慰的，便是，这本就不是她的所长。
沈君安却有些欣然，出声吩咐沈佐成：“佐成，将我房中的瓜片泡一壶过来。”说完，又转向林云，“下棋品茶，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只可惜，今年的内山极品实在太少了。”
林云轻声答道：“物稀，方显珍贵，沈老先生，您说是吧。”
“也对。”他呵呵笑道，将棋盘往边上挪了挪，“你今天有福了，刚启了新的水。”
说话间，沈佐成已端了两杯茶上来。
林云见沈君安捧起杯子后，才依样端杯喝了一口。
沈君安笑意尚未褪去，茗了一口后，眉头顿时皱起：“佐成，昨夜的那瓮水，你没换掉么？”
“老爷，这是新开封的。”
“是吗？”沈君安愣了愣，继而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两瓮水了。”
沈佐成有些惶然：“老爷！”
“不关你事！”沈君安摆了摆手，“其实，我本该猜到，封上纸箬，反耗其神其气，奈何……”
见他将杯子搁下，林云也赶紧放下杯子。
“真是可惜了。”沈君安对她笑道，“费了这么多心力，从扬子江和庐山取了两瓮水回来，被老朽的一个错念，白白的浪费了。”想罢，忍不住摇头，“人哪，就是这样，很多事情，你明明知道不可行，可是，却偏偏还是那样去做了……”
“不过林云还是觉得，此茶甘香清冽。”见他看着自己，林云有些腆然，“或许，是我平日没能喝到好茶的缘故。”
“哦？”
“所谓的极品之说，莫过于是最好之意。这杯茶是我喝过的最好的一杯茶，所以，对我而言，已经算是极品了。”
沈君安忽然笑了起来：“有意思，有意思，你这个想法，倒也有几分道理。”
饶是如此，他的情绪依然不复先前的高涨，聊了两句后，起身道：“回屋吧。”
林云也赶紧跟着站了起来，走在他身后。
有风卷起，带着一片叶子飘下，刚好落在他肩头。
沈君安轻轻的将叶子拂开，抬首看头顶的树叶：“今年叶落的似乎早了些。”
沈佐成答道：“或许，是前些日子受了冷空气的影响吧。”
“这叶落，是会传染的哟。”沈君安摇头，“过不了多久，只怕这园中就要看不到绿色了。”
林云见沈佐成并未作答，便轻声在二人身后应了一声：“或许，是明年沈园的春天要提早到来的缘故吧。”
沈佐成身形微顿，笑道：“小辈之中，你也算是会说话了。”须臾，他又叹：“只是今年这传染病起的也实在稍早了些。”
林云也不敢再多说，静静的跟在他身后，进了大厅。
一路慢行，到了楼梯口，沈君安抬手道：“都不用跟着上来了。”
林云只得和沈佐成一道，停下了脚步。
上了两级台阶，他又回头：“明晚，陪我去看一下何老吧。”
林云见他眼神是看向自己，不由得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赶紧应了声是。
走了两步，沈君安又停了下来，身形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再回头，径直迈上楼梯。
林云转头看向沈佐成，却见他略有深意的浅笑了笑，心中微微一跳，已然明了，刚才那句话的含义，只是……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林云，真的没问题么？
“在想什么？”
听到这低沉的声音，林云禁不住又吃了一惊，为何又是他？她犹豫了一会，才转过头。
“爷爷似乎心情不太好？”楼梯边，沈渊海已转向沈佐成，轻声问道。
“去年储下的两瓮水，似乎散了神。”
“哦。”他扬了扬眉，“是用了新器的缘故么？”
“那倒不是，好像是封了纸箬的原因。”
“爷爷的主意？”见他点头，沈渊海微摇头，“成叔你也别太担心，爷爷睡一觉起来，应该就会没事了。”
“三少爷，佐成还是先上楼守着，或许，老爷叫我也不一定。”
“好。”
待沈佐成走后，林云这才开口：“刚才沈老先生说让我明天跟他一起出门。”
“哦。”出乎她意料，沈渊海竟一脸平静。
忍不住又问了声：“我该做些什么？”
“你？”他摇头，“太过刻意，反显得矫情，像平常一般就可以了。”
“你不担心么？”
“我为什么要担心？”他看着她反问道，“何时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了？”
“我……”林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心中的这句话咽了下去：如果，如果可以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好了。
他却依然凝神看着她，似乎在等着林云将这句话说完。
和他的目光一相对，林云忍不住又紧张起来：“我先回房间了。”
“陪我走走可以么？”
“呃？”林云习惯性的抬头，正对上他的双眸。
“有事？”语气依旧很淡，可是，却给人莫名的压迫感。
林云赶紧摇头，跟在他身后，一同往花园走去。
“沈家人大都固执，爷爷尤甚。”低头避开八角枫的树枝，沈渊海轻轻说着，“他爱喝茶，所以，一滴咖啡都不愿见到。”
