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拓家庭记事簿》邢雨薰

78、饮鸩

　　……只是单纯的爱着，不行吗？果然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么？……

　　黑暗中浮起刺目的，冰冷的微光，像从天而降的星星的碎片一样，直季睁开眼，注视着窗外霓虹映绘在天花板上翩舞的姿态，铁平的话语如魔咒般不停地回荡在他的耳边——

　　“真的只是单纯地爱着吗？你到底能够给阿凉怎样的人生？是将他藏起来，每个月见几次面，然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继续扮演一个好儿子，好哥哥的角色，还是将他公布于众，两个人众叛亲离地在一起，去承担以后的日子里那无穷无尽的世俗流言与道德审判？！这就是你想要给予阿凉的，单纯的爱吗？其实你只是在逃避……你害怕面对‘没有人需要自己’的事实，你只是希望，有人能够需要你，不是因为才华，能力和期望，而是，仅仅作为伊藤直季而被需要着。让我来告诉你，你心里真正想要的东西——不是拼命努力想要得到的东西，而是不需要努力，即使再怎么挥霍，再怎么放纵也不必担心会失去的东西。你只是为了这样软弱的自己，而利用了阿凉！”

　　所以，不放手不行了吧。

　　我知道倘若只是无情地离开他的话，是会被他识破的。我也知道怎样才能更有效地令他恨我，远离我。于是，在我决定要抛弃阿凉的时候，我一边拥抱他，一边答应了与美羽的婚约。

　　“阿凉，下个礼拜我妹妹的生日宴会，你要不要一起来呢？”

　　西原美羽，是西原财阀社长的独生女，是伊藤直季法律上的妹妹。今天是她22岁的生日，西原社长包下了整个豪华游轮，专门为她举办生日宴会。阿凉原本是拒绝了直季的邀请的，却在宴会当天的早上一时兴起，想要突然出现在直季的面前，令他露出惊慌失措又莫名欣喜的无奈表情。于是他便跟着与LIFE熟识的食材店货车混上了游轮。

　　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迎面而来的女人的面孔，陌生而熟悉，也许都是曾经感受过肌肤的温度却不记得长相的许多女人中的一个吧，阿凉嘴角划出奇异的好看的弧度，在宴会开始的演奏声中，隐没在大厅的人群深处。

　　在等待与掌声中，美羽挽着直季的胳膊，优雅地拾级而下，西原社长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怀着欣慰而自豪的感情致辞：“首先感谢大家今晚的光临，在这里，我要宣布，今天，不仅是小女生日宴会，更是我的养子伊藤直季与我的女儿西原美羽的订婚仪式，这是西原家的双喜临门，能够与在座来宾一同分享这一喜悦，我感到十分荣幸！“

　　片刻的安静之后众人纷纷起立致贺，然后是兴奋，欢呼，和祝福，然后，在所有人的仰望中，在阿凉手中的酒杯跌落中，直季盯着阿凉，在美羽的额头处轻轻吻下。酒杯在阿凉的脚边碎裂成晶莹的残片，却没有人发现。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唯一所能感知的，只有直季看向他的那双眼睛，空茫而残冷，就像，无数次在女人怀抱中醒来时，看到的镜子中的自己。回过神的阿凉，却发现直季早已在众人的簇拥中消失不见，他突然感觉好笑，克制不住的，非常非常地想笑。

　　——伊藤直季，这就是你邀请我的目的？

　　吧台的侍者正与美女客人打得火热，却被命令往少爷的房间送瓶红酒，十分不情愿之际，阿凉走过来说：“我帮你去送吧。“

　　“可是……“

　　“没关系。”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他说呢。

　　侍者看了看阿凉，觉得不是什么很尊贵的客人，便不客气地由他代劳了。

　　“2002号房间，没错，是这里。“

　　手指触到门铃的瞬间，房间里清晰地传来他的名字——

　　“那个阿凉，你准备拿他怎么办？“片桐哲平好奇地询问。作为直季的大学同学兼好友，他是唯一一个知道阿凉存在的人。

　　“你觉得我该拿他怎么办？从一而终，至死不渝？“直季轻浮地回应，对好友的问题感到可笑。”阿凉……不过是我所豢养的一只鸟而已，美丽，孤独，被我关在笼子里，不需要小心呵护，也不需要阳光和自由，只要偶尔地看看他就够了，拥抱他，对他说‘我需要你’他就会非常轻易地信赖我呢。……不仅如此，阿凉显赫的家世，还有宠爱他的哥哥，都是有着巨大利用价值的砝码哦……所以，对我来说，他是十分昂贵的，绝对不可以放手的小鸟……“

　　面无表情地叙说着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对白，直到哲平用口型示意：“他已经走了“

　　直季闭上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何苦——要如此伤他。“

　　“若非伤他至此，何以证明爱他至深。“直季缓缓闭上眼，一口饮尽杯中的 Hop。