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拓家庭记事簿》邢雨薰

79、有些重量，不好好地背在身上是不行的。

　　在门外清楚地听到直季所说的每一个字的阿凉，此时正坐在邮轮的最高处，俯视着黝黑而深邃的海面，若此时从这里高高跃下，一定不会有人发现吧，脑海中浮现迷乱而又疯狂的念头，阿凉索性将原本要送给直季的红酒胡乱地灌进嘴里，想要遮掩什么一样。强劲的海风吹乱他的头发，吹散他的身体，吹得酒力一阵阵地翻涌上来，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神智却逐渐地清明起来。

　　“阿凉……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软弱了？“因为他的话而受到打击了？还是，因为他的羞辱而难以忍受？刚才的你，为什么要慌不择路地逃走？为什么，那样生气，那样愤怒，却又……那样恐惧？

　　伪善也好，欺骗也好，原本你的目的，不就只是想要得到他么？阿凉，你难道真的忘记了？你，就是自己的神。而这世界，无论何时，都应该像现在这样，被你踩在脚底。

　　“——你是谁？坐在这里很容易会掉下去的。“身后响起轻柔的女声。阿凉回过头，看到的是西原家的大小姐——有着温柔矜持不谙世事的面孔。

　　这个就是我的情敌？眼底深处的笑容稍纵即逝，他淡淡地回答：“我只是帮忙送货而已。“

　　西原美羽好奇地看着他的侧脸，这时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近地偷看一个男人，面前的人，精致而遥远，仿佛伸手触摸便会融化掉一般，那样寂寞，却又那样令人想要靠近。

　　阿凉故意装作没有察觉，却在她几乎失神的时候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倒：“你那样站着，会被风吹走哦。“他对她笑了一下，令那漫天绽放的绚烂烟火都失去了颜色，她觉得她原本一片空白的心里开出了花。

　　“我觉得我好像早就认识你了，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样子。“感知到右手传来的温度，内心的话就这样单纯地脱口而出。

　　“好奇怪。“

　　“是啊……“

　　“不过，更奇怪的是，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呢。“顺应着她的话，阿凉的嘴唇，轻轻地，不动声色地靠近。

　　华丽的游轮，盛大的聚会，人们的目光被那灿烂而短暂的尘世繁华所吸引，却并没有发觉，在最接近星空的角落，恶魔的唇迹，甘美而诱惑。而拥抱着美羽的阿凉，在她的背后，用听不见的声音对着虚空中的某个人低语：“我说过，我想做的，都会成功，我想要的，都能得到……”

　　天空由绚烂回归暗寂，西园美羽人生的初吻也终于结束，她失神地靠着阿凉，呼吸因短暂的缺氧而变得急促，而心脏却兴奋而战栗着。

　　阿凉面容平静，将抓住他手臂的纤细手指轻轻拿开，然后才温柔地说：“你要不要先去换件衣服？”

　　美羽顺着他的指引低下头，发现自己纯白的礼服大片的沾染了阿凉身上的酒渍，星星点点，暗红的，像血一样。她不好意思地叫出了声，转身离开，却又在接近悬梯时停下脚步：“以后，我要怎么找你？”

　　“没关系，我会来找你的。”阿凉在阴影中回应。

　　被风吹过的酒意侵袭着身体，阿凉脚步虚浮地回到一层的宴会厅，带他上船的同伴在不远处与客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耳边的声音清晰而遥远，虽然大脑无法分辨词汇的意义，却尖锐地刺痛着他的身体——“吵死人了！”瞬间的爆发令他清醒，而一直握在手中的玻璃瓶，不知何时，已绽放在那个所谓的尊贵客人的头顶……

　　大厅的喧哗扰乱了西原社长与客人的交谈，当他到达大厅时，直季已经站在那里，与被保安挟制的肇事者静静地对峙——总是清冷无物的阿凉的眼神，此刻却暗涌着骇浪，陌生？嘲笑？冷漠？不屑？而眼睛深处隐藏的那一丝丝细小的害怕，却如牛毛细针般深深地刺入直季的心底，隐隐伤痕，痛入骨髓。

　　“你是谁？！谁让你上船的！”西原社长愤怒的声音打碎了安静的空气，阿凉挣脱开保安的束缚，眼睛并没有离开直季，却笔直地站在原地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说啊！告诉他们！你是伊藤直季最爱的人！”与表面的漠不关心不同的是，直季的心在如此狂乱地叫嚣着，而双脚也随着心声无意识地向阿凉靠近，若不是身边的哲平死死地拉着他，可能他早已冲上去将阿凉守护在身体里。

　　“你到底是谁？来人！把他赶出去！”

　　西原社长不耐烦的声音再次响起，而此刻，他身后的男人突然开口：“他是我弟弟。”

　　无视所有人惊讶的目光和低语，叶月上前扶住阿凉，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礼貌地向众人道歉：“对不起，给各位添麻烦了。”然后，温柔地在阿凉的耳边低语：“回家了，阿凉。”

　　回到陆地，司机已经在路边等候，阿凉却紧紧抓着叶月西装的下摆，整个人贴在他的后背，驻足不肯上车。耳边的呼吸声带着难受的□□，叶月知道，这家伙是真的喝醉了。示意司机先行驾车离去，叶月无奈地蹲下身，将已然不省人事的阿凉背了起来。二十二岁的身体，却瘦削得像个少年，凸立的锁骨硌痛了叶月的肩膀，“阿凉，你最近瘦了很多啊……”有些心疼地低语着，叶月的脚步却并未显得轻松。身后沉沉睡去的阿凉，有多久没有这样毫无防备地依赖着别人了？贴在一起的两个人的心脏以相同的速度律动着，身体传递的温度也让阿凉的胸口变得微热。从这里走回去大概需要两个小时左右，到了家，自己会累得直接趴下吧，叶月的眉头微皱，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可是，无论多么辛苦，多么疲惫，多么疼痛，有些重量，不好好地背在身上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