林云恍然大悟：难怪，沈园中，咖啡二字是禁忌。
“他珍藏的极品茶，连我们都很少能喝到。”他低首看她，“林云，爷爷很喜欢你。”
陡然转柔的声音，听在耳中，竟让她无端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深吸气，可是，心跳依然如鼓。
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得沉默。
所幸的是，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一路缓行，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那日经过的三岔路口。
林云心中一动，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铁门，忍不住抬首偷睨了身边的人一眼，却见他停下了脚步，目光看向不知名的远处，眼眸中，难得的有一丝迷惘。这样的沈渊海，是她第一次见到，不是落园中的气势逼人，不是相片上的温和淡然，有些怅然，却又带几分空灵，她不禁看得呆住了。
“在想什么？”沈渊海收回视线，见她一直望着自己，出声问道。
“没……没什么。”林云连连摇头，“我们走吧。”说完，急急往左边走去。
沈渊海目光微敛，抬脚跟上她。
一路上的阔叶树，大都已经泛黄，唯有那几棵石榴，依然满树的碧绿。
走到那扇铁门前面，林云停了下来，笑道：“好像没路了。”
沈渊海在她身边站立片刻，忽然上前，走到铁门边，抬手伸向一旁的墙头，取下一个小盒子。
林云走近他，看着他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钥匙。
铁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她的心忽然“砰”的猛跳了一下。看着那个沉稳的背影，不知为何，竟有种想要拉住他的冲动。
可是，也只是呆怔了三秒钟，最终，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三四米宽的小道，两旁都是球形树冠的七里香，这几日见多了泛黄的林木，陡然见到这光亮的浓绿，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林云眨了眨眼，让眼睛适应眼前的景色。
往前走了七八米，往左拐，一座别致的小木屋出现在两人面前。整座木屋均是由浅黄色花梨木搭建，在绿树掩映下，尤为的雅致。
看到的第一眼，林云便呆住了，这，这满眼的花梨木，怎能不目眩！
“进来吧。”林云还在暗自怔神时，沈渊海已经走到木屋门前，回头招呼她。
“哦。”应了一声，她赶紧快步跟了上去，走到门口时，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四周，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一抹蓝白色，仔细再看，却是黄绿相间的树林。
屋内的布置极为简单，一张紫赤色木桌，几张同色的椅子，窗前是长方形的琉璃塌，一旁搁了杏色的茶几，茶几边，是同色的书架。看得出来，久未有人来，每走一步，木板上都留下了清晰的脚印。
林云看着沈渊海绕过书架，走到背后，也跟着走了过去，正见他掀开钢琴上的那块米色罩布，打开琴盖。
站在钢琴前，沈渊海怔了怔，继而伸出右手，轻轻抚过黑白琴键，在c键处停了下来。
林云也不敢上前，在他身后静静的站着。
倏尔，一串动人的音符在耳边响起，林云看着他双手在琴键上跳动，心底，滑过一声长叹。
从未听过这样的曲子，但即使是外门汉，她依然可以听出，旋律极美，因为她这个所谓的音痴，都差一点听得出神。
琴声停止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
沈渊海率先出声，却只是说了句：“人类的记忆力！”继而摇头合上琴盖。
林云抿了抿双唇，低低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
他点点头：“之前有位朋友常弹，听得久了，也就会了。”
“那……没有问过那位朋友么？”林云自己都有些吃惊此刻的多言，可是，话语似乎有些不受自己控制，自动从双唇间滑出。
他微顿了顿，转过身，走向窗边：“来不及问。”
“来不及？”林云低声喃喃。
“我们回去吧。”他陡然回首，沉声道。
“等一下！”林云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看到他审视的目光，脑海中忽然“轰”的一声，盘旋了许久的那句话顿时冲口而出，“是那个叫做芸……的女孩子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